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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柳府。
门厅上的大红灯笼,喧闹的贺客,川流不息的奴婢仆佣及欢笑的孩童,这一切无不衬出柳府的喜气,让人不得不联想到这家是不是在办什么喜事。
没错,这一天不仅是柳府大小姐柳云欣的十八岁生日,还是她下嫁杭州首富龙庄大公子龙君平的大喜日子。
从满是笑容的柳奕清夫妻脸上不难看出,二人对自己女儿的这桩门当户对的亲事是多么的满意。
与前厅的热闹截然相反地是柳云欣的闺房云楼,此时却死一般得静,好象所有的喧闹都被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挡在了门外,只有燃烧的大红喜烛默默的,为一身红嫁衣坐在床边的柳云欣,滴着忧郁的泪。
柳云欣静静的坐在床边,脸上平静得好象出嫁的人不是她。既没表现出喜悦也没表现出哀伤,惟有放在膝头已握地泛白了的手指明显地表露出她的不甘与愤怒。
她没哭,眼泪对她来说只是无奈和懦弱的象征,亦如她早逝的亲娘。不,她绝不能让娘白死,纵是陪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小姐,你,你怎么了?”
望着不言不语的大小姐,柳云欣的奶娘柳妈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唉”轻叹口气,见柳云欣没言语柳妈只能回头示意自己的女儿小玉把点心端过来。
“小姐,你多少吃一点吧,不然待会儿路上会饿的。”小玉轻轻的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放着吧。”柳云欣摆了摆手,对柳妈母女说着。
“奶娘,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多保重呀。枫弟还小,请你们多照顾着,我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的。”
“小姐言重了。您放心,小少爷我们会照顾好的,这是我们的责任。况且小姐你嫁过去是好事,听说龙少爷人很好的,我想他不会亏待小姐的,你别难过,啊。”
柳妈不懂,小姐嫁出柳家是好事,为什么这屋子里不但没有一丝喜气,反倒是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不懂,她真的不懂。
一道青影飞快的窜上云楼。
“姊姊,你真的要嫁吗?现在说‘不’还来的及呀。”柳云枫急急的抓住柳云欣的手道。
“小少爷,你,你这说的什么话。”柳妈惊恐的四下张望着,深恐被别人听见。
“姊姊,你到是说话呀。”没有理会柳妈,柳云枫紧盯着柳云欣的脸焦急的问。
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柳云欣温柔的对柳云枫笑了笑,道:“云枫,我嫁过去后,你一样可以去看我呀。”
注意到柳云枫的头上满是汗珠,忍不住伸手帮他擦了擦,又把跑皱的衣服拉平后轻斥道,“瞧你也不小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这怎么叫我放心你。记住,我不在的时候,要听奶娘的话,好好练功。特别要注意身体,凡事要谨慎为上,知道吗?好了,回前厅吧,现在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走吧。”
“是呀,小少爷,快回前厅吧。”听到柳云欣的话,柳妈也忙不迭的附和道。
她不知道今天这姐弟两人为什么都这么古怪,难道小姐嫁出柳府不该高兴吗?
看了一眼桌上的琴,柳云枫突然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姊姊,那把琴你不带走吗?”
淡淡地摇了摇头,柳云欣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珍视如命的琴。
“你……”
柳云枫的话音未落,柳奕清上楼的声音便清楚的传进楼上四人的耳中。
柳奕清轻快地走上楼,看着满身喜气的女儿他的眼中有过一丝做为父亲所不该有的阴冷,但却快的让人无法觉察。
转眼在瞄到桌上的古琴时他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却看见柳云枫竟然也在楼上,登时面色一冷问道:“云枫,你在这干什么?”
“嘻,姊姊就要出嫁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哪能不来向姊姊告别呢,是不是父亲大人?”
