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四（1 / 1）
五月份的时候，首都圈的温度已经到了需要开空调的临界线上来。从外面刚回来时，女生热的脸色发红，装着饮料的塑料袋已经放到了地上。背后的衣服黏在背上，从背后可以清晰地看到内衣上的花纹。女生对着空调悄悄地掀开T恤的下摆，衣服做扇子状，象征性地扇了几下才放了下来。然后偷偷地看到一之濑不在家，才松了口气。
女生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倒了小半杯搁在桌子上。黄金周假期，街上到处都是年轻人，也有所谓的“上京”人，抱着梦想和希望来到这个拥挤的，地铁线如同蛛网般密集的城市里。
最近她的生活似乎趋向平静，就像搁在桌子上的这杯水。
应该说她的生活一直都以一种无人注意的安静平稳地进行着，不会有什么大悲大喜。家里来过一次电话，杉山妈问她要不要趁着黄金周的假期带山本回老家一趟，她平静地告诉杉山妈说，我们分手了。意料之内的是杉山妈的教育，五十多岁的人还保持的人生乐趣无非是儿女结婚，“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放心哦。是人家哪里不好？”
杉山连忙解释与山本无关，提出分手的是她。杉山妈沉默了会儿，不知道和杉山爸说了什么，等冗长的沉静过后，是杉山爸的声音。“七世，你这么大了。只要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行，我们也不多说什么。”
那天晚上她在电视上看到二十五时的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似乎相隔了十年的时间。
冥冥之中有谁开了个玩笑。主持人就像那个躲在背后的人，一句玩笑的提问，让电视前的女生几天内都陷入了对自己的思考中。“那请黄濑谈谈初恋和现在被曝光的女朋友吧？两者是同一人吗？”
他的回答就像是扰乱了水池里波澜不起的那颗调皮的石子，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在许久之后才恢复了平静。窝在沙发里的杉山两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忍不住就放声哭了出来。如果早十年，有一个人先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就和现在不一样了？她看到镜子里女生的模样，在岁月的打磨下，除了皮肤白的有些渗人，似乎就没有什么优点。
而手臂上的脂肪更是让自己都喜欢不上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爱，那么还有人会喜欢现在这样的我吗？
如果只是单恋的话。她瞅着镜子里的嘴唇因为干燥而起了皮。
假如恋爱只是，告白之后就能顺利在一起就好了。
一之濑那时看到蹲在沙发上哽着嗓子的女生，光着脚坐在沙发把上，拍拍她的背部。她那时的声音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如三月时温和的光线，传递给对方又不会烫的心口疼，“别哭了。”她将女生的肩膀揽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慰，“别哭了……你总算知道了，对吧。”
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会更加后悔。
积蓄在胸口的那种伤心，不是被妹妹抢走了本该只属于自己的爸妈的喜欢，也不是下班后赶到甜点店被告知最后一份被买走了的失落。她明白所有的道理，因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任何一种可能性都导致了这样的一种结果，她后悔为什么自己年轻时不能厚着脸皮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却没有告诉她，他也是一样？
为什么偏偏在，为什么偏偏在你已经有了女朋友之后，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我懂得全部的道理，也不会抱怨任何人。但是我还是后悔和伤心。
而哭过之后，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杉山在厨房做早餐，一之濑看到她红肿的眼睛，试探性地问她，“没事了？”
杉山摇摇头。无论怎样豁达的人都无法在一夜之间就可以恢复正常，她抿着嘴唇笑笑，“哪里能恢复那么快啊？不过觉得一直压在心上的东西总算是被抛掉了。”
“抛掉了？”一之濑愣了下，开冰箱的手扶在把手上，转头看她。
“嗯。”她没有再多说。
再和一之濑说起来同学会的时候，一之濑问她要不要去美容院啊？杉山正抱着旧杂志往纸箱里放，“都行啊，班长也真是闲。”
“呵呵，你知道她嘛。嫁人之后又不用上班，清闲的太太咯。”
“你嫉妒哦？嫉妒就别玩啦。”她打趣，“早点找个固定的男朋友就是了。凛花难道还会缺少追求者？”
“唔……嗯，对哦。”对方点点头，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不过结婚这种事情……果然好可怕啊。”
“有吗？”
