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四章（1 / 1）
在狩猎祭之前，夏恩娜回家一趟，她得说服一家大小的男人，这时候她就会怨恨为什么上面会有五个哥哥，这意味着她得面对五方面的攻击和质问。
最先，她挑上了父亲，这看似是个最好突破的缺口，希望如此。
「妳已经决定好是那个小子了吗？」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问着挽着自己手的女儿。
夏恩娜点点头。「眼下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中年男子手上的拐杖重重地敲了石砖一下。「只要妳想，我就替妳找来，我的女儿不愁嫁！」
夏恩娜娇笑着。「知道爸爸疼我。」她轻轻摇着父亲的手臂。「就是这样我才更要替家里着想，安特瑞斯没有什么大背景，可是又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小子，索莫纳斯也曾是风光一时的大家族，不是没文化没教养的穷酸，这样一个脑子有货，又不会引来太多目光的人，是我们家需要的。」
现在大王子根本就不信任他们，如果她嫁给一个有权有钱的家族，恐怕王子就要来搞分裂了，提斯家想□□，那么安特瑞斯这样的人选就显出了价值，不是小贵族那样廉价，也不是大贵族那样显眼。
是个藏在阴影当中的宝石，值得投资。
「妳实在不必如此小心，嫁这样一个人是要吃苦的，他没钱，没爵位，什么都没有，妳年纪又比他大六岁，有没有想过等十年后二十年后，该怎么办？」
夏恩娜敛下眼。「有那种心思的，就算我小十岁也没用」
「综观他的表现，除了脑袋清楚有才华，也就是对家人包容友爱这点可取。」
夏恩娜轻笑着。「我想是要弥补生前什么也没有的遗憾吧？」
提斯家主点头。「这个人所在的年代正是战争时期，他不是长子，用途就是要为家族贡献，上面一个亲哥哥对他不友善，下面两个异母弟弟又虎视眈眈，父亲是个为了权益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豺狼，母亲早死，这样环境下成长的他，要就是走上极端成为一个疯子，要就是长成一个懦弱的废物。」
根据历史纪录，安特瑞斯的确是个疯子，他为了实验害死的人可统计的高达三百多人，消耗的金币足够买下一个小国家，但他有才华，他的实验成果让家族地位节节高升，然而他也是个废物，毫无防备地被自己的兄长杀害。
一点也不像城府深沉的贵族子弟，从后世对他的评断，或许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对于自己价值的不肯定，以及家庭环境的惧怕，所以他选择了妥协，也就是死。
这是个很复杂的人。
但谁也没想到，复生过来的安特瑞斯会是这样的角色。果敢，友爱家人，和历史记载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目前也没有过激手段，一切隐藏于平和之下，在动一步前就先想好了退路，这不太像当年那个挥金如土，视人命为草芥，为了实验什么都可以牺牲毁坏的家伙。
如果人可以重来一次，或许真的会努力去追求生前没有得到的遗憾吧。
「如果真如爸爸所说，那么他对家人必定是非常好的，我是他愿意迎娶的妻子，他不会对我太差的。」
提斯家主叹了口气。「问题是妳的哥哥们都很不看好他。」
夏恩娜抿着嘴抬高了下巴，做出了骄傲的神情。「那是哥哥疼我。」
「里欧和我说了，如果他没做出一番实绩来，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哎呀，那我不成了老处女了？」
提斯家主瞪了女儿一眼。「妳还是多想想，即使我不反对，但我也不支持！」
夏恩娜眨眨眼。「我会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对女儿老提斯向来没什么话语权，女儿想要，他就给，女儿讨厌什么，他的儿子们就替妹妹除掉，他和妻子时常想，女儿没长成像大王妃那样毫无涵养的女孩儿真是奇迹。
※※※
狩猎祭开始了，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尤其是五六年级的学生，这是个争夺荣誉的机会，更没人会放过。
