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张相教女（1 / 1）
这日清晨，湘儿为清然挽了个朝天髻，用丝带缠绕。左边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右边仅一支小小的玉垂扇步摇，额间一朵赤金花细。再换上一身娟秒金丝绣花长裙，不需太多装饰，这些已经足够彰显轩王妃的气度。
看着镜中难得化妆的自己，清然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忐忑。
昨日，宫里传话，说是皇后召见。
低眉苦死之际，猛地身子一暖，不回头也知道是酣睡的某人醒了。
“在想什么呢？”钟逸笑问，顺眼帮她理顺脑后的飘带。
清然继续皱眉，成一个“川”字，“皇后娘娘为什么传我进宫啊？”
是不是自己做错事了？
“记住，不是皇后娘娘，要叫一声母后。”钟逸纠正。
“那皇……母后会不会凶我啊？”
“不会，上次不是对你很好嘛。”
上次？谁来惭愧，上次还是大婚的时候。但那一次已经让清然感到那位母后的巨大压迫，虽然她对自己还是笑着的。
钟逸明显看出了小女子的担忧，俯身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
接着，还亲自送她出门，让她安心。
凤冉宫。
皇后端坐上位，向嬷嬷站在一旁，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额……貌似是清然的功课。
清然按照规矩向皇后请安，湘儿紧随其后。
直到两人跪着的姿势都有些晃悠，皇后才淡淡道了句“平身”。
皇后娘娘审视着清然一身打扮，心中摇头，身为王妃受召进宫应当按例大壮才是，故而让她多跪一会儿以示惩戒。
“这几日，本宫查看了王妃的功课。”说着指向向嬷嬷，示意她上前，又佯装发看了一些，颇有些失望道，“这些功课都是本宫亲自布置，无论是公主还是王妃，理应好好遵守全力完成。如今，看着王妃这般大作，实在让本宫惊叹。”
□□裸的讽刺让清然不得不又一次跪下，低头道请罪：“清然辜负母后一番盛情，请您责罚。”
皇后不理清然动作，只做失望之极的模样，“本宫一早听闻迟云迟大将军的女儿聪慧非常，三岁即随父征战，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也。私以为于才学之道也因如此。”
清然默然，她自幼舞刀弄枪的，哪有时间去在乎这些。
头更低了，“请母后训斥，清然定当全力以赴，让母后满意。”
“王妃错了，本宫满意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做一个仪态万千的王妃。你是皇室的媳妇儿，就该做天下表率。”
这是暗指我不是一个好王妃吗？还天下表率，有这么严重吗？清然暗自白眼。
“既然王妃说让本宫责罚，那本宫就罚你重新做完这些功课，直到本宫满意为止。”皇后眉间微挑，清然低眉俯首的样子多少让她很受用。
晴天霹雳般，清然几欲昏倒。
那厚厚一叠的功课里，有多少字是出自迟氏清然之手尚不可知，但让她独自完成是决计不可能的。
湘儿偷偷看跪在自己前面的王妃，再瞧向嬷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一哆嗦，不禁腹诽，这些功课王妃能抄一遍就已经是天方夜谭，王妃，你自求多福吧，湘儿爱莫能助了。
做功课被安排在凤冉宫偏殿，由向嬷嬷亲自看管，也着意味着，想作弊已无可能。
对有些人来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对有些人来说，读书一刻，已昏昏欲睡也。
显然，清然是后者，握笔比不上握枪来的自在，写字不比耍个剑花来的顺手。
就在清然绞尽脑汁、一笔一划的做功课的时候，凤冉宫迎来了今天的又一位贵客。
张丞相一边品着新进贡的大红袍，一边听皇后女儿讲话。
“父亲从老家回来，怎么也不知会本宫一声，今日进宫，真是让本宫喜出望外呢。”皇后看着许久未见的老父亲，心情大好，一顿寒暄。
“回京已有两日，想着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事务繁忙，就紧着今日进宫拜见。”张相为官多年，从寒门士子到一人之下，其中辛苦不言而喻。尽管如今唯一的女儿贵为国母，但礼节规矩从不违背。
