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1 / 1）
北行是在皇上下旨后的半个月后,以玲含泪送走了和夫君一起前往雍州的以珑,婉拒了永乐公主同行的邀请,便带着幻雪跟随丈夫向边城进发.身为公主,以玲出宫的机会很少,除了有时候永乐公主会带她到逍遥居静养外,以玲几乎没出过皇宫,所以宫外的一切对她来说是新鲜的.
一般来说,从京城到边城杨玮域只用半个月就能到达,可是这一次杨玮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走到边城.他一方面带着以玲见识各地的民俗风情,一方面也担心以玲的身体经不起日夜的赶路,所以特意放缓了北行的进程.当他们到达边城的时候,已距离开京城两个月了.
守城将军岳少蕲带领了一干守城官兵在城门亲迎上头派来的大将军."守城大将岳少蕲恭迎驸马和长公主."瞧瞧皇上丢了个什么麻烦给他----驸马和公主!这皇帝是想害死他是不是?虽然这几年边关太平了不少,可是不代表就安全到可以派个驸马来守城的地步.要是这两个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岳少蕲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杨玮域从马上翻身而下,立即将跪地行礼的岳少蕲扶起来,"都是自己人,将军不必多礼."他向众官兵抱拳,"小弟初到边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向各位学习指教的."
岳少蕲上下打量了杨玮域一番,不免对他印象有所改变.一开始他以为杨玮域会是个张扬跋扈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这个人虽贵为驸马,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那眉宇之间流露出的刚正之气,让岳少蕲不免对他产生了好感.或许,这杨玮域并不是难相处的人.
"驸马和公主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少蕲已经备好了房间,驸马与公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好.劳烦将军带路."杨玮域将自己的马交给了随从,自己则坐上了马车.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岳少蕲的将军府走去.
将军府的门口,大批家奴和侍女已经等候多时了.而站在最前面观望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不知道的人都看不出她是什么身份.说是将军府的奴婢,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丫头很明显的说明了她身份的不凡;说是将军府的夫人吧,那未施脂粉的素脸和一身素服也充分显示了她的普通.那她是谁呢?
只要你抓住任何一个在边城生活过的人,他都可以告诉你.这个女人,就是堂堂守城大将岳少蕲的结发妻子--岳颜凝雪.可别小看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这几年每到边关战事吃紧的时候,百姓受苦受难的时候,总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赈济难民,救治伤患,小小的身影总是在这小小的边城里忙碌着.
"夫人,你看."贴身丫头小翠看到了远处的一队人马,"那不是将军吗?"真是让他们好等啊.一群人在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果然,岳少蕲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是一辆看起来十分精美的马车.不错,是非常的精美.公主用的嘛,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东西呢?而且,这辆马车是在离开京城前杨玮域特意让人准备的,怕的就是以玲身体太弱经不起颠簸.
"参见驸马和公主."见到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所有的人都跪下参拜.
杨玮域从马车上下来,将大家扶起来之后,便转向岳颜凝雪."敢问夫人可准备好了房间?内人有些不舒服."虽然他一直很小心,但是深秋的北方已经透着了浓浓的寒意,而身体一向很差的以玲还是生病了.
"都准备好了,驸马爷请跟我来."
"好,谢谢."杨玮域点了一下头,又回到马车中,将虚弱的以玲抱出马车."让夫人见笑了."
"哪里."岳颜凝雪看了一下昏睡中的以玲,"公主怎么了?"
"没事,只是她身体不好,不适应北方的天气,所以得了风寒."杨玮域不顾在场众人的眼光,抱着以玲跟随岳颜凝雪走进了将军府.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以玲的身体还不是普通的弱,她现在还发着烧呢.他现在真的很担心,他们还没到边城她就生了病,要真的在边城住上三年,她的身体又怎么受得了呢?
事实上,能给杨玮域考虑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就在他们到达边城的第三天,杨玮域就离开尚未复原的以玲,和岳少蕲一起去了离边城有一天马程的边关军营.虽然这几年,大宋与辽国的关系还算得上平静,但是军中不能一日无帅嘛.于是,就算杨玮域心中怎么不放心,他也不能忘记自己身为将领的身份.还好有岳夫人照顾以玲,也让杨玮域放心不少.
