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回来了(1 / 1)
朱颜脸朝窗外趴在课桌上,程老师在讲台前一边讲课一边瞟她,最终没有“打扰”这位大小姐“沉思”。
老程的课连贺东那痞子都在听,她朱颜真是够屌。成立扶了扶眼镜,在桌下伸脚踢了朱颜一下,朱颜条件反射坐了起来。
“成立你大爷!老子这红三代的腿被你踢歪了!”
如此粗俗的红三代,老程握着课本的手气得发抖。朱颜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是上课时间,有些抱歉地看向老程:“老师,我今天生理期,您见谅。”说完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面走去。
1997年,大学生看到吻戏估计都要象征性捂下眼睛,一名门闺秀嘴里如此豪迈地吐出生理期三个字,也只有朱颜敢。
她刚拉开教室后门,坐在门边的少年猛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大步带着她往门外走去。贺东一直在神游,被“生理期”三个字炸醒,一转头见朱颜不在了,二话不说就跟了出去。
老程气得整张脸都在抽搐,好啊,红三代,一个两个都是红三代。祖国都要毁在这帮红三代手里了!
被连拖带拽地“请”到楼顶,朱颜狠狠甩开陆明阳的手。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陆明阳扔给她一本邮政储蓄的存折,朱颜沉着脸接过,翻开一看,好家伙,六百多万。一支雪糕两毛钱,五分钱可以买一大块糖的年代里,陆明阳扔给她六百多万的存折,连自诩建国以来最尊贵红三代的朱颜都被惊到了。
前一天夜里她收拾了包袱准备离家出走,这人在大门外拦到她,对她说“你怕我分走别人对你的宠爱,好,我宠你,我把你宠上天。”害她从那时心神不宁到现在。
贺东打开楼顶的门跑过来,一把把朱颜拽到身后,看着陆明阳,却是对朱颜说:“颜颜,这家伙欺负你了?”
朱颜心里有些烦躁,把存折扔回给陆明阳,拽着贺东就往楼梯口走。
“颜颜,他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东子,请我吃西餐。”
“西餐?你不是最讨厌吃西餐吗?哎你别走,哥哥请你请你!”
她爸爸朱礼是□□总理,她爷爷朱显是建国第一任国家主席,她大舅舅是外交部部长,她小舅舅是军区大校,她老朱家一门就她一根独苗。哦,是了,现在是两根了。
陆明阳。爷爷说,那人以后就是她的哥哥。他是朱家失散多年的长孙,很多年前爷爷在战乱中舍弃了一个儿子,没想到那么多年以后能把孙子找回来。
六年前爷爷就想把他接回家,是她用菜刀在手上割了一刀逼爷爷把他送去美国。现在他回来了,才短短一星期,开学第一次考试竟然是年级第一。好,他不走,她走,可是留她的人不是爷爷,是他。
爸爸跟她说,爷爷九十四岁了,凡事顺着他些。她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爷爷说,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好不容易有了亲人,又被送到美国去。他很愧疚,打了一辈子仗从没这么愧疚过。
校门外停着一辆军牌的红旗,朱颜坐到驾驶座上,还未来得及发车就看到陆明阳站在车前,两手按在车头上。真是阴魂不散。
“东子,揍他。”她把墨镜带到脸上,“我去岳阳菜馆等你,记得,不要打脸。”
贺东开了车门开车,突然大吼一声:“颜,你不是说要吃西餐吗?”
朱颜把他的钱包扔出去,贺东又骂了一声,把钱包塞到屁股口袋里,走到车前揪住陆明阳的衣服就把他扔到旁边的人行道上。贺东的爸爸是军区总司令,他三岁开始跟特种兵学近身格斗,现在连他老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朱颜开车离开,心情不好,车开到岳阳菜馆门口停下又烦躁地开走,也没去西餐厅,而是直接回了家。
她是红三代,官二代,纨绔一代。大院里高干子弟用车拉,谁都想攀她老朱家,爷爷宠她,父亲宠她,叔叔阿姨宠她,左邻右舍宠她,可有一天她发现,她并不是唯一。
老朱家的顶梁柱,她朱颜的爷爷,课本上怎么说来着?他用他的脊梁,撑起了一个国家的兴衰。这样的人,几乎是用生命在宠他的小孙女。可是为什么她朱颜不是老朱家的独苗苗呢?
八岁时她跟踪爷爷,发现了那个人。白白净净,一看就没用,可是他也叫他爷爷。爷爷说,陆家给了他生命,他永远都不可改姓。看看,这臭老头什么时候迁就过别人。
可是她不得不妥协,因为她也是用生命在爱着那个老头。
车子开进院子里,却在倒车的时候撞到院墙。老头子拄着拐杖出来,眉开眼笑的,好像撞坏的只是一块豆腐。
“小孙呐,把车子送到厂里去修。”小孙应了声,小跑到驾驶座边上等朱颜出来。朱颜把墨镜扔到一边,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车钥匙抛出去,小孙稳稳接住。
“老头,我回来了。”
“宝宝回来了啊,洗洗吃午饭了啊。”
“我想吃西餐。”
“西餐?”老头子皱了眉,对不远处的小孙说,“小孙呐,帮我打个电话,叫老李派个西餐厨子过来。”
“哎,首长放心。”
走进客厅,闻到一阵香味,朱颜放开爷爷,小蜜蜂一样扑到厨房抱住端菜出来的老人。
“哎呦我的亲奶奶,我爱死你了,我最爱鱼汤了。”
负责老朱家厨房事宜的是刘爱红,给前主席做了一辈子的饭。用她的话说,早些年为了防暗杀,主席的饭菜她都要亲自试吃的。
刘爱红把老爷子扶到主座上坐好,朱颜已经把一碗鱼汤放到老头手边了。
“爷爷,我觉得西餐哪有红奶奶做的饭菜好吃。以后我决心抵制洋货,做红奶奶的拥护者!”
