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八十四章 莫问归期（1 / 1）
修道之人中固然有紫胤清和等看得开的，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在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根深蒂固的。
谢衣觉得他该说的话都在信里说过了，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保证来保证去也都是一口空话，只能交给那些修仙之人去讨论。
然而作为龙兵屿大祭司坐着的谢衣淡定地端着茶杯，一副护法样子的潇潇却是站在谢衣身后眉头越皱越紧。
夏夷则三人溜进大厅的时候就看见谢衣忽然站了起来。
一时间争论不休的众人都静了一下，就见谢衣抱歉地笑了笑，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潇潇握在她的法杖上的那只手，“潇潇，你若是听不下去，不如到外面去等。”
潇潇不甘地抿了抿嘴，甩开谢衣的手，自顾自地收回了她的法杖大步走出了议事厅，谢衣默默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啊呀，潇潇姐姐……”阿阮见状，赶紧追了出去，“吵架不好的呀。”
夏夷则按住了额角。
乐无异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师父，师娘她怎么了？”
谢衣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慢条斯理地道，“她乃是神农祭司，深知众生平等，平生最听不得人诋毁他人他物，何况还是她的族人。”
他说完，乐无异就在心里给他添了一句：其实重点是有些人说到你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话吧……
然而没人知道乐无异自己在心里的小心思，谢衣笑了笑，继续道，“有些事与是人是魔无甚关系。”
“哦？”却是清和轻笑了一声，“不知谢大师所言，是与何事有关？”
谢衣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夏夷则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乐无异，乐无异也是个聪明的，立刻接话道，“大概，师父的意思是说……善恶与族类无关。”他犹豫了一下，道，“师娘现在算是魔吧，魔……都是坏的吧？可是师娘之所以会成为魔，是因为她不惜魂飞魄散也要除掉心魔砺罂。”
“可她现在是魔了，魔与人总是不能并存的。”一位看上去很和蔼的长老很是不客气地指出，“烈山部人虽是上古遗族，现在却身染魔气，由不得我等不忧心。”
一直没说话的夏夷则抱拳道，“正如前辈所说，魔与人总是不能并存的，但如今心魔砺罂可以偷入流月城，魔域如何不能侵入人界？”
“这……”那长老严肃地皱起了眉。
谢衣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夏夷则说到问题的关键了，“在下可约束族人不得随意外出。如今下界所知与魔有所交集的大约也只有我烈山部一族，若日后魔域大举来袭……龙兵屿说不得也要出些力的。”他这话说得并不咄咄逼人，却是很好地传达了他的意思：我是大祭司，管得了我的族人不出来骚扰你们；而人界如果想对魔气有所了解，也只能靠我龙兵屿一家。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炀此时点了点头，“谢前辈所言甚是。”
有几个原本坚决要灭了龙兵屿的长老看上去也动摇了不少。
谢衣知道，他的目的很快就能达到了。龙兵屿上的平民们可以休养生息了。
却说追着潇潇出来的阿阮惊讶地看着潇潇蹲下身，一拳砸在了地面上，随后就这么坐在了雪地里，一言不发。
她印象里的潇潇从来不会这样……自暴自弃。
阿阮见潇潇没什么动静了，试探地走过去，俯身唤道，“潇潇姐姐？”
潇潇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阿阮？最近身体还好？”
“我没事的啦，夷则给了我一块玄血藻晶，我的灵力几乎已经不会流失了呢。”阿阮笑嘻嘻的，心情很好，“潇潇姐姐你呢？谢衣哥哥怎么会让你这么生气的？”
“谢衣？”潇潇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惹我生气。”
“……哎？”阿阮想了想，“那，是那些老头子对不对？他们看起来就古板得很呢。”阿阮说着，还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潇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是在……气自己啊。”
阿阮一偏头，不解道，“有什么可生气的？潇潇姐姐你……做得很好了啊。砺罂是你杀死的，沈曦也没有死……嗯，夷则说，你还把一个人送进轮回了……这些，我们一件都做不到呢。”
“……那是我该做的，不是我想做的。”潇潇垂下眼帘，“我只想帮谢衣而已……却只能给他添麻烦。”
阿阮笑了起来，“虽然你和谢衣哥哥都教了我不少，但是夷则也有教我啊。”
潇潇微微讶异地抬起头来，却见阿阮蹲了下来，认真地道，“两个人相互喜欢，就是要互相包容互相体谅的呀。你现在魔气这么盛，谢衣哥哥也会体谅你的嘛。”阿阮说着，伸手拉住了潇潇，把她拽了起来，“别这么生气了，要开心才好呀。夷则皱眉的时候我也很难受的，所以我想……你这么生气，谢衣哥哥也会伤心的吧。”