校方发下了烟花还有本次的保管物品──一颗奇怪的木制小绿球。
缇娜清点了身上带着的箭矢，还有匕首，做着最后确认，小胖正靠在安特瑞斯身边和他说话，内容大概是这次狩猎祭要一起努力。
乔伊看着这和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却像塞了冰块一样又冷又沉。安特到最后也没松口会帮大胖、小胖还有缇娜，他知道这代表什么。
欧帝斯对此保持缄默，他似乎赞成了安特的作法，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反抗安特瑞斯。
简直像是恶魔一样的冷血无情。直到这一刻，乔伊才觉得自己清醒了，清醒地面对了安特瑞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他又打算做什么样的事情。
无法接受，这就是人类？
他其实只是从一个暴虐的人类主人逃到了另外一个冷酷无情的身边？乔伊觉得自己几乎都要吐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调适自己的内心，怎么去面对、进入黑森林后，极可能发生的悲剧，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安特瑞斯现在就敲晕他。
做好最后整装，他们一同出发，沿途乔伊一直是走在最后面的，神色也非常阴郁，这让大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直觉乔伊和安特瑞斯发生了不愉快，虽然安特还是一脸温和的笑容，和大家也都有说有笑，但他觉得问题应该和他有关。
乔伊不怕欧迪，他们是好哥们，出了问题也只会吵架斗嘴，之后就没事了，只有安特瑞斯不一样，乔伊怕他，虽然他自己也没发现。
大胖有点苦恼，他不知道怎么化解这个难题，就算他一直看着缇娜希望她帮帮忙，对方也像没看到一样逗弄着小胖，或者和欧帝斯讲话，只要乔伊不主动开口，似乎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这种局势让大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隐约的似乎大家以安特瑞斯为中心，不由自主地关注他的心情、在意着他的想法，一种天然的令人畏惧的威势。
安特瑞斯当然有察觉乔伊的失常，他的步伐失去了往常的轻巧，全身散发着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气场，和平常只要愿意就可以隐去身影的状态不同，他全身都是破绽。
理由是什么他当然也知道，但他根本不知道黑森林内会发生什么，护身符他也只有三枚，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他破解不出药方，自然也无法做出复制品来，在这两个条件下，让他去承担他觉得没必要的负担，他觉得这是愚蠢的。
所以他不会答应乔伊的要求，他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他要怎么和大胖小胖还有缇娜说黑森林内将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这意味着他得托出一部分的事实，他拒绝。
他们三人当朋友还行，作为合作伙伴完全不合格。
因此他不搭理乔伊，他希望他能想清楚，不要一味地意气用事。
进入黑森林后，他们先寻觅扎营的地方，这次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哪怕是要狩猎魔兽赚取金币的打算都没有。缇娜很想和安特瑞斯说我们再来大赚一笔，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明明是微笑的表情，她却有点说不出口。
她直觉那三个人似乎闹得有点僵，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因为她根本就没立场去了解什么，所以她保持沉默，打算等安特瑞斯提出他的要求。
欧帝斯是三人中最无奈的，他理解乔伊的想法，同时他也明白安特的顾虑，就因为这样他更无法开口去劝谁，劝乔伊他只会爆发他的怒气和不满，去找安特大概只会碰一记冷钉子。