“臭丫头,什么洋不洋的,中国人烤肉吃的时候,洋鬼子那边还是一片汪洋。”
“是是,什么洋不洋的,都是剽窃咱中国的。”
正说话间,陆明阳进了客厅。完好无损,朱颜撇撇嘴,贺东这个怂包,也不知道是不敢动还是打不过。
“爷爷。”
“明阳回来了啊,洗手吃饭了。”
“嗯。”
陆明阳洗了手,在朱颜旁边坐下。老爷子看了眼朱颜,朱颜嘴角一抽。
“我说您都九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这么好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狡猾。”小声嘀咕着,却还是盛了一碗鱼汤推到陆明阳手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个桌子上吃饭的人,都是朱颜为大家盛鱼汤。老爷子说,学会分享,就要从挚爱之物下手。
陆明阳笑了笑,小口喝汤。
“老头,我下午不想上课。”
“学生不上课像什么话。”老头子咳嗽一声,“真不想去就算了。”
朱颜冲老头子眨了眨眼,老头子又咳嗽一声:“你爸爸不会知道的。”朱颜笑了,不愧是党的好同志。
“那我们去墓园吧,过几天就是清明了,那时候人太多了。老头你到时就不用领那帮领导去了,都有司机又不是不认识路,每次都非得叫上您老人家,折腾人。”
刘爱红在一边笑出声来,朱颜把老人按在椅子上坐下:“红奶奶赶紧吃饭,下午我们一起去。”
“明阳也一起去吧。”
“是,爷爷。”
朱颜回到自己位子上继续吃饭,发现手边多了一碟鱼肉,去了刺除了骨,还浇上了些鱼汤。她看了眼陆明阳,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吃完午饭老头子午休去了,朱颜正要回房,贺东一头一脸汗地进了客厅。知道这是朱老午休的时间,他不高兴却还是低声对朱颜说:“颜颜,不是说好在餐厅等么?”
朱颜心里很是愧疚,都这么久了,怕是这厮连西餐厅都找遍了。
“东子,我忘了。”
“你!”
“我错了东子,没吃饭吧,来我亲自下厨给你煮碗面。”
说着抓着贺东的手就往厨房走。贺东的火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在餐桌边坐好,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等饭吃。
“你命好,这可是主席才有的待遇。”
一点点油,蒜片葱末爆锅,青菜西红柿切好一起丢进锅里炒熟,往锅里倒些水,等水滚了下面。
“我说颜颜,简直是艺术品啊。”
贺东吃得鼻子冒汗的时候,陆明阳从楼上走了下来。朱颜身上的围裙还没解下来,正坐在贺东对面看他吃面,见到陆明阳,立刻敛了笑。
“东子,你先吃着,吃完就乖乖去学校。我下午不去了,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贺东知道她看到陆明阳烦,也不多说,点点头让她离开。他两口吃完碗里的面,喝了几口汤,也放下筷子离开。
陆明阳拿了玻璃杯,倒了半杯水喝了一口,然后偏头看向桌上的只剩些汤底的面碗。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心里却有些烦闷。
朱颜小睡了半小时,在世界末日里挣扎了会儿,从被窝里爬出来。站起身后发现陆明阳靠在她房间的门上,她四处看看,是自己的房间没错,又揉了揉眼睛,是陆明阳没错。
“谁让你进来的?知不知道尊重别人?”
陆明阳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走到她身前,仍是将那本存折递给她:“拿着。”
“靠,神经病吧。”朱颜推了他一下,绕过他往卫生间走去,却在下一刻被陆明阳用力一拽摔到床上。
朱颜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都妥协成这样了你他妈到底还想怎么样?知道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么?”
陆明阳在床边坐下,把存折塞到她手里:“我说过,我会宠你。”
“你宠个屁,老子什么都有,你想怎么宠我?”
陆明阳没有说话,朱颜也坐起身:“我有爷爷,有爸爸,有东子,有什么是他们不能给我而你能给的?”
再次推开他,朱颜站起身走进卫生间,把门关好。陆明阳怔怔看着凌乱的被褥,心里有些慌乱也有些难过。他把存折放到床头,将密码写在纸上夹在存折里,然后起身离开。
下午去墓园给朱颜的妈妈扫墓,朱颜在心里偷偷问妈妈,陆明阳那厮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朱颜的妈妈生朱颜的时候是36岁,已经是高龄产妇,难产而死,朱颜从来都没见过她的妈妈。
又陪着老头子去了烈士园,老头子指着一个墓碑叫陆明阳和朱颜跪下磕头。这是个无名碑,从懂事起爷爷每年都会带着她来扫这个墓。朱颜和陆明阳跪在一起,心想着难道真要和那人做兄妹?
明明是同年的,而两个人却差了一岁。陆明阳是1月1号的生日,而朱颜是12月31号的生日。再遇的这一年,她十六岁,他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