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1 / 1）
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你昨晚喝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之濑坐在床边，长发垂在了自己的脸上。伸手拨开来，看到墙上的时钟指上七点。
大学二年级期末的部员欢送会上，部长坐在最前方用不成器的语气耸肩：“喝这么点啤酒就不行了啊。”当时坐在女生身边的同学卷发黏在脸上，脸红的像涂了氨水，含糊不清的唠叨着，我们才……刚成年，没……喝过酒嘛~
就是，就是。刚经历过成人礼没有三个月的女生一起附和起来。
——只有部长才会这么能喝酒嘛。
——部长真是，每天都过着如此放纵的生活呢。
——真为部长以后的日子感到担忧。
喝醉了的女生趴在木桌上，聊着关于部长的话题，同时的点点头。关于部长是一个“酒量很大，对女生很严厉”的人物设定就此达成。
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你们还差得远呢”形容初次沾酒的年轻人。
旁边的同学迷糊中抓过她的胳膊：“来嘛，杉山也一起来喝啦。”
过了四年之后，还是一样的不怎么能喝酒。还是在宿醉后的第二天，恶心的感觉随着胃液上涌到脑子里。她架开搁在额头上的女生温热的手，光着脚不顾身后人的喊声，一个劲的冲进洗手间抱着水池吐了起来。
又腥又酸，到最后变成干呕。
扶在水池旁的双手用不上什么力气。有种参加马拉松接力后虚脱的感觉。从笼头里流出来的水带着池子里的垢污一起冲进了下水道。水花溅到了脸上，冰凉水滴的从一点出散射开。
镜子里的人在卸了妆之后的白色和皮肤和黑色的头发，对比鲜明的像杂志里经过特殊处理的老照片。
现在的自己如果按照部长的话就是“还差得远”吧，或许是更加尖锐的“完全不够格”。
回响在客厅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进，同时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你没事吧？要是想吐我就把水盆拿到屋里了。”
杉山关上笼头，像摊烂泥一样坐在地板上。在发泄之后，清从太阳穴位开始延伸到额头的刺痛感变得清晰起来。拇指与中指用力按在穴位上，好像外力带来的痛楚可以暂时舒缓她内部的尖锐的疼痛。
“你这样是干嘛啊。”
一之濑伸手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杉山顺势将手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对方柔软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有种痒痒的感觉。
“昨晚送你回来的是黄濑。”架着她的女生不经意的提到了男生。
“……是哦。”
“你不吃惊？”
不吃惊是假的。疼痛之后清晰起来的头脑里也只剩下对方当时的寂寞的表情和——
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
将她送回屋之后，一之濑从女生的柜子里多找了个毛毯盖在了被子上面。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脸颊：“今天是周日，你好好休息吧。有事打我电话。”
“嗯。”她翻了个身，头埋进了枕头，闷声的回答。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看着墙上的钟表怔了下：“凛花……？”
安静的家里没有人说话。
晃晃头，想起一之濑不在家里。屋里的窗帘被对方小心的拉了起来。透过布料的光线不晃眼的洒在靠着窗子的桌子上。
以后真是再也不能喝酒了。
比起早上的刺痛感轻了不少，难怪有人会说睡眠是最好的药。她将枕头搁在自己与床头之间，靠坐起来。手机屏幕上提示的未阅读邮件有两位数。
“杉山你没事吧？昨天是不是喝太多了？”——班长的。
“酒量不好就少喝些嘛，昨天真是吓坏我们了T^T”——关系比较好的女生的。
“你喝醉了？”——一之濑的。
“要不要找人送你回来？”——还一之濑的。
剩下的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短信。
弯着腰，脸颊贴在有些扎脸又绒绒的毛毯上。
“酒醒了吗？”
“昨天擅自一个人翻了你的手机，给一之濑打了电话要了地址，抱歉。”
“以后别喝酒了。”
“以前做过的事情对你造成困扰的话，真的对不起。”
“不想被杉山讨厌。”
“对不起。如果觉得麻烦的话可以删掉之前的邮件。”
邮箱地址是她随意就可以默写下来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从国中事情开始延续到现在依旧还在使用的邮箱地址。
学校里总是有女生会在篮球场围绕着他，明目张胆的问“可以与黄濑同学交换邮件地址吗？”，自己总是看到不擅长拒绝的男生笑呵呵的挠挠头然后拿出手机。
明明拧起了眉心，却还是能保持着嘴角的弧度，对着女生说话。
——对任何人都能够做到温柔的人。
胆小不算什么，大着胆子自己最后也与其他女生一样要到了他的邮件地址。
“没事啊，谢谢你啦昨天。”觉得语气有点太轻佻，删掉了改成：“没事，谢谢你。”松了口气看到邮件发送成功的字样。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手机看到对方回复：“凉太和杉山关系很好嘛。”
