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容颜（1 / 1）

遗憾的是，事情并没有像赭竺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从边关传来的战报告诉他，事情开始恶化起来。橡国果然是在蠢蠢欲动，哪怕他当初在那里为质的时候说得有多么得好听，现在一旦看到有可能得到的利益，那么所有过往的约定完全就成了笑话。

还有国力最为强劲的檀国也在集结兵力，虽然今年明明就是各国前往檀国进行互动交流的时候。是完全不允许各国开战的，他们也有着约定。

赭竺皱着眉头仔细梳理着错综复杂的情报，虞国这些年也在不少地方安插了内应，他们传来的消息也是各有不同，最终还是需要赭竺来做出判断和总结。

不同于赭竺的意外，施任从一开始就把战争当成了即将到来的大事，所以他并没有觉得突兀。此时面对赭竺的忙碌却是非常理解的。即便如此，当听到战争就在眼前，赭竺这个虞国的摄政王要亲自带兵出征橡国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酸涩。

对于橡国，他已经没有多少感情，重要的亲人也早已经离开了那里。皇室养育他一场，那些薄薄的亲情也随着六公主的丧心病狂而消失殆尽。

他担心的是赭竺，冷兵器的年代刀剑无眼，虽然绝对要比热武器带来的伤害缓慢一些，但与之相对应的落后的医疗手段更是让人忧心。很可能一个小小的发炎感染就会让人送命。

施任是发自内心地舍不得赭竺离开，去往那归期未定的战场，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同样理解赭竺身上背负的重担，他不愿意做一个拖后腿的伴侣，那么就只好共同面对困难了。

“你要去边境，绝对不行。”

听到他的打算的赭竺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且不说施任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就像施任所担心的那样，战场是在是太危险了，他才不会把施任带到那种地方去。

施任明智地闭上了嘴巴，他不想在这方面和赭竺展开争吵，那完全没有意义，更何况赭竺本身就已经要面对太多的困境，他不忍心添乱。

似乎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彼此都没有再提起。

赭竺为了转移施任的注意力，更是将六公主带了出来。

六公主是在昏迷中被带来的，她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迷茫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常年的冷落与孤独再加上心中隐藏的秘密，让她很是有些神经质。

当好不容易看到一旁的赭竺时，她才吃惊地问道：“殿下，您怎么在这，我这是怎么了？”

“橡国的六公主，名卉。一直用别人的面目活着难道不累吗？”赭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揭开了她的身份。

六公主浑身一震，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人叫过她的这个名字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身份和面目。如果不是对于赭竺这个人的执着与追逐，她一定早就疯掉了，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了。

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可事实上六公主依旧笑容满面，既带着欣喜又夹杂着些许娇羞的对赭竺行礼，仿佛赭竺方才是在对她进行亲切的问候，而不是无情地拆穿。“臣妾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臣妾排行第九，名屏。”

“如果你是老九的话，那么我是谁呢？”一个陌生的有些虚弱的声音传过来。六公主抬头望去，是个有几分熟悉的少年，弱不禁风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的模样。六公主死死地盯着他，结合方才他的问话，她心中涌起不妙的猜测。

是九公主那个贱人吗？没想到换了男装之后，自己竟然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可是，她不是已经被巫医害了吗，而且自己的母妃肯定会把后续处理干净，也就是说她早已经把对方当成了一个死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而且，看到赭竺小心翼翼嘘寒问暖的样子，他们显然是熟识的。

不，他们本身就是在橡国的皇宫当中熟识的，自然是比自己要亲密很多。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了。可恶，真是让人十分不甘心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六公主暗暗握紧了拳头，“原来好妹妹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早就埋骨他乡了。”

施任微微笑了，“还真是惭愧，恐怕埋骨异乡的是姐姐你才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六公主，不仅是因为这几年受到的屈辱，以及现在拖着的破败的身体，还有随之而来的报复，他早就知道，六公主绝对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你们想要怎样？”六公主高高仰起头，内心却十分紧张。她现在完全联系不上母妃他们，真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不过，鉴于自己高贵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这样想着，她便将视线投向赭竺，自己怎么说也和他相处了两年，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惜，赭竺让他失望了。

他表示所有的一切都由九公主做主。九公主又如何会放过自己呢。六公主强压住心头的剧烈跳动，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殿下，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心的，难道这几年您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意吗？虽然我欺骗了您，可我的心绝对是真实的。我可是父皇和母妃最喜欢的女儿，只要有我在，橡国绝对会和虞国友好相处的。我知道你喜欢九妹妹，我不介意和她共侍一夫，说到底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

……”

可是，当对上那双仍旧无情的双眼时，六公主心头一片灰暗。

施任忍不住摇头，看来六公主过得真是与世隔绝的好日子，竟然对于橡国的动静一无所知。

他想制止六公主的说辞，赭竺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赭竺从小的经验就告诉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说的再说也无济于事。可惜六公主完全不懂。

能够畅所欲言，大约是她此生唯一的自由了，总要让她在临死前发挥一下。这种滔滔不绝功如果使用得当，比如说面对皇宫中怜香惜玉的皇帝，总是有些效用的，可惜，赭竺完全不领情。

终于等到六公主再无话可说的时候，赭竺下了命令，“来人，将这个胆敢冒充王妃的女人抓起来，听候处置。”

六公主还要说话，却被赭竺隔空一点动弹不得，话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一下。”施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喊住了赭竺。

六公主充满希冀地望着他，果然施任慢慢朝她走过来。他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掌在六公主脸上摸索了一会儿，“我不希望自己的脸出现在这样的面孔上。”说着便是用力一扯。

六公主想要惊叫，却是没有声音的。

可是，施任和赭竺却是双双愣住了。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六公主的容貌，心中有很多疑问。揭去面具的刹那，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张苍老的容颜，说是苍老可能有点不恰当，但对于尚且不满二十岁的六公主来说，那足足像是四十岁的容貌怎么说都是不合理的。

施任想起了在枇国听到的有关那个巫医的说法，他会用别人的寿命来作为交换的筹码。当时并没有多想，因为这实在是很难以理解的事情，大约是巫医的一种骗局吧。

可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却是无法视而不见的。

总不能自欺欺人地说这是因为□□戴的时间太久，终日不见阳光的缘故吧。

六公主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可是她却完全无法动弹，就连掩面痛哭都做不到，那样极度哀伤的表情让人很是怜悯。

事实上，她比所有人都更早地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再没有比苍老更能让一个女人察觉的事情了。

可是她完全没有办法诉说，因为这就是代价。当看到虽然虚弱但仍旧活着的九公主时，她的痛苦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面目狰狞的六公主突然浑身都卸了力气，不如就这样死去吧，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引以为豪的容貌已经没有了。

施任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赭竺看了眼六公主，想要告诉她一个死前的秘密，她这辈子太过于要强，追寻的永远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一个男人比来比去，结果还输得凄惨。

可是，转念之间又想到，六公主并没有真正地输掉，最起码施任变成踏棉的那些日子还有雪洞中独孤的沉睡，都是不可言说的痛苦。

这两个人出生在皇家还真是个悲剧。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切发展的话，自己恐怕也就没有机会遇到施任了。

只要施任好好的，其他人他都可以不在乎。仍旧挥了挥手，让人带走了泪流满面的六公主。

“好了，你别想太多了，太耗神。事情总会查清楚的。”他劝说着仍旧敏思苦想的施任。

施任点点头，“好吧，我们先回去，你说得对，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他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却是不好和赭竺细说，只能将其埋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