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如果，她是说如果的话，她可以重新选择，让她回到刚来法国的时间，回到那个如同命中注定的日子，她一定会选择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上一天，要么便是拐个弯，这样，她们便没有这次相逢，也就没有了现在这样挣扎的痛。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她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办法再重新与她演出一场互不相视的相遇。一切发生在一个没有准备的时间里，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上帝才醒过来要她止步。
看着手里的家信，刘豫的眉紧拧在一起，要是阿玛的话是认真的这就是在预示她，她在法国的日子不多了。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们竟等不及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嫁给那位秦家公子他才肯放心？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正在进行最为关键的挣扎吧？刘豫轻笑出声，冷风在想什么呢？今晚的时间她要怎么渡过？继续在街上展示她的妩媚吗？
“豫儿”，小姑总是在她灵魂出壳的时候打断她的心思，“我看过你阿玛的信了，看来你要回国办正事了”。
“正事？什么是正事？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就值得我这么着急吗？”
“豫儿，这是你的想法，而我相信你阿玛也是在为你着想的，毕竟你不是小孩子了，终身大事不同于儿戏，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秦家少爷是个不错的人选，自然就要抓紧时间办了。”
“是是是，我明白，我知道，我……小姑，你爱过吗？”本想说些无奈的气话，却忽然想到这么个问题。看看小姑一瞬间胀红的脸，她心里暗自好笑，她是很少见这位看中仪表的小姑有这种小女孩才有的表情啊。“说说嘛，小姑，你爱过是吗？”
“豫儿，怎么拿我开起玩笑了？”脸上一阵阵的火烫，被这小机灵问得无言以对。
“你爱过，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同一个法国人来到异乡？”想当年这段恋情也是差点夭折，正是有小姑的坚持才会有现在的为人称羡的一对异国夫妇。
“豫儿，这和你的事有什么关系？别想拿我叉开话题。”
“当然有，小姑，你应该用你爱过的心为我想想，我不是也在小姑当年的年纪吗？我也应该有寻找我所想要的权力对不对？”
“说来说去，你还是固执己见。”
“不对，不是我固执，是你们陈腐。是你们跟本就忽略了我的想法！”
“豫儿，有些事是不能如你所愿的那样发展的。”
好熟悉的话，记得冷风也曾经这么对她说过，当时的自己还落了泪，现在听来心里仍是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难道真的是她命运的写照不成？
如此让人不甘的一句话。如此让人无奈的一句话！
好像习惯了在夜色里寻找那个美丽的冷风了，看她在夜的掩护里周旋，看她偶尔出现的落寞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合她年龄的眼神，她承受着她不该承受的一切。而她实在已经不能帮她什么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无从反抗的路。她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只想着今晚就行了。
思绪被张狂的笑声打断，那虽不是冷风的笑声，但她知道在这声音的背后总可以寻到冷风有影子，她喜欢在这些人的身后进行自己的事儿，是可怜也好，是无耻也罢，都不被她看中。她只注重今晚的结果是什么。
耻是相对的，正如道德也是相对的一样，它们无非是一根警棍被有资格提及道义的人拿来鞭打没有资格提及这些的人！
而街角的霓虹灯里真的有那么一个身影，她每天都在这个位置，倚着墙角的柱子，看向街头，看灯光里形形□□的人来人往，努力将自己置身局外。
刘豫可以确定她看到自己了，只是她故意不向这边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天来，冷风就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她好象要把她当成空气看。无情地在刘豫的面前与男人调情，甚至也会时常拥进他们的怀里去！刘豫可以面无表情地看她做这些，她从来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一种人，对她想避而不谈的事，她会选择一种方式让双方都离这个话题远远的。
“有事？”淡淡的一句话，冷风的眼睛看向刘豫。
“没有什么事，我只是差不多有了一种习惯。”