刺眼的亲切的称呼。
“水谷？”她回复。
这一次对方回复的非常的迅速：“是啊。”
最后黯淡下来的手机屏幕。倒吸了口，心里有一种生长了很久的植物被连根拔起后的感觉。
很久之后收到了似乎是本人发来的邮件：“抱歉，在女朋友家。”
“没事，耽误你们了。还有谢谢你。”她垂下眼，犹豫了很久按了发送键。
黄濑像是太阳，靠的太近被灼伤的反而是自己。
看着熟悉的头像，她最后选择了删除联系人，按了确定。
终于结束了。她扯出了一个有个难看的笑容，对自己说，我的初恋就这样说再见了。
暗恋的故事不都是这样俗套的吗？不是最后Happy End，就是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谢幕。
明明应该存在着抛掉包袱后的轻松才对。
“明明不该哭才对……”
三个月后——
“你想喝些什么？”站在便利店饮料冷柜前的人打开玻璃门，果汁，酸奶，碳酸饮料，还有奶茶。冰冷的凉气吸入了进来，他想要揉下鼻子，低下头看到女生弯着腰挤到了自己的前面，拿了奶茶。
转身仰头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朝他说：“这个吧。”眼神不断瞅着瓶子后粘着的赠品，一个小熊的钥匙扣。
他伸手，指尖触碰到女生头顶尖泛黄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像是某种动物的绒毛。
“呐。”弯下腰看到女生脸颊处细小的绒毛，嘴边终于释放出一个释然的弧度，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温柔的问：“这周六要去约会吗？”
“……嗯？好啊。”
杉山与山本交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交往的契机是女生去对方的办公室复印文件。
“要和我交往试试吗？”山本的手肘撑在了桌面上，让女生可以平视他的脸。
“诶……？”她心里想，我是一个已经成熟起来的女性。虽然吃惊也要保持着平静的：“为什么？”
“嗯……”男生起身绕过桌子，半蹲下来，仰起头嘴角勾出亲切的弧：“我喜欢你嘛。”
有人陪着自己下班后走回家。睡觉前有人发短信催促自己早些休息。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坏。
杉山将柜子里的裙子抱到了客厅，一件一件的拿起问一之濑哪一件适合约会。
“来真格的啊？”被女生的举动吓住的一之濑洗掉了脸上的面膜，看着沙发上即将成为微型富士山的衣服堆，皱起了眉心。
虽然杉山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腼腆，确切的说女生因为开始了恋爱而变得不再腼腆。
说起来，她自己都要忘记了，杉山的男朋友是谁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每一次问起来，女生都摇摇头说保密。忽然觉得有一丝隐蔽的不安。
“说起来哦，七世你的男友是谁啊？”
“山本燐，公司的同事。”
“诶……”她将裙子递给女生：“你试试这个？”
换完衣服的女生凑到她的跟前问，好看吗？
眼里闪闪的叫做希冀的东西。
啊啊，很可爱。你的男朋友会喜欢的。她抬手摸着对方的背，像个大人哄孩子一样问：“有合适的鞋子吗？”
“有啊。”起身很快的回答说：“之前用信用卡付款买的那双，分期了好久的。”
分期了很久却很喜欢的鞋。
杉山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脚上那双昂贵的却断了跟的鞋。
说起来，她愣了一下。这双鞋还是那次和黄濑一起在商场——但是怎么会突然想起了他。她脱掉那只坏了的鞋，光脚踩在另只脚上。
摇了摇头苦笑起来，连鞋都坏掉了。果然连老天都认为黄濑是无法成为能够喜欢自己的人。
其实自己还是蛮喜欢这双鞋的。
会看着这双鞋想到对方蹙眉，挠头，揉眼睛，眯着眼睛笑这些平常的小动作。
“杉山——？”
对方的声音虽然很快被路上嘈杂的声音湮没，却冲着自己的方向努力挥了挥手。她看到他像个大男孩一样焦急的从对面的街道跑了过来。
“鞋子怎么回事啊？”男生蹲了下来，拿起鞋子看了看，眉心皱起来。
“坏掉了啊。”光着脚的脚趾蜷缩起来，虽然已经是夏天，在大街上这样赤脚还是有些难为情。
“有点麻烦啊。”
她看到他半蹲着拿出手机，像个学生一样不顾形象的在街上就这样打起了电话。
没有仔细的听他在说什么，就是想：这个人是真的喜欢我——和他磕磕绊绊也没有关系。连他有些生硬的线条在现在看来都觉得变得柔软起来。
回过神来，对方的手掌已经包住了她的。抓住了她的指尖。
与黄濑不同的，他的手茧只有右手才有。被自己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不知道是突然想起黄濑的原因，还是因为正在约会而比较起来两个人的原因。
“没事了。”他低头温柔的对她说：“我预约了出租车，一会儿我们直接去买鞋吧。”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鞋的事情而紧张吗……像是想要抛弃之前的念头一般，用力的回握住男生的手，低声的说“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啊。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笑着说，我们不是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