“有吧，真是。你还说我，你才是被家里催得紧的吧。”
杉山不接她的话，朝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又埋头整理起东西来。
以为只是女生之间的普通聚会，所以在看到男生与站在他旁边的人的时候，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另一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你以为你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而生活又对你开了玩笑。
水谷的话。
是学姐。是他的恋人。是她的上司。
享受和占有了他以后日子里的温柔。
和这样的人怎么比？连自己都觉得那是一个优秀到让人嫉妒的女人，拥有了她们羡慕的一切。姣好的面孔，优秀的文凭，出类拔萃的男朋友。当生出恶毒想法的时候，连自己都克制不住地任由它蔓延开来。杉山一只手紧紧地抓紧了左手臂，连手指掐到肉里时都没有注意到。就像那种……怎么说？当你换上了盔甲，却在他们面前犹如一个□□的弱者。
“好久不见。”是替女朋友拎着包，礼貌地对曾经的同学打招呼的人。
“嗯……你也是。”
“呵呵。”与旁边的人穿着一样颜色衣服，相衬的不得了。
应该怎么说？黄濑君的女朋友果然漂亮？
还是水谷的男朋友果然帅气？
明明都认识，却说不出口，撑着面子站在这里。
水谷弯着眼睛，拍了下男生的手臂，小声点凑到他旁边说了一句话，然后他将她的手袋递给了她。“你们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尴尬地不知道手放在哪里。
如果要仔细算起来的话，她离他最近的一次大概就是犹如虚假梦境里的年代。
“上次见面的时候……”男生先打破了沉默。
“呃？……嗯。”
“还是一月的时候吧。”
她笑笑说，是啊，我还骂了你几句。
他握成拳头的手放在嘴边掩饰起来，连笑声都有些轻，“然后我被拉黑了吧。”
被人当面指出的不好意思是：“……嗯，抱歉。”
“以后好联系嘛。”被对方强硬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点点头。实际上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联系的。
“还生气吗？”
“……欸？”愣了下，被突如其来的问句吓了一跳的女生后退了一步，“什么？”
和十五岁时不同的是已经很容易就读懂对方的表情，“是生气了吧？”
他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就算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也不希望他做出什么背叛什么人的事情来。
既然有了女朋友，就请不要做其它对别的女生温柔的事情。
她摇摇头，“黄濑君觉得……水谷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一愣，似乎话题转变得有些快。
“是个，能干，出色，优秀的人，对吧。”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突然这样评价。”
“呃？不……没什么。”
“所以，请你。”最后想要说的话，思考了很久，直到想要说起来时才发现是这么一件艰难的事情。“所以……请你，不要在对女朋友之外的人这么地温柔啊。”
勉强笑着告诉对方，“不然水谷会吃醋的吧？”
我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人，是一个温柔，不懂得拒绝别人要求的烂好人。
杉山抱着背包先离开了聚会的餐馆，甚至没有喊上一之濑。市中心的晚上与住宅区不同的是晚上的行人，比起白天的温度，八点过后的温度稍微了低了。
她看着手机里的名字及号码。
曾经变动过的地址，曾经丢失了的号码，最后都变成了这个名字。
“我喜欢过你。”用上了过去式的语法，似乎有些可笑。哪里有人会这样发邮件的，自嘲地笑笑，有一种做贼心虚的念头。这样算什么哦？对方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对自己有说了一遍，对方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你这样的做法算是什么？
删掉了这句话，将手机收了起来。
最完美的结局大概就是如此，从此他有只属于他的生活，而她也会有一天会直接了当地告诉自己“我喜欢你”的人，那自己也一定可以笑着回以同样的心情。
“呼……杉山你怎么先走了啊？”是伴随着喘气的声音，“一之濑和班长还在那边灌酒。”顿了顿不确定，“你和她不是住在一起吗？”不知道前一句话是怎么后一句话联系到一起的。
在晚上黯淡了光泽的头发黏在了前额上，与穿着的服装有些格格不入。他两只手撑在了长椅背上，声音漫长，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才最终传递过来，“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什么？”
声音遥远又近。
“不是只有杉山一个人。”
“回到那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