三十四 离开（1 / 1）

倾阳出发时，心里不是不轻松的。这几天，他被钟佳喜怒无常的情绪搞得筋疲力尽。一下子摆脱出来，再加上旅行的新鲜感，神清气爽啊，神清气爽。

心远对他虽还是淡淡的，至少在林素珍面前没有给他难堪，这让他心里暗自庆幸。林素珍没有给他好脸色，一直和心远说话。出门前，心远低低地对林素珍说：“妈，远阳…就拜托您照顾他…我走了！”

林素珍红了眼圈，拉住心远的手：“好孩子，安心去旅行吧，有我呢！”然后眼光落在倾阳身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凌厉，只是充满了悲哀和无奈。

她长叹一声：“走吧，一路上，好好照顾心远！”

飞机上，心远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看翻滚的白云，看无垠的蓝天，看金色的夕阳，看满天的繁星，倾阳尽力找出些话题，她虽然也有问必答，倾阳却也看得出，心远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倾阳有些无趣地睡了，等一觉醒来，看心远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眼角尚有泪痕。他轻轻一动，心远睁开眼睛，眼光有些茫然：“远阳…”

“心远，现在在飞机上。”倾阳轻声提醒她。

心远清醒过来，擦去眼泪，低语：“我以为要起来给孩子做饭。”

倾阳心里也不好受，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难堪的沉默凝滞在两人之间。他们曾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共同分享对方的一切，而现在，虽然近在咫尺，彼此却都觉得有天涯之远。

倾阳率先打破了沉默：“心远，你很恨我吧？”

心远并没有看倾阳，依然看着外面，幽幽地说：“刚知道时，是有恨意。”她转过头，正视着他：“现在，不了。”

倾阳有些惊讶，心里还隐隐地有些失落：“不恨了？”

他又有些自嘲地说：“那就好，不恨，亦不爱了！”

心远靠在椅背上，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倾阳说：“十几年前，我爱上了你，从那时起，我愿意做一切事情，为了与你在一起。我相信始终如一，也相信天长地久，相信爱情在绵长的岁月中，会如同醇酒般回味悠长。”

心远停了一下，好像沉浸在回忆之中。

“可是，我忘记了，人都是会变的，有可能在漫长的岁月中，两个人在心理上渐行渐远，终于面目模糊。虽然在这件事上我很被动，可是，我现在，已经认不出你了，倾阳，你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你，我也不是十几年前的我了。”

倾阳静静地听着，心里震惊，沮丧，甚至还掺杂着一丝丝悔恨。他以为心远会怨他，怪他，恨他，却不想…他自嘲：“看来，你现在唯一认识的就是我这副皮囊了。”

心远来了句冷幽默：“还老了十几年！”

倾阳无奈地一笑，想扳回一局：“那你还和我一起旅行？”

心远看也没有看他：“算你欠我的！”

心远和倾阳既然已经开诚布公，剩下的旅途，气氛轻松了不少，两个人也不再交谈。

其实，倾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选择钟佳时，只是感到对不起心远，可是他为自己辩解，他不能违逆他自己心中的感觉。而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设想过心远会不再爱他。暗地里他还认为心远仍然在爱他而感到自得。现在，心远明确地告诉他否定的答案，这大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一时间，他有些茫然，想起钟佳，也让他意兴阑珊。他琢磨着：抛妻弃子，这么做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这时，他听到心远轻轻说：“看，金字塔。”

透过飞机的舷窗，远远地，倾阳看到黄色的大地上，三座标志性的金字塔，埃及。

宾馆大堂里，倾阳有些无聊地坐着，等心远从房间下来。出乎他的意料，入住时，心远定了两个房间。他心中苦笑，心远的决绝，让他颇有些不适应，这到底是谁抛弃谁呀？

看到一身白色亚麻衣裤的心远走过来，倾阳才回过神。心远虽然一直都不胖，倾阳觉得最近心远完全恢复了少女时的纤细。

门口的阿拉伯人殷勤地和心远打招呼，听说他们要去金字塔，笑容满面地说：“好啊，好啊！我们埃及有一句谚语：‘人类惧怕时间，时间却惧怕金字塔。’”

心远微笑着谢过他，倾阳小声嘀咕：“不就是个石头堆吗！”

心远淡声回应：“五千年！”

倾阳不以为然，却也没再说话。

在空中看，金字塔像玩具般玲珑，真正越来越近时，连倾阳也感受到不一样的气势。简简单单的形状，没有丝毫的装饰，巨大的石块一层层垒起来，哪怕因为风化，已经没有刚建好的平滑，却依然雄伟傲立，直指苍天。

心远低声说：“很难想象，这是人类混沌刚开时的作品。也许对法老来说，可以借助着它一阶阶地进入天堂，走进来世。五千多年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回来过？”

倾阳失笑：“你还相信这个？”

心远看着不远处的狮身人面像，有些黯然：“正因为对现世有留恋，所以才希望时间能转弯。从古到今，莫不如此。”

倾阳愣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心远离开，赶紧跟上。

在埃及呆了几天，倾阳叫苦连天，气候干燥倒也罢了，天天去的地方，不是坟墓，就是废墟，到处一片苍黄的颜色，满目沧桑。倾阳是注重现实生活的人，看心远兴致勃勃地在其中走来走去，他很不理解。想到下一个目的地佩特拉，倾阳更加牢骚满腹。对此，心远先是以怪异的眼光看着他，后来，干脆无视。只是在吃饭时，淡淡地说：“看来我们真的是不合适。难怪有人说，只有一起旅行一次，才知道对方是不是你的良人。”

看到倾阳有些不满，心远笑了一下：“当然，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然后，看向窗外。

清晨，倾阳醒来后，在房间里等着心远一起去吃早餐，左等右等，也不见心远来电话。他有些不耐，打电话过去，“嘟……”电话在响，却一直无人接听。打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正疑惑，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以为是心远，门口站着一个酒店的服务生：“先生，这是一位女士留给你的。”说着，递给他一个信封。

信封上是心远的笔迹！

回到房间，倾阳打开信封，里面是“离婚协议”，最后一页是心远娟秀的签名。倾阳慢慢地又打开另外一张迭好的信纸：

倾阳：

我走了！余下的旅程，我想由我自己来完成。

谢谢你这十几年的陪伴，我经历了很多，懂得了很多，也成长了许多。我们的结局虽然不完美，我亦感谢上天待我不薄，让我有机会体验人生的多种滋味。

我已在协议上签字。以后，自己保重！

心远于即日

倾阳慢慢放下信笺，心中一片茫然。一会儿，他拨打电话到前台，前台告诉他，心远早已退房。

倾阳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颓然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