然而给他说，他会选择安特瑞斯的作法，他们对缇娜等人没有责任，会发生什么事情没人知道，他不认为他们有必要背负起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是艾丝翠德这样大无私的人，不是索莫纳斯。
选择了一个被约有三层楼高的竹丛包围的地方，他们纷纷卸下行李，安特瑞斯和欧帝斯开始绘制防御和警戒的魔法阵，乔伊被缇娜叫出去巡逻并寻找食物，大胖小胖则留在营地保护魔法师。
「嘿我说，你和那小鬼怎么了？」缇娜忍不住问，姆历多在前方又跑又跳，对于可以进入森林感到非常开心。
「没什么。」乔伊淡淡地说，面无表情。
「你的表情跟那臭小鬼不笑得时候一模一样。」缇娜揶揄着。「和他吵架啦？真丢脸，居然和一个九岁小鬼计较，你应该成熟一点的。」
乔伊几乎要暴跳起来，但他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他不知道怎么和缇娜说这一切，他觉得厌烦和不知所措。「只是一点理念不同。」他甚至恶意地想，当缇娜最后知道安特瑞斯打算弃他们不顾，不知道还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缇娜调整了一下箭袋的背带。「那就试图去理解？虽然这么说很怪，但我觉得他的决定不会有错。」
乔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连反驳都说不出口，只好撇开头。
他这样的举止看在缇娜眼中就像赌气一样。「啊随便随便，反正你是他的家人我又不是，干么管你们吵架不吵架，真是麻烦！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像只落水狗，我们还得负责午餐和放哨！别要死不活的，真是丢脸难看！」
乔伊手轻轻颤了一下。
在营地，大胖蹭到了安特瑞斯身边，虽然以他的体型走小碎步非常可笑，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你和乔伊是不是吵架了？」大脑内不存在委婉这个词汇的熊族少年直接问道。
小胖也看了过来，显然一路上已经憋很久了。
面对大胖的问题，安特瑞斯笑了笑。「只是理念不同，你知道他那个人比较理想一点，对很多事情都抱持天真的想法，我们有些小争执，以往我会让他，这次没有，所以他有点闹脾气。」
大胖一瞬间很想说哥哥应该要让弟弟，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安特瑞斯才是弟弟。摸摸头，他一脸憨厚。「原来如此，他真是固执。」
安特瑞斯耸耸肩。「这才是乔伊。」
「你不生气吗？」小胖眨着圆滚滚的黑眼睛，他的脸也圆圆的，看起来就让人想捏两把。
安特瑞斯也的确下手了，他掐了小胖的脸颊两下。「不生气，理念不同的事情吵架生气也没用。」
小胖有点不太理解地皱着眉头。
很快他们布置好了营地，安特瑞斯燃放了驱虫的烟草，他们坐在繁琐异常的魔法阵当中，里面有着连欧帝斯都无法完全解读的炼接魔法，这意味着安特瑞斯非常戒备，他一点空隙也不想留下。
就在他们刚安好营，正要开始闲聊或者做些其它事情的时候，一小队人马窜了出来，一看魔法阵内的安特瑞斯，哈地笑了。
「看看这是谁！巫术系的小可爱！」一名兽人哈哈笑着，他腰间挂着一把双手大刀，身上穿着上好的铠甲，身后是悠悠栽栽走出来的一队人马，有魔法师，也有祭司。
从服饰就能看出不是普通学生。
大胖小胖戒备了起来。
欧帝斯护着安特瑞斯，也跟着站了起身。
就当兽人踏进了魔法阵的范围，一阵让人打从心底发颤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那深幽的声音在连续十五声后变成了让人牙酸的尖锐刺响，像是什么笨重的东西要从地底冒出来一般。
贵族子弟们面面相觑，两名风魔法师发动了风刃，直接攻击向安特瑞斯，在他们出手的时候欧帝斯也动手了，快速发射的火球成Z字状飞射过去，那阻止了猎人弯弓射箭。
这一次的交锋不过五秒钟，地下猛然刺出了无数的骨刺，因为压力而破碎断裂，然而也尖锐异常，森森的白骨宛若屏障一般护住了安特瑞斯等人，哪怕是高大的兽人也看不见里面的人，他们像是被一座白骨之塔护卫住一般。
