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1 / 1)
我睡了一觉,又做了一个杂乱的梦。梦里有很多回忆的片段。明明中间并没有什么关联,却全做到了一起,像是……像是一本故事合集。只不过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已。
第一次想到要去找左风行,是我手头资金链脱节,我并没有拿赔偿金放银行收取利息,而是分散投资。母亲的病情却突然恶化,我束手无措,坐在急救室外手脚冰凉。
待母亲病情稳定后,我回了老宅,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在一本继父最爱的小说中找到了左风行的名片。我没有打他电话,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帮助我。
我直接去了他的公寓,幸好那时他一个人住,并未婚,且没有女朋友。
他打开门看到我时,大为震惊,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其实可以不帮我,甚至还可以恨我。我们的存在破坏了他的家庭,还让他的父亲死于非命。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他一定不会愿意借钱给我吧。我与他妹妹关系已经水火不溶。
一杯热牛奶在茶几上腾腾冒着热气,还有奶的鲜香,我拘束地低头坐着,他穿着宽松的睡袍斜靠在沙发上,一头浓密的头发,有些乱逢逢的,却有居家而又温暖的感觉。
“我叫左月出。”
“我知道。”他淡淡地答,目光一直密密地笼罩着我。
我一时无言,于是将牛奶端了起来。
“左先生,我想和你借钱。”我生涩地说。
他眉一挑,手微微抬了一下,又搭回沙发的扶手上。
“只是暂时应急。如果你要收利息也可以。”我急迫地看着他。他不响,我又道,“我知道,你该恨我……”
他眉一蹙,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多少。”
“大约二万。”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小心观察他的反应。
“稍等一下。”他说,随即就起身去了卧室,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信封,我接过,确实是两万。
我愣愣地看着他,很不解。有一种非常虚脱的感觉,好像跑了三千米想要达到终点,却发现,根本没有赛事,也没有人同我跑。
“你戒备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他抬起手搭在我肩上。那时是浓夏,我跑了过来,路上稍淋了点小雨,薄薄的衬衫在他温热的手掌下恍若无物。
我不响。
“没有这么多要伤害你的人,第一次见你,你就缩在角落,警戒地盯着我。进入左家,你不开心吗?”
其实这样的话,谁说都好。万万不能他说。害得我不知道作何回应。临走前,我主动拥抱了他。他没回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看我的眼神很些怪异。
我和左风行之间其实没有这么多娇情和迂回,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他也是明白人。
左风行后来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和大部分女人不一样。我说为什么。他说,她们受了恩惠和帮助,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你却急急想报恩。我笑笑不吭声,他却轻叹,拥我在怀。
我们第一次时,我则问他,为什么要我。他认真地说,“我特别想看你波澜无惊的表面下,藏着什么,总觉得会有些什么意外所获。”
这梦便碎了,我微微转醒,耳边听到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还有不二和母亲的笑声。我在半梦半醒中挣扎。突地又坠入黑暗,梦境一转,竟已到天华。我正式入职的那天。
网络技术部来了一个女性技术员,这很特别。我得到了忧待,只做些零碎杂事,与技术不沾边。我似乎还带有些清醒,努力尝试在梦里寻找左风行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是了,不会有。母亲说他已经结婚了。我也不再去找他,他也未向我交待。就这样断了。
我与周南约会一个月后,他在公司人事会议上,宣布我为网络技术部的部长。所有人都一副吃了鸡蛋却咽不下去的表情。同事笑言,我成了天华的传奇。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做的事别人也可以做。别人做的事,自然你也可以替代。那不过是掌权者的游戏。我和周南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他订了餐厅,也订好了房。他以为我醉了,暧昧地提出建议,我便将喝剩的红酒泼到他脸上,笑意盈盈说,“谢谢周总裁的提拨,我今后会努力的。”尔后优雅离开。
“真是有个性。我喜欢。”他站起身,抖着白衬衫上的红酒,大声朝我说。我未回头,脚步也未停,只是伸出左手向他摇了摇。算是回应。记住,这招只对有风度的男人有用。否则若是他当场跳起脚来,与你扭打一番,那多难看。
我带笑转醒,只觉得耳边轰隆隆的,眯眼一看,原来是不二正在吹头发,一边还在哼着歌。我哀叹一声,这一晚怎么这么长。难得睡一个早觉。这么让人不安稳。
“你们不许进,你们这两个坏女人!”左如玉那年一身红裙,小脸全是嚣张,“妈妈说,你们想进门策划好久了。”
很是奇怪,明明我只记得,左如玉不让我们进门,张牙舞爪的,这回记都能清楚地记得她当时所说的话。
策划很久了吗?我想到那封信。真的是这样吗?这又代表了什么?