皇后素知自家父亲品性，也已习惯这种说话模式。
张相话毕又拿起那杯茶，品道：“这大红袍，每年进贡的量甚少，除了皇上留下一两包，其余的怕是都在娘娘这儿了。”
宫中，太后不喜此茶，皇后却极爱，但此茶产量不多，后宫嫔妃无不以能得此茶为荣。以往，杨贵妃也能得到一些，但今年出了那等污秽事，自然是不能了。思及此，皇后心中甚是畅快。
“皇上知本宫辛苦，夸本宫抚育子女有功呢！”皇后不免骄傲。
“宁平公主是皇后亲女，深得皇上喜爱；轩王爷虽是纯妃之子，但纯妃早逝，也是由娘娘您亲自抚养，其中辛苦皇上定是理解。”
“本宫一直将逸儿视同己出，他与琳儿都是本宫的爱子爱女。只是……”皇后说道此处微有些顾虑，但想着对方是自己父亲，也不再犹豫，斩钉截铁道，“轩王妃迟氏清然，非王妃正选。”
张相似是早知女儿有此一言，面色不变，问道：“皇后娘娘认为王妃之位还有何人能当得？”
被问住了，皇后张嘴便欲回答，却似乎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含糊其辞，“朝中多少名门闺秀，定能选一个更中意的。”
“恐怕中了娘娘的意，就不能中王爷的意了。”张相抚须，眉目精明。
“皇后，你即身为中宫，便要以全局为重，勿以一人之念左右大局啊。”
多少年了，父亲从未说过这般明显责备的话，皇后有些怔愣了。
“轩王妃虽然可能不是最好的王妃人选，但这确实皇上钦赐的王妃。仅这一点，娘娘您就不可以苛待她。且不说，她可是迟家军拥护的迟氏唯一后人。”
这最后一句击打在皇后心上，她仿佛终于想到了。迟清然的背后可是迟家军啊，只要她一日是逸儿的王妃，那么迟家军就一日是逸儿的依靠。有了大渊最勇猛的军队拥立，皇位迟早就是钟逸的。
暗骂自己愚钝，只是连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莫名的见清然不爽快呢？
“父亲所言，本宫都记在心里，请父亲放心吧。”左右思量之后，皇后终于服软。
传来宫女，吩咐道：“让轩王妃回府吧，三日后，再将功课交来。”
张相无言叹息，知女莫若父，看这样子，恐怕皇后是很难接受清然了。
走出凤冉宫的时候清然还有些莫名，但不管怎样，能够不用在可恶的向嬷嬷的眼神凌迟之下做讨厌的功课，她还是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早上，钟逸对她说的“自有贵人相救”，这“贵人”究竟是谁呢？
既然进了宫，清然就想着去向太后请安，毕竟她老人家还是很疼自己的。
仁寿宫里太后正看着钟琳放风筝。
说起钟琳，这丫头很仗义，说是向嬷嬷回宫必定跟皇后告状，自己要为好友上刀山下火海。
……可惜，一去不回……
见着清然过来，钟琳一阵嚷嚷，“清然，过来过来，跟我一起放风筝，这么大的风，我怎么就放不高呢。”
太后拉着清然说话，嗔怪道：“别理她，放了半天了，才起来呢。”
“皇奶奶，您看不起我哦，我一定要表现给您瞧瞧。”不远处的钟琳不服气的跳脚。
“怎么？被皇后训斥了？”太后一看湘儿抱着的大堆书本，笑意不减。
清然苦笑呵呵，“是我自己没有做好。可是……”清然一瞟太后神色，“可是我一看那字就头疼，比被剑刺了还难受。”
旁边孙姑姑听了道：“瞧您说的，这练字能比受伤还难受？”
太后听了好笑，拉着清然的手拍了拍，“你啊，跟我年轻时一样。都是将门虎女嘛，不爱红装爱武装。”
清然狂点头，眼泪汪汪，可算找着知心人了。
“可是啊，你要知道，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你要多为逸儿想想，互相体谅。你看，外边哪家的夫人小姐不是幼受庭训、知书达理的。”太后缓缓规劝，语重心长，将自己的经历说给清然听，“以前，我也瞧不上那些小姐弱柳扶风的样子，可是人家都是这样，就你一个特立独行的，那岂不是让人笑话。真想明白了，为了自己爱的人，读书写字都不算什么。”
清然理解太后的良苦用心，不想让她失望，遂下定决心，“恩，太后放心，您能做到的，清然也一定能够做到。”
为了自己少受罪，为了钟逸有面子……
“放起来了，放起来了，皇奶奶，清然，你们看啊。”钟琳拿着风筝线，一脸的骄傲自得。
是啊，风筝飞起来了，仿佛也飞走了心里的不快。
又是一轮春花秋月，秋天来了，烦闷的气息也会随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