贵族子弟们惊诧地看着骨墙，他们试图发动魔法攻击，但没用，破碎了一点骨墙马上就有新的替补上来，这里是黑森林，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死尸，加上黑元素活跃，想在森林内战胜高强的黑魔法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领头的少年恨恨地搥了身边竹丛一下，对于这次的无功而返感到愤怒。
这次，安特瑞斯没有心情再去玩小把戏，他下手不再留情，当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骨墙吸引之后，他利用了外在环境的阴暗无光，释放与凝聚了周围的黑元素，透过外在元素的运动，他能感知到那队人马的位置，甚至更精准的他们的动态，都隐约能感受到。
「快退！」贵族子弟当中一名黑魔法师焦急地喊着。「快、快！」说着，他已经转身要跑。
「喂！你发什么疯！」身穿轻甲的贵族少年喊着。
「黑元素，很多黑元素聚集起来了，他会杀了我们！」黑魔法师少年一脸惊惧，脸上的麻子似乎也因害怕而发白了。「他是高感知魔法师！」他几乎尖叫一般地高声喊着。
高感知魔法师意味着他们比大多数人更加亲近元素，比大多数魔法师更加能够操纵元素，这类人大多被称为天才。
因为无论是学习什么魔法他们都能比别人更快更好地达成目的。
一听黑魔法师同伴的话，所有人拔腿就跑，和一个这样的黑魔法师作对是不明智的，黑魔法师的手法令人无法想象，再配合上索莫纳斯这个象征着邪恶的姓氏，他们毫不怀疑黑魔法师少年的话。
安特瑞斯可以放他们走，但他没有，看着那群会叫嚣会害怕的小鬼头，他将游离在四周的黑元素汇聚起来，变成一束粗壮的黑色藤蔓，伏贴在地面上快速地往快窜去。
人再快也没有影子快，当那群人发现自己已经被安特瑞斯的黑元素缠绕上时已经太迟了，黑元素像是渗进他们体内一般，让他们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后无力地摔倒在地。
外在的黑元素已经穿刺进他们的体内，与他们身体内的黑元素一同瘫痪了他们的器官。
安特瑞斯撤去了骨墙，对着大胖说。「你去替他们点燃烟花吧。」
欧帝斯忍不住看向安特瑞斯，觉得他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彷佛知道欧帝斯的想法，安特瑞斯淡淡地说。「能尽早出局也是好事，顺手为之而已。」
「嗯……」欧帝斯抿了一下嘴。「那我们，要不要也早点出局？」
安特瑞斯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烟花高高地冲天而去，在天空中炸出绚烂的色彩。
他们拿了对方的绿球后又退回了魔法阵的范围，没多久缇娜和乔伊就带了几只野兔回来，他们正好和抬着出局队伍出去的老师擦身而过。
「谁啊这么有效率？」缇娜很是惊奇，看着老师们扛那些看起来四年级左右的学生离开。「这附近有这么强的队伍？我们快一点，安特瑞斯他们不知道怎么了！」
乔伊皱着眉头，转过头多看了那几个脸部僵硬的学生，不由得加快脚步，跟着缇娜回营。
杂草踏在脚下有着柔软的触感，森林中因为植物高大的关系没有什么阳光，显得非常阴暗冰冷，他们两穿梭在半个人高的蕨类植物或者是叶面苍白的不知名植物当中。
空气中弥漫着魔兽的粪臭味，还有腐烂的味道，不知道是动物死去的味道，或是大量的落叶腐败的味道，浓密的森林中总是如此，在生人勿近的黑森林更是这样。
回到营地，他们看见一个很大的成刺状的圆陈列在地上，圆的路线没有半点草，而圆阵旁的草就像被什么碾压过一般东倒西歪的。缇娜和乔伊互看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攻击过营地吗？」缇娜问道。
大胖迎了出来，接过野兔。「是啊，有一队四年级的，被安特瑞斯打退了，他可真厉害。」
乔伊看向安特，只见对方很平静地待在欧帝斯身边。他心里觉得有点别扭。大胖小胖还有缇娜到一旁处理野兔，欧帝斯和乔伊则处理着升起火来的小火堆，等等兔子就要架在这上面烤。
「刚刚有人来偷袭？」乔伊轻声问。
「不算偷袭。」欧帝斯答。「很正大光明的过来。」
乔伊哼声。「被安特瑞斯打败了？」
欧帝斯瞥了眼一旁无所事事的安特。「嗯，下手利落。」
乔伊撇了撇嘴。
