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劍器初傳（1 / 1）

庭院蕭索，瘋言稚語，劍器初傳

在風滿樓東面不遠處，有一座荒廢已久的山莊，莊內莊外野草叢生，門庭蕭索，

門柱上的油漆早也已剝落，破爛的青磚也都鋪著厚厚的塵土，屋內周圍也結滿蛛

絲，誰又能想到這就是昔年名動江湖的翡翠山莊？

以往宏偉的建築已不復見，如今只剩下一片敗瓦頹垣，這幾年來更是人跡罕至。

可是今天在這山莊的後院裏，竟然有兩個人。一個老乞丐和一個小女孩。

只見那小女孩她頭上梳著兩條辮子，面頰紅彤彤的，額頭上滲出了點點的汗珠。

在樹蔭下正起勁地，一招一式也絕不含糊的揮舞著手中短劍。劍雖短，但卻如一

泓秋水，寒氣逼人，明顯是一柄寶劍。

那個老乞丐身上則穿著一件沾滿油漬的衫，幾乎到處都是釘補，背上負著好幾個

布袋，悠悠的坐在樹丫之間，一口啃了啃手上的雞腿，又舉起另一手中的葫蘆喝

一口酒，雖然他嘴巴沒一刻在閒著，但他那一雙眼睛卻瞬也不瞬地留意著樹下那

小女孩的劍招。

小女孩好不容易才把一套劍法從頭至尾演練完畢，就一臉得意地問樹上的老乞丐

：「瘋爺爺，我的劍法練得好嗎？我可很用心去練的呢！」心裏希望得到老乞丐

定必讚口不絕了。

誰知老乞丐卻搖搖頭，笑瞇瞇的說：「呵呵，馭劍之道，在乎劍在意先。阿離，

你的劍法太刻板了，過份著重招式，所以招與招之間未能渾然天成，用來嚇嚇普

通人還可以，要是遇上練過一兩年把子的嘛，就恐怕……」

阿離不服氣，嬌叱一聲「看招」，揮劍一掠而上，刷刷刷的就向老乞丐胸膛刺出

三劍。老乞丐從容地翻身落地，一張嘴又把酒往喉嚨灌下去。阿離輕踏樹幹，縱

身一躍，一掄手中寶劍，老乞丐的身子頓時被劍光籠罩。

劍光驟然一攏，直迫老乞丐喉嚨，可是他竟然不加理會，只仰頭喝酒。阿離大吃

一驚，自己要收劍也來不及了，眼看短劍的劍尖快刺穿他的喉頭。在這間不容髮

之際，老乞丐的右手隨意用手上的雞腿在劍尖一搭一擺，短劍就被蕩了開去，阿

離只覺眼前一花，半隻雞腿就已遞到她的嘴裏，老乞丐已笑得前仰後翻了。

阿離拿起雞腿，一面扯著老乞丐的衣袖，跺著腳撒嬌道：「我不依啊，瘋爺爺你

欺負人…」

老乞丐揉了揉他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苦笑道：「我甚麼時候欺負你了？」

「我學的劍法是甚麼劍法？哼哼，竟然抵不住你的雞腿一撥。」阿離撇著小嘴巴

。

「嘿嘿，我教你的逍遙劍法，是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劍法呢！」

「吹牛皮，也不害臊！」

「啊──是你自己學藝不精，又怪得誰？」說罷，老乞丐折了一條比手指還幼的

樹枝，徐徐的向前一抖，枝條上的樹葉已紛紛飄落。他左手捏了個劍訣，本來微

弓的腰背已挺得筆直，一雙眼睛頓時精光暴射，他整個人彷彿就是一把劍，散發

著一股凌厲的劍氣，那份氣勢卻已迫得阿離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

只見他身形驟起，翩若驚鴻，矯若遊龍，那細小的枝條忽左忽右，變化多端，飄

忽無定，阿離初時還能記住所見的招式，到後來她只覺眼前都是枝條的影子，就

連老丐是如何出招也看不清楚了。

老丐身形一頓，他的人已然卓立樹前，他手裏幼細的枝條竟深深的插入樹幹裏。

一陣清風吹過，樹上的葉子片片灑落，而他身旁一尺的野草也紛紛折斷，竟然比

用刀子切的還要整齊。阿離也為之咋舌，怎想也想不到同一套劍法，在老丐手上

竟利害如斯。

她不其然拍著手，笑說：「瘋爺爺的逍遙劍法很厲害呢！可是，你出手那麼快，

你叫阿離怎看得清楚？你再慢一點的耍給我看好嗎？」老乞丐瞇眼笑道：「不好

。」

阿離苦苦哀求說：「我的好爺爺，就多耍一次給我看看啦！」老乞丐搖搖頭，笑

說：「你叫你爹爹分子耍給你看吧。」

阿離嗔道：「瘋爺爺騙人，我爹那會武功！」只聽得老乞丐張大了口，瞪大了眼

，那副表情就像剛吞下幾隻雞蛋一樣，久久才吐出一句話來：「嘿嘿，誰說他不

會武功？」

阿離說：「自我懂事以來，我就從未見過爹爹練劍或練武。他文質彬彬的，整天