我的梦又回到了第一个片段,我和左风行在床上嬉戏打闹的场景,突然身上一凉,抽了口冷气便腾地坐起身来。
“怎么,吵醒你了?”不二正掀被进来,将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是,突然觉得有点冷。”我说,“妈妈睡了吗?”
“大概吧。她说睡觉现在可以自己动手,所以我就进来了。”不二轰地倒在身边,没几下就打起呼来。
我心里有事,又不放心母亲,于是去看她。她正费力地撑着轮椅上床,我作势要扶,她制住我,“别,我能行。”
好一会,我看她终于把自己折腾上床了,这才松了口气。
“不二说景年回来了,有空带回来吃个饭。”
我坐到她床边,低头把玩着被子上的花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景年那孩子不错。如玉现在也有了好归宿,不会介意你们和好的。月出,你不小了,该把握要把握。”
“妈,说说你和父亲的事,好吗?”我央求。
母亲有些落寞,“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话里多少有些愧疚和不安。我听出来了。
“父亲离婚后,你才认识他的吗?”
母亲不疑有它,“是啊,这个你不是一直知道的吗?”
“是啊,只是觉得你们的感情格外好。好像认识了好久一样。否则怎么能这么恩爱呢。”
“你怎么回事情,以前从不关注这种事的。”母亲笑言看着我。
我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疑问道了出来,“妈,我都这么大了,到底我亲生父亲是谁?你能告诉我吗?”
“你当他死了。”母亲不甘地回,又警示道,“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以后不要再为这种事烦心。月出,那与你无关。”
我哦了一声。正要起身离开时,母亲眼神紧紧盯着我,我低垂着头,她却硬想从我眼中看到什么信息一样。
“怎么今天这么异常,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没。怎么可能呢。”我忙笑着安抚。
回到客厅,我干渴得紧,足灌了几杯凉水这才压了下去。
这时我了无睡意,刚开了电视,却有电话进来,是赵景年的。
“原来这几年你发生了许多事。真抱歉。”
他说得情真意切,但在我看来,这份迟来的情,有些不合时宜。就像秋天的扇,隆冬的夏衣。我心淡漠了,你才来安慰。若他不走,或许我的人生轨迹必与现在不同。他的突然出现,对我而言,并非是喜。当年我们就这么失之交臂,或许在年老时,还可以说,这也是一种美好的缘份。
现在这么快重拾,便不是缘,而是强求了。
亦或许是我太倔强,太苛求。心中又软下来,“别这么说。你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月出,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坚定地说。
我心中听到这话还是有些暖意,“景年……”
这话或许只有他说,我才会当真吧。相识于微时,对他的认识,不会因些许小事而摇摆变动。若换成周南,我估计会捧腹大笑。
也许就像母亲所说,赵景年应是个不错的归宿。
当年那个纯朴透亮的少年呵,从今天起,要对他重新认识吗?我笑着甩了甩头。
“我到底是谁,来自何方……”电视剧的片尾曲正这样唱着。
心声这种东西,只要稍加留意,这世间原来到处都在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