“如果不是个好习惯，还是要改掉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呢。不过这需要很多时间和勇气……要背叛自己的心意。”
………………沉默。沉默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气氛。因为有时候太好用了，既是肯定又是否定。
沉默之后的选择大多都是经过了仔细考虑的结果。所以理志总是占了上风。
“我要回去了。”
“噢？那么我送你吧。”冷风当然没有听出来刘豫的话里话，只是在听到她要离开时感到心里酸酸的。
“啊……好啊。”明白，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勇气说出来自己要回国的话，那就再走一程吧！
“冷风，你在想什么？”看着在身边一声不响的冷风，刘豫禁不住发问。
“我吗”？冷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又换上了那副一贯的坏坏的笑脸“你问我在想什么”说着用手拉过刘豫的双手“答案很简单，在认识你之前，我没什么可想的，在认识你之后，我什么也不愿想。”话音未落，竟加了力道，拥刘豫入怀。
“宝贝，应该是我安抚你才对。”挣脱她的怀抱，刘豫承认自己不喜欢这样被她抱着，即使是想也应该是换一种情景，换一种方式。
“忧郁，年龄除了能表明你比我早出生的时间外，什么都不能干。”
当然，你小我四岁，我却比你更像是孩子！
人为什么会爱呢？那明明是一种销魂夺命的感情？！
因为寂寞吧。人总是很脆弱的，有爱，便是将心有所寄托，有所依靠，人也就更坚强了。
正如冷风所说，时光流逝是非常可怕的事，刘豫深切体会到这一点。每一天都可能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每一天都可能有新的花样出台。
“秦穆？！他要来法国？！”佛祖啊！玉皇大帝啊！天呐！一千个一万个天呐！他怎么会来这里的？要把她绑回去不成？
“不止是秦穆，还有你的哥哥。看来是奉了你阿玛的命来的。”小姑在一旁看着刘豫一脸的愤然无奈，好心提醒。
“小姑，能不能帮我说说叫他们别来这里了？”刘豫第一次用这种求助的口气说话，模样也是十分可怜，惹得蓝纹不禁心生怜悯。
“好像是不行了。看这信上的日期……喏……应该是在今天下午就到法国了。”为时已晚，她也无能为力啊。
“什么啊？为什么才告诉我呢？”气死人了！分明在一起捉弄她！
“我也是才知道的……”蓝纹解释，这信也是今天上午希尔涅才给自己的啊。要说气我比你还气呢！
“他来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去。”
“他若不来，你一定想出三千六百个办法挡回这档事！”
“他来了就管用了吗？”
“你说呢？”
………………没错，本来就是她逃不开的命运。他的到来只过是提前了它的发生。
没有好脸色的去接秦穆和哥哥，没有好脸色的看他们与小姑指着自己谈笑风生，没有好脸色的看着秦穆对自己发呆。刘豫感到这以后一定就是她的未日！逃不开秦穆的眼光，刘豫只好推说自己很累，跑到外面透透空气。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屋子里要对着自己最不想见到人，真是难受。怪不得冷风说对着自己讨厌的人是件折磨人的事！
“刘小姐，您在这儿呢！”罗曼的声音在身忽然响起，打散了刘豫刚刚才变好一点的心情。
“是，我出来透透空气。”心里恨不能一脚踢开他，却也一样得礼貌相待，真是应了她那句事事都不会如愿！
“刘小姐一定很高兴吧？有未来夫君来亲自迎你回国。”罗曼的话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配合这一说法。反倒是不开心的表情一大堆。
“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刘豫试了几次想说句看起来很开心的假话，可惜没能成功，只得作罢。
“为什么害羞呢？这不是件很幸福的事吗？”
“也许吧。”幸福的话你怎么不试试？！
“秦先生真是个十分英俊的人啊，东方男子中的佼佼者。”
“罗曼先生这么认为？”
“难道刘小姐不这么认为？”
“也许……谁知道呢，你又没去过东方。”
“可我见过东方来的很多人啊。比如刘小姐你不就是一个吗？”罗曼显出了激动的表情。
…………又一次无话可说，刘豫打算看他自己有没有自知之明停止谈话，哪知罗曼激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刘小姐，你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具有气质的女孩，真的，很迷人。”
呵呵……
“您不相信我的话吗？我也许又在说胡话了？您为什么要嫁给他？”
呵呵……
“刘小姐，您别只是笑我，我应该明白我说的话，我知道您是一个那么聪明的女孩。”
呵呵……
“好吧”。罗曼仿佛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尽了“刘豫，我爱你！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离开你不想嫁的人！”