欧帝斯很认真地想，为什么安特会对乔伊这么有耐心。说穿了乔伊只是一个六年到期就会分道扬镳的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在意，以他对安特瑞斯的了解这不太寻常。当然不是说自己对乔伊就不在乎，也不是说他把乔伊当外人在防备。
而是对安特瑞斯来说，这不合理。
乔伊反馈回来的情感，让欧帝斯自己都觉得其实他们是一家人，像真正的手足一样亲密，乔伊会对安特撒娇，对安特耍赖，也会跟他斗嘴，跟他抢东西吃，好像完全没理解侍读是什么样的存在。
乔伊总是在要求平等的对待，他没把自己摆在低下的位置，连带着安特和他也无法用那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不过两年而已，他们就已经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分享秘密，分享生活上的一切。
安特瑞斯真的是以这种态度去接纳乔伊的吗？其实欧帝斯不太明白。他觉得是，但以理智和逻辑去推敲，他又觉得太过莫名其妙。
贵族少爷怎么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家人』，这是自降身份，贵族大多看不起兽人，觉得他们愚蠢，就像真正的野兽一样粗鲁低下。
所以不能怪他有了这样的疑惑。
「嘿欧迪！你打算把兔子烤成焦炭吗！」乔伊大呼小叫着，一股浓浓的烟往上飘动着，欧帝斯这才回过神，看着他不小心将小篝火变成熊熊烈火。
咳了声，收回了不停注入柴堆的火焰魔法，他往后退了两步，让拎着兔子的缇娜和大胖上前来。
在分享兔肉的时候，缇娜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次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狩猎魔兽或者什么的。」
安特瑞斯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油。「没有特别的打算，妳还想狩猎魔兽晶核？」
「能多赚一笔为什么不？」缇娜反问。「难道你已经满足于那些金币了？」
安特瑞斯笑了一下。「那就狩猎吧。」他如此说道。
欧帝斯不着痕迹地看了安特瑞斯一眼，总觉得他那句就狩猎吧有着其它的涵义。
用完餐，他们就着乔伊的手绘版地图研究了起来，决定到上次猎杀凶鳄的地方看看，那里最大最可怕的魔兽已经被他们除掉了，应该相较其它未探索的领域更安全一些。
隔日，他们沿着上次的路线一路走去，途中看到了两三队互相厮杀的人马，缇娜有些手痒，想捡些便宜，但被安特瑞斯阻止了。「除非他们都死光了，否则被我们拿了绿球，妳说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缇娜认同了他的话。除非他们能直接将人打到出局，不然要是又让他们盯上，那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一路深进，他们靠着人多，也收获了一些低级的晶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聊胜于无。他们已经在黑森林中游荡了四天，这四天称不上风平浪静，但也没有索莫纳斯等人等待的灾难。
「夏恩娜有和你详细谈过那个东西吗？」欧帝斯问道，坐在一旁看火的乔伊耳朵颤动了两下，虽然没蹭过去，但显然注意力都放到安特瑞斯身上了。
「没有。」啃着略酸的果子，安特瑞斯说。「我到图书馆研究过记载，我不是很清楚那个东西的原理是什么，根据数据上反馈的消息，似乎不是神经毒或能瘫痪人思考方式的病症。」
「不是一种病症吗？」欧帝斯小声地问，小心不要让已经睡去的大胖小胖还有缇娜听见。
安特瑞斯摇头。「他们做了很多研究，甚至把感染者的脑子剖开，但一切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以黑魔法研究，发现在大脑中似乎有着一些黑属性的东西，研究就到了这里，因为无论用了什么方法，他们都无法采集那些东西。」
「你──也没办法吗？」乔伊干涩地问。这四天他避免和安特瑞斯接触，虽然心里觉得很难过，但他觉得他得让安特知道他的心情，他希望安特瑞斯能重视这次的事件。
