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一二三 【画外音】华丽的死亡(1 / 1)
月色深下,鹰之神社与落樱山在淡银色的月光里如鬼影般耸立,阐述着罪恶的姿态。
对于阴影一族来说,再美的月色也不过是光明背后的黑暗,在明亮也不过是阴暗而冰冷的东西。
不过,这就是他们的光明。是他们的身影,他们的姿态。月光斜斜的射进黑暗冰冷的房间,将窗前的书桌一角堪堪照亮。半边勾勒着少年颀长而单薄的身形。
郁紫色深瞳中的光芒平静到冷漠,妖娆的眉眼间半掩着寒冷的形状。
他冷漠的看着静静躺在月色下桌面上的一封信函,那被红漆封住的笺口上,描绘着漂亮的金色花边,在夜色里却凸显出阴寒的拒绝。
深幽的目光盯着那信函好久。信函上左下角的黑色标徽于月色下一闪一烁,如同黑色的星芒扎入他的眼。
片刻后,有一双手从黑暗中探出,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放到了他手边的桌子上。
轻轻被打开来,里面是一把白金打制的精致剪刀,从头到尾没一个地方都暗暗地镌刻出淡金色的花纹,在月下闪烁着金银不定的绚丽色彩。
少年脸上的表情这时才看到一丝丝缓和,他轻轻眨了眨眼,叹了口气。
月色所探寻不到的黑暗深处,淡淡响起一个声音。
“每一纪你都要家族给你送信……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去?”
少年面无表情的伸手拿起信函和剪刀,沿着信函封口处地新色花边,缓缓剪了下去。
剪刀双刃上的金色花纹在遇到信函上描绘的花纹时,同时亮起淡淡的金光,然后相互湮灭,方才听到刀刃撕开纸张的声音。
“西苑!”黑暗中的女子不耐烦地催促他的回答。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少年冷淡的回应。最后的符文消失在信函红漆印的尽头,笺口被剪开,少年将信封倒过来,一本书和一封信同时从里面掉落出来。
“我只是想换本书看看而已。”他扔掉了空掉的信封,注视着桌子上暗金色□□绘纹明亮太阳抽象图腾的书籍,手指轻巧的转动着白金剪刀。
“一个世纪一封的家信只是为了一本光明位面的书?!范西苑你骗笨蛋笨蛋都不会信吧!”
淡漠的眨了下眼睛,少年伸手将书放正,转动的时候有一张纸从书页中轻飘飘的飞出来,落在少年眼前。
世界突然极致的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张照片。
落在黑暗与月光明亮中的相片仅仅能看清照片上所显示的一半人影。那个黑发紫眸,微微笑着的——
孩子。良久,女子的声音才苍茫的响起。
“有多少年了?一千,一万,还是……你的样子,还是没变呢……”
“啊……”少年没有意义的回应着,看也不看,只是站开信默默地阅读者其中的字眼。
“西苑,你……”女子的声音突然犹豫了一下。
“什么?”少年将读完地信再次折好,然后撑开剪刀,缓缓咬住那苍白的纸张。
一点点,将遥远的温柔撕开。
“你……后悔过吗?”犹豫好久,女子轻轻问道。
“撕拉——”拿着剪刀的少年修长的手指突然狠狠地颤了一下,纸张发出流畅的撕破声,直直将其蔓延到少年指尖。
“嗒——嗒——嗒——……”
在夜色下呈现怪异的暗红紫色的鲜血,缓缓滴落。遮住了黑暗中那还未来得及被月光窥视的照片上的容颜,融在一起的血液蔓延开来,将照片上那个孩子微笑的脸,彻底的浸泡在了血水中。
如此冰冷的,刺眼的,疼痛的感觉,蜂拥而上。
剪刀上的符文似乎有着克制血族自愈力量的能力,那个被划开的伤口始终不见愈合,鲜血更是一刻不停的淌落溅在桌子上。
“滴答——滴答——滴答……”
照片不见了,回忆不见了,时间,也不见了。
少年眼眸深晦如墨,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默默凝视着桌上那沾了血的书。
那暗金镂纹的书皮上,光明位面特有的繁复花体字如水般流畅。
奉灵魂于信仰。这是狂信者们所祈愿的最灿烂的,可被永远镌刻下来的——
《华丽的死亡》
一双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紧紧地抓住他,紧得让他的手都不觉松开来。剪刀落在满是鲜血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西苑……”女子的声音悲伤恍惚跌落了就会破碎。
深幽的紫色眼眸缓缓合上,脱离了【撕裂】的符文,血族强大的自愈力量让他的手指瞬间消失了任何破裂的痕迹。
只是看那淌了满桌的鲜血,谁能想象那是一个指尖小小的伤口所造成的。
“有多少年了?一千,一万,还是……”少年轻轻启唇,却重复了刚才女子的问话。
“……我的样子还是没变,你,还不明白吗?”
