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一八一 恋人身上的荆棘 ③【正文完】（1 / 1）
月末，范西苑从东京归来。
他回来那日，雪野璃妍站在主苑门口迎接他。挽起长发，月白色的振袖纹着一棵棵的月见草。当那个身影从光影中翩然而来的时候，她微笑，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
青年人上前抬起手指在她脸侧轻轻划过，冰冷的体温令人一阵战栗。
“这身衣服不适合你。”他轻声说着，然后从她身旁走过去。“换掉吧。”
雪野璃妍站着没动，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也没有动。
“西苑，为什么？”
身后的人影停了一下。
“不要用你的身体做借口，我知道你没有问题。”
青年在光线下微微眯起眼，阳光将他的睫毛也照得根根晶莹剔透的像是冰雕一般，单薄的眼皮似乎根本无法遮挡那些光线照射进身体，在阳光下站久了，让他觉得自己的眼球和大脑都要燃烧起来。
“妍，我从来是没有借口的。”他启唇轻声说道，语调平稳。“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谁都没有变。”
“那只是表面上！”她再也无法忍受的回头瞪着他的背影低吼起来，强烈的感情将她的眼睛都熏红了。“我们明明都彼此承诺过……明明一切都这么顺其自然……可是为什么！”
从他拒绝她告诉她与NOON恩怨的真相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正在准备着将她推开。他用他固有的沉默的姿态，开始了和她无声的对抗。
那么突然地，那么没有预料的，就开始了。
范西苑闭了闭眼，他无法再在阳光下继续站立，所以跨步继续朝着房间走去。
这个样子看在她眼里无非又是另一场拒绝回答。
“范西苑！”她忍不住大吼起来。“我不可能永远毫无原则的顺从你！”
那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一下，走进了房间。
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落进了无底深渊之中。
“为什么……”她忍不住哽咽。“只要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你要沉默？”
那个沉默的人坐在房间的阴影里，依然沉默的看着手中的茶杯。
那个少女那样放松娴静地坐在他面前为他泡茶的模样，或许那是最后一次了。
“微茫，或许你说得对。”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
“当某些事情要发生的时候，我们真的谁都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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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被一阵刺痛扎醒。
骇然睁眼，面容苍白发色乌黑的青年近在咫尺的脸孔带着一种嗜血的冷酷。
她回过神来，方才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痛觉尚未消失。
不知为什么，她反而轻松了下来。“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这么诚实的出现在我面前。”她低声说。
那个人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带着疮口的肩膀。
她忍不住苦笑起来。“何必呢……这么温柔的话，我又会忍不住越界了。”
那个人放在她身侧的手不觉收紧了五指。
“人类的好奇心就是这样。”他低声喃喃，“明明知道结果会让自己痛苦，却又一定要知晓真相……你，又是何必呢。”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甘愿承受痛苦啊。”她闭上眼哑声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你永远不肯告诉我呢？从前就是这样……直到现在我一直以为我们已经足够靠近，但是一睁眼，你还是离我那么远……”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因为她闭着眼所以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她快要睁眼的那一刻又突然移开了视线，微微抬起身子。
“我给你找了一个任务，等过完年，你就去吧。”
她准备睁开的眼睛再度闭了下去，然后咧开嘴开始笑，笑的眼泪都从闭合的眼睛之中大肆涌流而出，笑的全身颤抖，积蓄了一夜的温暖也伴随着这样的颤动挥散成冰冷。
“过完年吗……不能等过了春天吗？我只是想知道……我樱苑的樱花树，到底还可不可能开花……”
怎么可能开花。他忍不住想要告诉她真相。那棵树……那棵树，已经被微茫杀死了。
当年他们在那棵树下决裂，微茫愤恨的睁开了眼，却还是没有忍心看他，而是看向了那棵树。
那一天，崩坏的石块和树根碎裂了整个院子，那棵树就那样被杀死了。
整个樱苑只有那么一棵樱树，因为那唯一的一棵樱树所以这里成为了樱苑。
可是这个地方，注定连一棵樱树都活不下来。
有着树木的庭院，困着他们的生命。失去树木的庭院，却将他们囚禁在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他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还是摇了摇头。“不要等了，去吧。”
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喊起来，起身用力的推搡他：“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啊！！！——”
他没有犹豫地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直到走出樱苑的那一刻，依然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令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微光摇曳的窗口。
