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她的眼睛（1 / 1）

“嗯。”

没有任何犹豫的，我立刻答应了下来。

我觉得何林接下来将要说的话，是比我们之前所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重要几千几万倍的东西。

是需要我认真去记住她每一个词句，每一个音节，每一个细微表情的东西。

是也许这辈子她只会对我说起一次的东西。

这次她没有任何犹疑，很快地说了起来，“其实我的家庭并不幸福。我爸是个酒鬼，喝了酒就打人，打我妈，打我，追着满屋子的打。”

我的心脏开始颤抖，嘴唇也在哆嗦。

这些小说经常中经常出现的情节，却是真实发生在何林的生活之中。

有什么东西正一浪浪震撼着我的心脏。

“我妈长得很漂亮。手也巧，会给我织毛衣。还能写东西，这点跟你一样。”何林笑笑，“我觉得她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妈一个人带着我有多辛苦。她怀孕的时候还在干工作，还要接些杂活给家里补贴。长大后我就想，我一定不让她再受欺负。”

我一手压着帽子，顶着风努力去看何林的表情，只是她侧面对着我，脸上的表情被夜色吞没，我看不清。

“但是我奶奶家却说她在外面有人，所以对我们一直很不好。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去我奶奶家玩，她随手就拿了个桃子塞给我，明明都要烂了。”何林的声音冷了下来。

真可笑，这就是我的“喜欢”吗？

不是何林没有资格喜欢别人，而是我没有资格喜欢她。

明明我对她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我却敢说我喜欢她。

我为自己竟然口口声声说爱她而感到难过。

“上中学的时候我脾气爆，有一次在我奶奶家吃饭，吃着吃着就把桌子掀了。不过后来好多了，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这就是她对人一直礼貌而疏远的原因吗？

这就是她同别人保持安全距离的原因吗？

而她能够对我说起这些，我们的关系终于比别人近了吗？

不是的，这一刻的贴近只是为了下一刻更加疏远而已。

“我爸打人可狠了，有一次都高三了，我正在屋里复习。他拿着把菜刀突然就冲进来。我拿词典一挡，就是那种特别厚的英汉词典，当时词典就被削下去一块。要不是我妈拦着，他真的能砍死我。”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她，此刻正经过一盏路灯，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看到她眼里冻起的寒芒。

不是形容词，不是夸张，而是瞳孔深处真的结着一颗寒冰。

她的眼神掠过我望向远方，我看着她眼里无法掩饰的寒意，似乎是再一次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气温很低很低，然而却不及她眼睛里骇人的冷。

我似乎被她的眼睛冻住了，这时刚好走到了她们大四的宿舍楼下，我们停下脚步。

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那一刻，我的心很痛很痛，不为我自己，而是心疼她，这是第一次，我会如此的心痛一个人。

心痛到眼泪就快要流出来。

“后来我爸把我的教科书从楼上扔了下去，书本卷子撒了一地。前天刚下过一场雨，全都湿了。”

“那现在呢？现在他……还那么对你吗？”我忍不住问道。

“现在没有了，只是回到家里不太说话。”何林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样子，似乎刚才的冰冷都是我的幻觉。

“那你很恨他吧？”我迟疑着问。

“小时候恨过，长大就不会了。”何林轻轻笑了下，“但是伤好了疤还一直在，你明白吧？”

我似懂非懂，却努力做出明白的样子点点头。

“所以我不打算谈恋爱，我只想要一个家庭，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别的都不需要。”

何林用夜风般的声音为这一切做出总结致辞。

轻轻的，宣判了我的死刑。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我们之间隔的不是性别，不是家人，甚至不是爱或不爱，而是她把一颗心锁成迷宫，我找不到进去的路，她藏在里面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