“有些东西已经发生过,我,后悔过吗?”
“同样是你给过如此之久,你看到我有表现出后悔的神情了吗?”
女子的手臂从他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带着哽咽的呼吸异常沉重。
“苏。”少年轻轻向后仰了仰头,半抬的目光深邃而平静异常。
“我们在一起已经比千万年还多了。”
“你的双眼所看到的已经比没看到的还多了。”
他抬手轻轻覆上那双冰冷的手,垂眸轻笑。
“你的眼,你的耳,你的手,你所能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
“那么多,多的可能你也数不清了吧。”
“可是,你若是去仔细回忆,你告诉我,你在我身后看了我这么多年,你看到我露出后悔的表情了吗?”
“你听到我因后悔而起的叹息了吗?”
“……”沉默片刻,少年轻轻挣开她的手臂,转身抓着她的手臂,将头疲倦的搭上她的肩头。
“是了,苏,无数年了。”
“无数个无数年了。”
“我为了不失去而不择手段想留住的东西,也在我触碰不到的地方经历了无数年了。”
“可能这还不是结束。”
“可能还会有更多个无数年等待着我们。”
“可是啊苏,不论如何,我始终是不会后悔的。”
他缓缓抬起头,黯淡的月色下,苏看到他眉眼深处流淌出的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温柔与悲伤。
那也已经在他的眼底下,心深处,沉淀了无数年了。
“我始终不后悔的。”看着她的眼睛,少年轻声重复道。
“就如同你们跟在我身后始终不后悔一般,我想要见到那个人而付出的一切努力,收到的所有痛苦,”
“都还不至于,让我去后悔这样做过。”
“苏,我这么说,你明白吗?”略显苍白的单薄唇角弯折出浅淡的弧度,那黑发紫眸的少年这一刻的模样,竟与那照片上的孩子的样子完全重叠。
如火红眸深深地望着这张看了守护了千万年的妖娆容颜,暗色中两条晶莹的路径从她眼眶下蔓延开来。
“是的,我明白。”她的手温柔的抚上少年冰冷的脸。
“我明白。”
因为他们都一样,都一样。
没有什么理由的,就无怨无悔的为了一个飘渺的目标,而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哪怕这时间长的可怕,沉淀的痛苦是那样深刻。
但这心情,这愿望,始终不变,始终不悔。少年笑着握住她的手,目光斜看向桌上的书籍。
“这本书上说……光明位面在人间的狂信徒们对于他们所信仰的光明……几乎疯狂。将他们的一切信奉为真理,将一切攻击的言论认为是极大的不敬而会倾尽一切去覆灭。他们忠诚的听从这教廷——这个所谓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的号召,愿意为了他们口中的主所需要的一切而献上自己的一切。力量,生命……他们甚至相信这样的死亡可以让他们进入神明所在的世界,成为神明的座下,承恩他们的眷宠……这样的死亡被称为是‘最圣洁的献祭’,而用这种方式献祭自己的信徒会被铭刻在教廷内部的某块代表着【圣徒】的墓碑上供后人景仰与赞颂……他们说这样的死亡是最圣洁的,最灿烂的,也是最——华丽的死亡……”
“苏,”他笑着看向不解其意的红眸女子,一只手轻轻抚过那本书的封面。
“这本书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每当读到那些狂信者们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神明而疯狂,而死亡,我就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我就仿佛是在读别人所写的我自己的命运。”
“苏,”那沾着淡淡腥气的冰冷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红色的瞳孔中深深地倒映着少年那也仿若虔诚信徒般庄严而温柔的表情。
“为了那个消失于时间中已经变得空白模糊的容颜,我也愿意献上我的一切。”
“来勾勒一场我自己的——”
“最华丽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