明知有危险还让伙伴涉险，这和亲手杀了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乔伊痛苦得都快发疯了。
安特瑞斯捏了捏肩颈。「我没有实验材料。」
「……」乔伊低下头。「你能跟我保证，不会、不会对他们……」
「不能。」
「为什么！」猛然抬起头，乔伊瞪着安特瑞斯。在夜晚兽瞳变得圆滚滚的，看起来更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安特瑞斯别开眼。「在根本不知道会发声什么事的情况下，我不会做出没有把握的承诺。」他将果核扔进火堆当中。
乔伊再度低下头，全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来。
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一觉醒来，乔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导致做了乱七八糟的梦，现在脑袋有点沉，他的作息一直都很正常，他不像欧帝斯还会熬夜看书，或者安特总在做些古古怪怪的实验。
所以他的确是三人当中作息最规律的，现在就有些不习惯。
再次往前进，到了中午，缇娜的眉头紧紧扣着，她不停看着姆历多。
「缇娜怎么了？」乔伊问。
「姆历多……好像有些不太寻常。」
乔伊也看了过去，就见姆历多开始做出戒备的动作，开始东跳西跳到处暴冲，好像正在和无形的东西搏斗一般，但四周根本就没有猎物，乔伊也没闻到什么魔兽的味道。
「嘿姆历多，你怎啦？」缇娜说着，她蹲下身想安抚伙伴，不料姆历多居然狠狠咬了她一口。「放开！姆历多！放开！」缇娜尖声命令着，鲜血大量流淌着，彷佛是看准了要害，姆历多咬破了缇娜手腕处的动脉。
「该死的！」缇娜怒吼着，手捏着姆历多的后颈，要将牠提起。
乔伊也连忙上前帮忙掰开姆历多的嘴。
好不容易夺回了手腕，大胖赶上来替她包扎止血。
鲜血的味道让姆历多更加的疯狂，牠开始做出攻击的姿势，要不是乔伊强硬地将牠按倒在地，现在牠大概又冲上去攻击缇娜了。
欧帝斯看了眼血流了整手的缇娜，无声地握上了法杖。
「缇娜妳……」大胖抬起头，黑色的眼珠缩了一下，就见小胖不知何时站在了缇娜身后，高高举起了他的斧头。「小胖！」
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小胖已经砍去了缇娜的脑袋，或许不算砍断，因为还有一点点皮肉相连着，鲜血高高喷起，宛若喷泉一般。
强烈的血臭味弥漫开来，安特瑞斯拉着欧帝斯退了好几步。乔伊完全按不住疯狂的姆历多，只见牠跑上前开始撕咬缇娜的尸体，大口大口咀嚼着主人的鲜肉。
乔伊发软地瘫坐在地，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
「乔伊！」欧帝斯喊着。小胖已经冲向毫无防备的乔伊，欧帝斯丝毫不犹豫的发射了火球，巨大的火焰猛然炸开，将小胖的脸炸得血肉模糊，痛苦的兽吼声高高地回荡着。大胖愤怒地回过头来，手上的砍刀往欧帝斯的腰间挥了过去。
这一切不过就在眨眼间，乔伊颤抖着，他看向和所有人相比显得更加娇小的安特瑞斯，欧帝斯动作灵巧地跳了开来，大胖的双眼满是血丝，冲向了安特瑞斯。
乔伊脑袋一片空白，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扑倒了安特，完全忘了对方或许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被猛然一撞，安特瑞斯和乔伊摔成一团，他手无意识地环抱着乔伊，然后看见了高高举起手将挥下致命一击的大胖。暗斥了声该死，安特瑞斯在施放黑魔法的剎那，一道强烈的火墙从地面喷出，将大胖化为一团火球。
「可恶！」安特瑞斯怒骂。「留着他的头啊！」
欧帝斯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留着头给我实验啊！」正当安特瑞斯将目光放在尚未死去，抱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胖的时候，被他搂在怀里的乔伊动了一下。
尖锐的疼痛让安特瑞斯倒抽了口气。