话罢,转头向柳云欣道:“姊姊,我下去了,嫁过去后要记得想我呦。要是那个姓龙的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呀。姊姊,记…”
“行了,行了,别说了,花轿已经到了。柳妈,给小姐盖头巾吧。”
柳奕清不耐烦地打断他儿子的话,他可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让这小子破坏他的计划。
在吩咐完柳妈该做的事后他立刻拉着柳云枫回前厅去了,连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口。
炸响的爆竹如同送葬的礼花不断的在柳云欣身边响着,此时的柳云欣就像一具毫无生命的布偶任由众人扶出云楼,扶上花轿。
迎亲本来是要龙君平亲自来的,可奇怪的是龙家对这门亲事似乎并不太重视,不但没派大队人马过来,连龙少爷也称病推托不来了,只让一个老妈子领着一顶轿子到柳府迎新人。
因为去龙家要乘船,无奈柳家只好自己派了大队的人马充场面,打算把花轿护送到河边上船再撤。柳家是大户,嫁女又是大事,不管怎么说脸面上的功夫得做足,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不过事情好象并没有预期的那么顺利,因为花轿刚出扬州城便在官道上被人挡住了。
十骑呈扇形分散在官道两边,中间一骑上的黑衣人正目光凌厉的注视着迎亲的队伍,看来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妈呀,是雷堡的人。”
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登时将一班送亲的人吓的腿都软了。没办法谁让他们对于雷堡的认知还都停留在杀戮与残酷的阶段呢!
雷堡是近年来崛起在江湖上的一个神秘的杀手集团。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总部设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们组织严密,手段诡异,不论对象是谁只要雇主出的起价,雷堡都能办到。因而雷堡在短时间内就声名远播并成为残酷的代名词。
“花轿留下,想活命的快滚。”黑衣人身侧的一名蓝衣人冷冷地命令着。
众人一呆,下一刻就像听到了阎王的大赦令般只狠爹娘少生两条腿,一个个跑地简直比兔子还快。一瞬间官道上就只剩下一顶花轿和两名柳家的护卫了。
“你们不逃?”先前的蓝衣人有些奇怪的问。
逃?他们当然想逃,但往哪逃,不回去是个死,回去死的会更残。
对他们来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一搏,顺便哀叹自己的苦命,一趟美差变成了枉死路。
显然说话已是多余的,两名蓝衣人飞扑场中的柳家护卫,没两三下场中就只剩下花轿了。
当一切都沉寂下来时,十双眼睛一齐盯着那顶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花轿。
难道花轿是空的?
先前的蓝衣人疑惑地回头望着中间的黑衣人,却没有得到任何指令,只得将目光在度投向场中的花轿。
冷冷地注视着那顶花轿,雷鹰飞不懂一个即将出嫁的女人重要在哪?以至于有人想杀她;有人想救他;有人想掳劫她;还有人想保护她。
当然这也是从不轻易出任务的他会出现在这儿的重要原因。
不过就现在的情形看他们此行的对象的确不凡,否则绝不会到现在还无声无息一点反应都没有。
柳云欣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却没见有人来掀轿帘。突然一抹笑意飞快的闪过她漂亮的双眼,该来的终是会来的。没有犹豫,柳云欣扯下头巾,抬手掀开轿帘自己走了出来。
雷鹰飞目光一闪,他没失望,这的确是个不同的女人。一摆手,所有的蓝衣人列成一排。
突然而至的阳光让柳云欣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亮度,睁开大眼柳云欣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官道上一字排开的蓝衣人。不过人数之众多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中间的黑衣人,难道会是雷堡主人?
呵,曾几何时她柳云欣也成了如此重要的人物了,竟劳动雷堡出动这么多的高手伺候她,真是荣幸之极呀。
双方对视良久,雷鹰飞一提马缰来到柳云欣身边。
盯视她许久的雷鹰飞不得不承认,柳云欣的美是他以往所不曾见过的。
她的脸色过于苍白却只是让她显得更加娇弱。她的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想让人亲近却又飘渺得让人想抓却抓不住,就如同一朵空谷幽兰。
“你是柳云欣?”
冷漠的声音在柳云欣的耳畔响起。
她仰起头,漂亮的双眸无畏的回视着雷鹰飞问:“你就是传说中的雷堡主人,雷鹰飞?”