呵……呃？！刘豫反射一样的睁大的眼睛，不给罗曼再说任何话的机会，刘豫只说了一句“我不愿意！”转身逃离！
这些人都有神经病！我不想嫁给他更不想与你有任何牵连！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天，刘豫在众人的眼光里溶成无助的一滩水，哥哥“申明大义”的向她说清了阿玛的意图，家里所有人对这桩婚事的企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豫儿，这次你得听一回阿玛的话了吧，两位老人家从小就为你操心，你一直是个任性的孩子，这一次你不能让他们伤心。”最后的话总是这样，每次家人要她屈服用的都是这一招，因为他们知道刘豫只是固执，但她很善良心也容易软，所以这招多次被用且屡试不爽！
刘豫没有话说，静静地看着花园里的一切，任深秋的冷风吹着自己。哥哥叹了口气回身到屋里，留她一个人受用刚才的话。
“你很喜欢吹冷风？”秦穆终于出了声音，那一种相当好听的男中音，他也是个为无数皇家格格所倾情的男子，有时候刘豫也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不能像那些女孩一样爱上他，这样她起码还是幸福的。
“为什么不说话？你打算一辈子用无声来对待我吗？”
“你如果不怕我的话很刻薄，我会尽可能说的。”
“刘豫，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永远是那么无情。”
“阿玛说无情可以用时间磨去，日久生情，你有没有这个耐心？！”刘豫眼睛盯着前方，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冷的像十二月的霜。
“没耐心的不是我而是你，我不止有耐心还有信心。”
“我什么都没有。”刘豫的脑子里又想起了冷风，想自己今天竟有几分像她，冷风，冷风……
“刘豫，你为什么一点希望也不给我？为什么总是把我推向绝望？！”他在质问！他爱她多年，花尽心机才得到靖和家族长辈的看好，促成了这桩本就应是天经地义的婚事，为什么她总是不为所动？
究竟谁生活在绝望中？生活的残酷性，从缝隙里看往往更真实，一个即将受到婚姻囚禁的人，一个欲爱不能，欲罢不能的人，难道也是可以称为是充满希望、前途无量、未来幸福美满的吗？！
在残酷的生活中，何谓善？何谓恶？
佛说“众生皆苦”！
“你相信我，我会全心全力地让你感到幸福，让你不后悔今天所做的选择！”说完这些秦穆转身离开，看看没有反应的刘豫，他的神情黯淡下来，信心，也许只有这东西还不能管用吧！
他也走了？！今天看到的人为什么都只是说了几句她不想听的话然后就不负责任的走开？
我真的错了吗？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声色俱厉的指责我？！如果我说我爱着一个人，他们会不会放过我？
他们一定又会要求我检点一些吧？尤其……我爱上的是和我一样的女孩！他会用婚姻作为囚禁我的牢房，让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冷风！
也许，她该满足于在一所婚姻监狱里作为一个囚徒终其一生，相夫教子，作一个衣食无忧的美名远扬的贤妻良母。这满可以成为一个生活目标。这也正是许多的人的目标啊！
而她不想！
她感觉自己在这个地球上被封存了起来，她在体味作为一个囚徒的悲哀，虚空！胡思乱想在她的身上爆发了。
没有任何安慰可以安慰她，那都不过是安慰，是面对无奈的无情的被封存的事实而发的温柔的令人头痛的安慰！
她只想见见冷风！想见她，这个念头一闪便收不住线，心就迫不及待想飞到那里。什么世俗、道义、应该与不应该，在这个念头面前完全退让！
又是入夜的风景。又是风景中的夜行人。站在街头，刘豫远远的看向人群背后。她就在那里，在灯光的背面，在街角橱窗的附近，双手环在胸前，金色的长发飞扬在冷风中，单薄的衣衫，肖瘦的身材，冷淡的表情，还是那个孤傲的冷风。从相识到相知长长的大半年的时间，就像发生昨天一样，刘豫定不下心来，徘徊在街头。
她还是在和一个男子谈笑着，眼光也不看向这一方。若是从前，刘豫有几种选择：看下去，或是转身离开。但今天不同，她只有一种选择，因为过了明天，过了明天她就不再属于这个国度，不再属于这个夜色，这里的一切也许并不在意是否少了一个入夜风景中的行人，但她却在意失去这些。从一开始她就对这里流露出喜爱，她爱这里的真实，朴素，人情味十足。现实是她要回到那个原来的世界中去，即使她不舍，她不知道反抗是否真的有意义，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反抗。时间就会在她犹豫不决中溜走，到了她没有机会选择的地步。记起冷风说人生短暂，要快速地向自己想要的东西出击。她为什么当时没有真的体会呢？
现在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夜色真好。”在刘豫深思之际，冷风却早已到了她的身旁，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今天的忧郁眼神里那种飘忽不定的神情让人难以琢磨，她的徘徊不前也加速了她到她身边的欲望。
“啊？是。这么好的夜色也许再没机会看到了呢？”