说到这个岳夫人对以玲的照顾啊,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佩服公主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岳夫人最讨厌的就是和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来往.想当年,岳将军不过是个山野猎人出身,只因一次机缘巧合救了先皇一命而从此踏上了仕途.十年前,岳少蕲率领的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为大宋立下了赫赫战功.为此,先皇对岳少蕲特别器重,并赐他一品元帅的头衔.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朝廷上的各党各派都想将岳少蕲挖到自己这边来.于是对他百般示好,当时的礼部尚书甚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但是条件就是要他休了自己的糟糠之妻.谁知岳少蕲不但没答应尚书的要求,甚至将上门提亲的人给赶了出去.这下可好,他这一举动将朝廷上下的大小官员都给激怒了.
后来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岳少蕲受到了排挤,而向来正直的他也不愿参与这些争名夺利的游戏,于是向先皇请调来了边城,一呆便是十年.可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岳夫人对朝廷的人是非常的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的.以前被朝廷派来的官员皆因受不了这里严酷的环境和岳夫人的脾气而纷纷回去了.却没想到这个太平公主竟收服了岳夫人的心.
"妹妹,你看我写得好不好."岳夫人将自己写好的字拿给以玲看,近一个月来以玲一直都在教她识字.
"不错,姐姐的字越写越好看了."以玲一边喝着药一边看----没办法,关外太冷,才刚刚入冬,她就被限制不能外出.原因就是因为一向体弱的她又生病了.
岳夫人看着以玲苍白的脸色,不免又心疼了"我说这杨玮域也真是的,他怎么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呢.你是金枝玉叶,哪里经得起这般的折腾."
"本来我公公和相公都不同样我来的,但是一来我只有亲自来边城才能治好病,二来----"她顿了顿,"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丈夫到哪儿,女人就该跟到哪儿,没什么可抱怨的.再说边城也不错啊,起码还有姐姐陪我."
"我?"岳夫人手一扬,"别说了,我老婆子是什么东西,我比谁的清楚.承蒙公主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公主是个好人,她明白.从见她来将军府的第一天开始,她从没对自己抱怨过什么,最是处处让着自己.她的气度与胸襟有些男人都比不上."你呀,也要好好的调养身体,再这样下去,别说生养了,连过这个冬天都成问题."
"我知道,这不正在喝药吗."以玲乖巧地答到.因为岳夫人又提起了她的伤心事--岳夫人无法生养.在这个时代,这对女人来说简直就像是天谴.不过,幸好岳将军不曾嫌弃过她.以玲觉得这岳少蕲也是难得一见的奇男子.
这是个以夫为天的世界,而从小生活在深宫中的以玲,一直以来看到的都是父皇和皇兄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朝中的大臣也都是三妻四妾.却不料想这世上还真有比翼双飞燕.
正想着,将军府的总管洛风告进:"两位夫人,两位将军回来了."
还没等以玲起身,杨玮域便急急的进入房内,看到岳夫人也在,他行了一个礼,"岳夫人,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内人了."
"这有什么劳不劳的,自己的妹子还会计较这些?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照顾她的.再说了,我可不是白做的."说着,她扬扬手中的纸.
"哈-----"岳少蕲一边笑一边走入房内,"是了,以前无论我怎么教,凝雪总是记不住.还多亏了弟妹,凝雪现在已经能给我写信了."
"哪里,是姐姐天资聪颖."这是以玲第二次见岳少蕲了,年近四十的他身材却未曾走样,高大威猛孔武有力,比起杨玮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惜一代将相良才却被安排在此地浪费才华.
"好了,好了,你不用在他面前夸我.别说他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们出去吧,让他们小俩口好好说说话."岳夫人推走了岳少蕲,却又倒了回来,"晚上我亲自下厨炒几个好菜,你一定要来尝尝,知道吗?"
送走了岳家夫妇,杨玮域再次回到床边.伸手探探以玲的前额,不烫了,但是她的脸色依然很苍白.是他的错,让她受这种苦.这大漠严寒之地,根本就不是她受得起的.而他却仅仅为了自己想拥有的自由,而让她受苦,他太自私了.
以玲将自己的手轻轻的抚在杨玮域紧握的拳头上.杨玮域诧异的望着她,而以玲则回以嫣然的一笑,"我没事."
温柔的话语如同一汪甘泉,轻易的浇灭了他的紧张.叹口气,杨玮域将以玲抱来自己身上,并坐在了床上,他用被子将以玲的身体裹好免得她又着凉."对不起,放你一个人这么久."
"没关系,府里的人对我很好,幻雪一直陪着我,姐姐一有空也过来看我.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不觉得寂寞吗?"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杨玮域知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可以一整天的坐在花园里.赏花,看书,抚琴,冥想.不说话,也不与别人交谈.她有自己打发时间的方式,不让自己感觉到无事可做.
"有时候会."以玲将粉颊贴在丈夫胸口."想珑儿的时候."