只是手執四書五經，活像一個學究，他又怎會武功啊！」

老乞丐大笑道：「如果連翡翠山莊莊主分子也不會武功，誰會？在八年前的武林

大會，分子和他的妻子翠岫就是憑著這一手逍遙劍法，兩人雙劍合璧，力挫少林

、武當、華山、峨嵋、嵩山、泰山和崑崙七大門派及蜀中唐門，就連當年的丐幫

幫主冷冰心也只能勉強和他倆打個平手。」

「哇，爹爹的武功真是那麼厲害嗎？」阿離驚奇地說。

老丐嗯了一聲，說：「你爹娘二人夫妻恩愛，郎才女貌，本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

璧人，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阿離忽然眼圈兒一紅，眼眶裏噙著眼淚。老丐見

狀，也頓時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的問：「你怎麼了？」

阿離哽咽地說：「我從來沒見過娘親。我常常纏著爹爹問娘親去那兒了，他總是

不肯答我。後來，天使阿姨在我追問下才肯告訴我，娘親她在生下我不久後就留

書出走。……娘，你為甚麼那麼狠心，丟下我和爹爹不理？」

老丐失聲道：「哼，翠岫那有留書出走！她是被天使……」話一出口，他就發現

自己漏了口風，尷尬地閉上嘴巴不說話。

「啊——我娘她怎樣了？」阿離睜大眼睛焦急的問。老丐的眼睛飛快地往樹叢方

向瞟了一瞟，搖頭嘆息說：「唉，我不……不知道。我怎會知道呢？」

阿離苦苦哀求道：「我的好爺爺，你一定知道的，求求你告訴我吧！」說到後來

，眼淚已經像斷線珍珠般從她圓圓的面龐滾落下來。

老丐別過頭去，默然不語。隔了一會，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摸了摸阿離的頭，

說：「你遲早會知道的。……現在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家啦，免得你爹擔心。

」

阿離嘟著小嘴，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倒轉手上短劍，遞給老丐，說：「還給你。

」老丐搖了搖頭，拉出插在腰畔的劍鞘交給阿離，說：「不用了。你就拿去交給

天使，說是故人給她的禮物好了。」

阿離回劍入鞘，無奈地應了一聲，才走了幾步，又回頭說：「瘋爺爺，你會再來

陪我玩嗎？」

老丐揮了揮手，笑說：「後天我來找你。」

※ ※ ※ ※ ※ ※ ※ ※ ※ ※ ※ ※

阿離緩緩步出翡翠山莊後院，沿著小徑慢慢地走回家。抬頭望了望昏黃的落日，

看著地上那長長的影子，想起自小被娘親遺棄，一種茫然若失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無聊地踢著小石塊，忽然發現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外，還多了另一個身影。這

時，身後也傳來一把成熟而沉厚的男聲。

「離兒，你又偷偷出去玩耍？」

「是──」阿離應聲道。語音猶未了，她就已輕巧轉過身子，歡天喜地向一個男

子奔了過去。這人三十來歲，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面如冠玉，氣質

高雅，深遂的眼睛卻帶著一點憂鬱，正是當年憑著一手逍遙劍法叱吒江湖的翡翠

山莊莊主——分子。

阿離喊了一聲「爹爹」，分子瞪了她一眼，嘆氣說：「你越來越頑皮啦，就連爹

的說話也不聽了。」看著她那水汪汪的的大眼睛，一副含冤受屈，楚楚可憐的樣

子，驟然發現女兒眉梢眼角間有點像她娘親。

他再也狠不下心怪責，輕輕撫著她的頭髮，柔聲說：「離兒，以後再不要偷偷出

來，別要爹擔心啊，知道嗎？」

「知道了，我的好爹爹！」阿離的臉上又綻開燦爛的笑容，拖著她爹爹的手跑回

風滿樓。始終，小孩子很容易就會高興，很容易就可以忘卻心裏的哀愁和憂鬱。

但是成年人心裏的哀愁和憂鬱又能那麼容易忘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