平静的反问算是回答了雷鹰飞的问题。
雷鹰飞拧着眉毛盯着她平静如止水的面容,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欣赏。而后他的心中便升起一股强烈的愿望,他想破坏这份冷静,想知道她惊惧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而柳云欣现在的表情绝不是一个被打劫甚至可以说是即将被杀的女人应该有的表情。
倏的,一柄长剑无息的抵上柳云欣细白的颈项,然而他失望了。
没有预期的颤抖,甚至连眉毛都不曾挑动一下,唯一的动作是她闭上了眼睛,似乎这一刻是她盼望已久的。
她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这个想法让雷鹰飞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也也跟着眯了起来。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很快心动与行动一向同步的雷鹰飞飞快地将柳云欣带上马背。没给她挣扎的时间,顺手点了她的昏穴,一拨马头绝尘而去。
他要弄清楚这件事。
另外九人也快速地跟随而去,空旷的官道上就只余下一顶红轿和两具尸体。
# # #
神秘的雷堡隐藏在南海深处的一块岛礁上,四面除了茫茫大海看不到任何东西。雷堡的人通过星座辨识方向,因此他们通常都在夜间穿梭于陆岛之间。
雷鹰飞自那日将柳云欣掳到雷堡至今心情可说是恶劣到了极点,从他狂怒的眼中大家可见一般。
不过众人还是十分佩服那个柳云欣的,不言不语也能将他们这位向来以冷静自持的堡主整得暴怒不止。
佩服,太佩服了。
“你不害怕?”
“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
沉默,该死的沉默。雷鹰飞低咒一声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恼怒地盯着面前的柳云欣。
从回到雷堡至今已经五天了,这已经是他第十八次问她了,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却无法让柳云欣开口。
虽然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什么。但该死的他就是想听她说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接错了。
不只如此,这五天来她就像一个布偶。不,更确切的说像一尊雕像坐在大厅中。惹得他拿这位柳大小姐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可发。他雷鹰飞还从没这么丧气过。
“堡主,易师爷请您到书房一趟,他有要事相商。”
雷鹰飞手下十护卫中的右护卫云彤躬身道,话完还不忘瞄了一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柳大小姐。
“知道了。”
目光冷冽地望了一眼对任何人事物皆无动于衷的柳云欣,雷鹰飞快步出了大厅。
云彤也随后跟了出去。
他在等什么?难道他没收到信?不会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在柳云欣的脑中闪现。
扭了扭僵硬的颈项,又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睛,柳云欣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抹疑惑与疲惫。
书房里,一群男人正围着雷鹰飞嚼着舌头,多难听,好象这是女人常干的事,但现在这群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却忍不住要这样。
“堡主,你说这个柳小姐会不会因为那天昏穴点的太久而哑巴了?”十护卫之一的李常兴忍不住第一个道。
“不可能,我看弄不好是被那天堡主的举动吓傻了。”云彤不认同地反驳。
“吓傻的眼神应该是呆滞无神的,我看这位柳小姐目光炯炯,不像。”
位居十护卫之首的左护卫吴筝冷淡地说着,“而且,在我们不留意时她的眼中也会出现异样的神采,只是太快我们捕捉不到罢了。”
“怎么可能,她根本就是个木头。”所有的人立刻齐声起来驳斥吴筝的话。
“你说她的眼中有异样的神采?”雷鹰飞突然反问吴筝。
在看到他点头,雷鹰飞偏头盯着那个叫自己来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师爷——易肇星。
“你呢,师爷?”
“也许她在等待什么?”易肇星事不关己地说了一句,连头都没抬仍忙着自己的事。
“等待,她还想逃?” 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扬高,雷鹰飞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窒,一股无名之火迅速在胸中升腾。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直觉地对柳云欣想逃走的事实感到很恼火。
“不,也许正相反。”
易肇星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堡主,脸上挂着惊疑之色,他实在没想到堡主会因他的一句事不关己的话而反应如此激烈。
不能说他大惊小怪,他只是太了解自己堡主的自制力了。以往不管身处何种境遇堡主都能保持超然地冷静并泰然处之,现今怎么一遇上柳云欣他们的堡主就走了样呢?