“怎么会？只要你每天有心情看看夜空，这样的夜空会经常出现啊”。
“是吗？也许吧，毕竟，巴黎是个好地方……”
“忧郁，你来只是为了告诉我巴黎是个好地方吗？”
“不可以”？
“那好吧。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要我留下来，还是要我回到那里继续？”冷风指指街角的橱窗，她明白得很，刘豫绝不会因为要告诉她巴黎是好地方而跑出来的。
“不，我要回去了……我是说我要回去了，回中国……”好难！刘豫低着头死命的要把这句话说得完整，她的心此刻全部是落空的，散散的无从聚拢，她知道过了这一刻，她也许就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回去了？回去了？！”看看头上的夜空，还有星星、月亮在，咬一下嘴唇也是痛的，那么这些就不是在做梦了？也就是说她要走了！回中国去，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上帝啊，为什么开这种玩笑，要她离开……
在她已经不能让她离开的时候！
“冷风，我记得你说过人生有些事是不能如我们所愿的发展的，这是不是对我的讽刺？”
………………又是沉默。两个人谁也没有看着谁，只是静静地在沉默中挣扎。许久，她们中的一个，或许是她们俩个，也或许是天，总之，在沉默之后，有人落了泪。
其实天还是原来的那个没有变化，只不过是两个人的心情变了，在这个时候互相对望着，说不出支言片语来。
心酸的心情像春蚕在红地毯上蠕动，将心撕扯得疼痛难忍，刘豫看看天空的月，圆圆的，看来上天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真不该太过怨恨它了。而她的冷风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潮湿的蓝眼睛里看不出忧伤，白皙的脸上没有血色，金黄色的长发仍旧飞扬在风中。一种天涯孤客似的美。这种美曾经让她惊慑，如今却让她心疼。她该说些什么？保重？还是再见？都不太可能。她们之间倒底又存在什么牵系，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又隐约的感觉得到发生了。尽管这一点让人沮丧。
终于，冷风伸出手揽在刘豫的腰间，缓缓地，缓缓地，靠近她，以小猫一样的温柔姿态拥在她怀里，依偎在她的胸口。
“我也要离开了……”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冷风努力平静下来。
“冷风？”
“别问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离开我，决不允许！”
“你要去哪呢？”
“天涯，也可以是天涯之外。你不必知道，什么都不必知道，全部事……全部事都取决于我一个人好啦。”
全部取决我一个人好啦！爱与不爱，都是我一个人的内政。没有互相伤害，没有任何牵涉。也没有背叛。
为什么爱情总是同背叛联系在一起？那种痛令人感叹，而忠诚与背叛又都是同样的被怜悯，同样的呼喊，同样的缺乏判断！那么全部事由我一人决定好了！
“如果……这是两个人的事儿，又怎能是你一个天涯可以了结的？”
“啊！宝贝，你又要说大道理吗？”冷风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着问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说的永远不及你多！”既然哭泣也是要面对，微笑也是要面对，为何不选择微笑？
“对我就只有这个评价了？”
“还有，只不过，这是好一点的。”
“唔……忧郁你可真是善良！”
“我早就知道了，那你这个小恶魔今晚能不能发发善心？”
“忧郁你说话越来越难听。罚你今晚陪我！”
疯狂的一夜。
刘豫觉得很累，但很幸福——她们整晚来回的乘坐摆渡，在水面上埋葬别愁，忘了从哪里买了一袋子的水果，把它吃了个精光……直到天空泛白，冷风□□……太阳冉冉升起，一桶黄金……
别离的脚步徘徊在她们的笑声外，它许是害怕了。真是可笑，它为什么就没想到她们也怕它？！
“忧郁你不能这么说我，我一向对自己是个好人的想法没有动摇过。”冷风忽然变成了孩子学会了一切纠缠和撒野。
“除了这些申辩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说吗？”
“你承诺永远记得吗？”
“我承诺。”
“天亮啦！”冷风思忖半天忽然转了个大弯。
啊……好快！天亮啦。即使是犹豫不决，时间也已经下了命令了，刘豫的笑脸被这一句话收了回去。看看冷风“你别想躲开。”
…………“忧郁，今生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
还没有完全回味完整，冷风却已经离开河岸，向远处走去了。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她们中间第一个离开对方的竟是冷风！
其实她看到了，在她转身的刹那，阳光正细细密密的编织着，天真的亮了。连冷风眼角里的泪光都能看得到。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