"喔?她没来过信吗?"杨玮域轻轻地抚摸着她松散的长发.
"来过一封.说她和李文轩已到了雍州.上任的途中他们经过洛阳回了李府一趟,拜见了李文轩的家人."以玲停住了,无不感伤的说:"我和珑儿是一块出生一块长大.娘还在世的时候,因为性情孤僻就甚少与人来往,宫里的妃子公主也总是欺负我们.后来,父皇驾崩之前点了我娘随葬,太后从此就特别礼遇我们姐妹.再加上珑儿性格凶悍,我又体弱多病,就没人敢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本来这是好事,可我却觉得空虚了很多.那些日子,我们都感激上苍让我们一块儿来到这个世上,这样还可以陪伴着彼此.可是现在,我们一南一北,我真的很担心."
"别担心了."杨玮域轻拍她的背给她安慰."就算你不相信李文轩,你也该相信皇上看人的眼光吧."这个黄狐狸,认识他这么久了,还第一次领教到他的深藏不露呢.
晚膳时格外热闹,将军很久都没回过家了,仆人丫头们很高兴见到将军回来.而岳少蕲还特邀洛风同座,以感谢他对二位夫人的照顾
而以玲也特意拿出了珍藏多日的好酒--观音酿.据说这是裴雍岚以祖传的秘方配置而成的,总共也就只有十坛,这是他在他们出发之前送过来的.
杨玮域则趁此机会与洛风岳少蕲把酒言欢,畅谈自己曾经闯荡过的江湖.酒过三巡,杨玮域体贴以玲的身体,便一同回房了.
房中,刚刚沐浴完毕的杨玮域抱住坐在镜前梳头的以玲,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贪婪的吸取她的芳香.
可是以玲却没有他的兴致,而是放下了梳子轻声问道:"你们为什么回来?"
杨玮域一楞,抬头看着镜中的她."为什么这么问?"
以玲转身面对自己的丈夫,正色说:"群龙不能无首,军中又岂可无帅.如今你们一大一小两位将军都离开军营,军中混乱可想而知.而岳将军与你都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你们会一块回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问题还不小."
杨玮域暗暗吃惊她的分析能力.不错,军中确是有事发生,所以他们才赶回边城预防."两天前,据探子回报,辽国大将耶律玄铭被派为守边大将,他们的大军擅自前行三十里.而且这耶律玄铭还带了不少鸡鸣狗盗之徒.由于多年前,耶律玄铭的父亲耶律蚩炎就是站死在沙场上的,我和大将军都担心他一时报复心切会对你们不利,所以与大将军一起回来交代一些事情.
将军的意思是等几天把事情都安排好后,由洛风将你们送往寻蝶山庄.永乐公主和齐义寒在那里定居.那里本来地处偏僻,加上永乐公主是逍遥居的前任掌门,能保护你们,我和大将军也放心."
以玲垂下眉心,看来事情真的不简单.据说耶律玄铭的父亲是在辽宋交战之时战死沙场的,可尸骨未寒辽君就与大宋签下了和盟.而耶律玄铭多年来极力主战,为的就是能为父报仇.辽君为了打消他的念头,还特意与大宋和亲,让永泰公主赵宁儿嫁给他.
京城离上京很远,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达到.也就是说耶律玄铭在与宁儿成亲不到两个月就被派到了边关.想来的确有些可疑.
"可是,我们被送走的消息一旦传出,边城必将人心惶惶,战士们也会分心,沙场做战不是最忌讳这些的吗?"
"我知道,可是玲儿,倘若我杨玮域娶的是个平民女子也就罢了,可你的身份不一样啊.你是公主,跟着我来边城本就已经是委屈你了,难道还要把你至于危险之中吗?别说皇上不许,就是死我也不想让人伤你一分."杨玮域说得有些激动.
以玲将手轻轻包在杨玮域手上,以平复他的激动.然后,她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如果我说我想去军营呢?"
"呃?"这可把杨玮域给整懵了.她---她开玩笑的吧?
"自古以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军营离辽军很近,可是我不就相对的离保护我的人更近了吗?而且寻蝶山庄离边城还有段路程,此一前去少则三日多则七天,又都是些高山野地,恐有人埋伏."
杨玮域沉默了,因为以玲说的不无道理.而且最使他放心的地方也的确是在他身边,自己随时都能看到她,确定周围的情况安全,否则别说是他,恐怕连大将军都要分心."
杨玮域不由得佩服以玲,虽然她只是一介女流,但她深谋远虑,睿智,当仁不让.也可惜了她只是女子,若身为男儿身,以她的睿智和才略定可以号令天下将皇帝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