肩颈的肉几乎要被咬下一块，剧烈的痛苦让安特瑞斯眼前一片黑暗，尖锐的牙齿没入肌理当中，轻轻的磨动着，那感觉让安特瑞斯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在被抽动捻摩着，他甚至有种自己又要再被杀死一次的悲凉感。「乔伊！」在瞬间的痛苦过后，他忽然想起乔伊是配有护身符的，为什么还攻击他？
没有回答安特瑞斯的问题，松开口后乔伊跨坐在安特瑞斯身上，脸上早不复平时从容慧黠的模样，冰冷和贪婪在那张有点娃娃脸的面容上得意洋洋着。他甚至对安特瑞斯做出了示威的动作。
安特瑞斯呆滞地看着完全兽化的少年，他觉得这一瞬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想了什么，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让他失重，好像从高空摔落一般无力。
看着猎物丧失战斗力的模样，乔伊得意地咧了咧嘴，手爪迅速无比地探向安特瑞斯的心脏，他们距离极近，这几乎用不了一秒钟，乔伊很快，但洞穿他意图的安特瑞斯更快，黑色元素快速吞没了乔伊。
由内而外，他建构了一个黑魔法循环，瞬间将乔伊瘫痪了，就像几天前被他击败的那些人一般。
看着宛如死尸一样僵硬苍白的乔伊，他嘴边的血渍还有身上溅上缇娜鲜血的部位，却鲜艳得让人有种晕眩的错觉。
安特瑞斯冷笑着，声音干涩而尖锐。「愚蠢的兽人。」他冰冷，毫无感情地说着。将那摔倒在地的家伙踢开，摀着肩颈，安特瑞斯站起身。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一连串连他都来不及反应的变故，他觉得天空在旋转。
但他仍是强迫自己冷静。
欧帝斯看着那好像剥离了所有情感的乔伊，还有狼狈但显得无比尖锐的安特瑞斯，他站在原地，他看着自己没有沾染任何一滴鲜血，干净素白的手，再看向不远处已经倒下，仍保留着惊愕神情的缇娜，还有被烧成一堆焦炭到现在还没熄灭的大胖。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有种分崩离析的感觉。
好像什么破碎了。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安特瑞斯同时也在检视着混乱不堪的战场，他还看了眼怀表，这之间，甚至连三分钟都不到。
「打扫战场吧。」安特瑞斯淡淡地说，好像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一般。冷漠得让人害怕，他的神情也让欧帝斯发自内心地颤抖着，那样高高在上，好像这一切都不值得他看一眼。
「你怎么了？」欧帝斯轻声问。
低头看向乔伊，安特瑞斯的神情像是在愤怒一样。「没什么。」
「乔伊只是被感染了，就像小胖大胖一样……」
「他攻击我。」安特瑞斯淡淡地说。
「这不是他愿意的。」
安特瑞斯蹲下身，检查着乔伊的身体。「他没有配戴护身符。」翻开乔伊的背包，里面依然没有夏恩娜给的护符。「真好，他把东西搞丢了，或者说，为了逼我，他把那东西丢了。」
欧帝斯像想到什么一般跑到缇娜身边，拉过落在一旁的腰包，一阵翻找后，他拎出了一条银制的项链，那是应该在乔伊身上的护符。握紧护符，欧帝斯心里很复杂。
他对乔伊的自作主张感到愤怒，他似乎可以理解安特瑞斯的心情，一种被背叛，被设计了的感觉。
他们是一家人，无论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他们都像一家人一样。
吃定了安特不可能杀他，而以缇娜的个性，一定会逼着安特瑞斯保下大胖小胖，最起码会阻止安特瑞斯大开杀戒。
这就是你的想法？
没用的懦夫！哪怕在入森林前不顾直接把大胖小胖缇娜打晕藏起来都比这个好啊！
一片凌乱的现场，还清醒的两个人类沉默着，黑森林当中的腐臭味一旦夹上了血味，就变得让人更难以容忍，他们有种自己浸泡在腐烂的血肉池的感觉。
安特瑞斯翠绿色的眼睛转动着，瞥向了因为疼痛和乱撞而昏迷的小胖，他举起了白骨手杖，黑色的元素汇聚在黑色晶球附近，托着魔兽晶核的骨爪发出了象牙白的光泽。
一束黑色的光射进了小胖的心窝，就见他粗壮的身体抽搐一下，而后瘫软下来。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