潇潇愣了一会，忽然笑了出来，揉了一把阿阮的发顶，“久未见面，倒叫你说教了。”
“什么嘛……不是说‘说教’不是好话嘛……”阿阮却被说得有些不情愿了。
潇潇终于笑出了声来，“好好，不是说教……”
经过漫长的拉锯，谢衣总算是说服了每一个前来的修仙门派代表。
其中乐无异贡献不小——要说夏夷则亮出了皇子的身份在这也是一方势力，可惜俗世皇权对这些方外之人影响还不够大。
不管怎么说，结果还是差强人意的。
谢衣按着额角走出门来，他没来得及安抚潇潇，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说实话他还很是有些担心的。
然而潇潇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门外等他，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的暴躁。
谢衣有些犹豫，“……潇潇？”
“谢衣。”潇潇抿嘴笑了笑，“阿阮把凫徯羽还给我了，她说反正她有玄血藻晶也足够了。大概就和我只想陪你寿终正寝……她大概也不介意能在夏夷则死后活多久。”
谢衣叹了口气，揽住了她，“结果还不错。”
潇潇顺从地靠在他怀里，问，“什么结果？”
谢衣笑了起来，“什么结果都是。我一会放个偃甲鸟回去，叫若然和云晖过来，我们就能回去了。”
“怎么还要叫两个祭司过来？”潇潇挑了挑眉，“这是人质？”
“也不算。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我们得让他们知道什么是魔气。”谢衣温声道，“若然性子活泼，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云晖稳重，法术还算过得去，他们一同来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潇潇点了点头，没提自己留下的事——尽管于法术一途她才是整个烈山部最有天赋的一个，但现在她的情绪被魔气左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不在谢衣身边……她实在是不敢，当然更不想。
他们两个在一旁说着话，乐无异也早就迎上了秦炀打听闻人羽的事情了，夏夷则和阿阮则跟着清和。
其余修道之人也都三三两两的说着话，有的人片刻后就离开了，有的却是要等烈山部的祭司来了再说——他们对魔气很是好奇。
谢衣和潇潇自然是不能走的，清和仍给他们安排在了百年前的那个院落里。
“有心了。”谢衣叹了口气，对清和道。
清和笑了笑，“幼时印象颇深罢了。逸尘三人便在隔壁院落，倒也方便。这院子里也有间空房，无异若是愿意也可过来。”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乐无异的声音，“师父师娘——啊呀清和长老您也在啊……”
清和摇了摇头，“既然如此，山人便先告退了。”说着，对谢衣和潇潇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乐无异抓了抓头发，“哎，夷则的师父他……”
“他幼时见过我们，我们曾在太华山呆过些日子。”谢衣解释道，“怎么了？”
乐无异一脸的纠结相，“夷则的师父幼时见过师父师娘，那就是说……他算你们的晚辈咯？我和夷则的师父是一个辈分吗？夷则比我矮一辈的话要叫我什——”
他话未说我，就被潇潇虚点住了嘴唇，“这话也就随便说说。”
乐无异有些结巴，“呃，啊，知、知道……”
谢衣将潇潇拉了回来，“无异你来找我们有事？”
“啊哈，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举起了一只手，“偷了夷则师父的一坛酒，我去炒两个下酒菜吧~师父，我、我还是……嗯，挺想你的……”
谢衣笑了起来，拍了拍乐无异，“好，去吧。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乐无异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潇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龙兵屿。
云晖接下了呼扇着翅膀的偃甲鸟，按下了机关，谢衣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身旁的若然听着，皱了皱鼻子，“要去跟那些臭道士住啊……”
云晖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呵，现下龙兵屿是你我二人主事，将我们都叫了出去，破军他是糊涂了吗？”
“哎，不好这么说破军大人啦。”若然摆了摆手，“嗯，要出远门的话，得安排好小曦才行啊。”
云晖看着若然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对偃甲鸟说了两句话，重新将它放飞了出去。
一旁的若然已经推开了沈曦的屋门进去。
云晖听见屋里沈曦软糯的声音在问若然，“若然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也有点想谢衣哥哥和嫂子了呢。”
“破军大人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嘛……”若然眼神飘忽了一刹那，“我会尽快回来的！小曦不要太想我哦，我会记得给小曦带礼物的~同样的，小曦要记得好好练法术哦。”
“嗯，小曦一定乖乖的。”沈曦认真地应下。
云晖没什么感情地挑了挑嘴角，跨出了大祭司寝殿。
很快就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