“相反,相反。”
雷鹰飞喃喃自语着走出书房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只是满脑子重复着易肇星的话,想着其中的含义。
突然他的脑中浮现出那天他试探柳云欣时的情景,难道她想死?不,他决不允许,想到这雷鹰飞阴着脸大踏步的走回到大厅。
“你想死吗?为什么?”片刻,雷鹰飞盯着柳云欣冷冽地问道。
柳云欣望着一脸怒气的雷鹰飞不已为然地挑了一下漂亮的眉,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不过她也知道他们的拉锯战又将开始了。
“你哑巴了吗?”
雷鹰飞感觉自己的怒气正因她的挑衅而节节拔高。
他无法忍受她的不言不语,那让他无法掌控她的思维,他想知道她到底在计量着些什么?
对于雷鹰飞的怒气柳云欣索性闭上眼睛懒得回答。
沉默,还是沉默。
“你,这个女人……。”
雷鹰飞低咒一声走上前一把箝住柳云欣细白的下颌,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对着他。
她很美,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若两潭碧泓闪着睿智,高挺的鼻梁若玉柱雕成,白皙的脸庞虽然略显苍白却掩饰不住绝色的美。
目光下移,停驻在那两片红唇上,瞬间雷鹰飞胸中有种强烈想吻她的欲望。
噢,他是犯什么病了?怎么一见这可恶的女人就有种想抱她吻她拥有她的愿望,一定是他太久没有女人的缘故吧?
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柳云欣同样回望着雷鹰飞,思索着他那双变幻莫测的眼,揣摩着他的心思。
蓦然松开手,雷鹰飞坐回到大厅的首座上叫道:“吴筝。”
“属下在。”吴筝像影子般出现在大厅门口。
“你去把柳小姐的家人请来雷堡住几天。”雷鹰飞淡淡的命令道,他就不信她对任何事情都能如此超脱。
什么?他竟然没有履行合约。
柳云欣未等吴筝回答便猛地站了起来,紧盯着雷鹰飞的双眼饱含质问,丰盈的双唇也因过分的激动而被牙齿咬出了血丝。
雷鹰飞眼底掠过一抹笑容,嘴上却淡漠的问道:“怎么,你也关心你的家人?”
终于有反应了还真不容易呀。
突然意识到自己地举动有些失常,柳云欣缓缓坐回到椅子上,脸色也迅速恢复正常,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既然他没有履行合约,也许在这也是一个机会。但这个男人------,他可不是一个好弄的人啊!
唉!’思及此柳云欣暗暗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整个人随即陷入了沉思。
雷鹰飞和吴筝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老天,这是个怎样的女人,竟能在意识到失态的瞬间恢复正常并陷入沉思,这要有多么强的自制力呀!而它竟然还表现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雷鹰飞无奈的摇了摇头扫了一眼吴筝。
“属下遵命。“吴筝身形一动,人已出了大厅。
“云彤,将柳小姐请到后堡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她。“说完雷鹰飞没在看那个让他恼怒的根源就转身走了出去,他已经在期待柳云欣再次见到她家人时的样子了。
从沉思中惊醒的柳云欣望着拂袖而去的雷鹰飞,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容,虽然这是雷鹰飞一直想见到的。
“柳姑娘,请吧。”云彤不知何时站在了柳云欣的身后。
原来这位柳小姐也是有感觉的呀。但……
望着柳云欣,云彤总觉得那笑容中含着诡异,能是什么呢?
决心已下,柳云欣愉快地站起身来,她知道当她再次走进这个大厅时,恐怕就没有机会出去了。
望着走向厅门口的柳云欣,云彤淡淡的问了一句:“柳姑娘,其实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对吧?”
一句话让柳云欣停住了脚步,就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般整个人轻轻一颤。
她默默的转过头望了一眼云彤,那眼中有无奈、苦痛,却也有坚决。
“你错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留给云彤一个难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