黑暗的庭院里枯萎的樱树在夜风中枝条碰撞刷拉拉作响，他转移视线，在黑暗中凝视那棵树。
隐隐约约间，仿佛能看到微茫的身影站在树干旁边，静静的面对他，闭着眼，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很久很久。
“对待你心中的那个人，你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冷酷。”微茫说。
“那是因为面对你的时候，我还知道我接下来的命运。可是现在，我却已经没有了退路。”他答道。
“她会恨你。”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纯粹的爱着我的人。”他显得很淡漠，但眼中更多地是一种苍凉。“我本就不是真实的人，又怎么能期望真实的爱。”
微茫没有继续，她微微偏开头，隔着黑暗去打量她身旁的这课樱花树。
“樱苑竟然养不活一棵樱树，多可笑啊。”
“或许是它的根，也被这里的荆棘缠住了吧。”他微微敛眸低声说。
“如果它能开花，你觉得会是什么颜色呢？”微茫露出一丝笑容，淡淡地问他。
他别开了头。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不管是什么颜色……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颜色。”
“西苑。”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般的低唤。
他的脚顿了顿，停在了门口。
“微茫，直到现在，你也要继续诅咒我吗？”
“西苑，没有人诅咒过你。”微茫的声音开始在风里微弱，却依然清晰。
“这是你的命运。”
“就如同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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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坐在门口的雪代被来自房中的凄厉尖叫惊骇，手忙脚乱的冲进卧室，只看到那个本来还好好睡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却是满面惊恐的抱着头，眼神茫然涣散的缩在床铺上盯着前方，全身颤抖。
【小姐！】雪代吓坏了，立刻大叫着冲了上去将她抓住。【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雪野璃妍没有回答她，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呼吸急促，嘴唇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令人恐惧的东西，想要挣扎呼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雪代焦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小姐，您说话呀小姐，您怎么了！……】
“不……”拉着她晃了半天，她才勉勉强强听到她嘴唇间蹦出来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字眼，只是还没等雪代弄清这个字的意思，就感觉手臂上一阵连续不断的坠震，回过神来，却是那个人落闸一般无法停歇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雪代被她接连不断的异样吓住了。
【小……姐……】
雪野璃妍像是有了些许意识，她抖动着挣开雪代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小姐！】雪代慌忙跟上，担忧的看着她，却不敢上前去搀扶。
她只是走到了门口，然后就在走廊上坐了下来，也不知是看着庭院里的樱树，还是远处的落樱山，只是那样怔怔的坐着，看着，眼泪簌簌而落，止也止不住。
雪代跪坐在她旁边，担心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焦虑的抓着裙摆，时刻不停的盯着眼前的人，生怕她出现什么意外。
泪水有止住的时刻，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回过神来，一直愣愣的看着前方，眼中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绝望和灰暗。那样的眼神直教人看的心都要碎掉。
不知过了多久，雪代突然听到她嘶哑出声，却不是叫她。
“天葬。”
雪代愣了愣，起身退进门内，准备给她倒些茶润口。
天葬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恭敬地跪在了她的身旁。
“天葬，你会永远忠于我吗。”雪野璃妍看着远方轻声问。
“暗卫永远忠于吾主。”天葬低下头沉声道。
“哪怕我叫你去死？”
天葬面不改色。“属下谨遵命令。”
“呵。”她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声，笑声中充满苦涩和嘲讽。
“这大概就是他最想要的忠诚了吧。”她喃喃着，眼神又变的飘忽起来。
天葬低着头，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他给了我一个任务……却没有说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一般的出声说起话来。
“我感觉的出来，哪怕他不说，我也感觉的出来。”她说着喃喃地笑了起来，刚干下的泪迹又湿了。
“他要和我分开，他要和我分开……”
“他再也……不想抓住这只手了……”
从那遥远的儿时开始，他抓着她的手，说不会放开。直到现在，他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放开了手。
再多的理由，都抵不过一片故意而为之的沉默。
她缓缓闭上眼，任凭泪水肆意宣泄，尽情的在最后挥洒自己强烈的痛苦和不甘，以及无限的恐惧和绝望。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冷。
仿佛这个世界的阳光变成虚幻，所有的爱与恋慕都变成了憎恨厌恶。
“原来……”
“我们终究是……没能相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