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六章(1 / 1)
六月时节,火阳炙烤着大地。早间,山中依旧是薄雾朦胧,北巫山上的山茶花层层开遍,宛如花海一般簇拥着这座屹立于山间的宫殿,颜七在后山化了一张椅子一方木几,木几上放着一只托盘,盘中除了一把白玉酒壶一只酒杯,再无其他。纤长的素手捏起杯子,送至唇边,一饮而尽,一路的火烧火燎直至肺腑,好不畅快。
颜七懒洋洋的卧在美人榻中,透着日光观赏者手中的白玉酒杯。她从前滴酒不沾,可自那一次大醉以后,她方才领悟到酒的好处,什么大罗术法通天之术,都不过镜花水月一片幻影,唯独这师父亲手酿制的醉生梦死,是真真的醉生梦死,一旦醉了,便可以见到想见的人,听到想听的声音,颜七玩转着手中的酒杯,笑着为自己又添了一杯酒。
“师姐。”美人榻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白裤的少年,白嫩的脸上浮着红晕,十分恭谦的站着。颜七原本闭目养神,闻言微微睁眼,懒懒的:“嗯?”
少年似乎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上前夺下了颜七手中的酒杯,温声道:“师姐,嗜酒伤身,您,还是少饮些。”
颜七缓缓睁开眼睛,勾了勾唇角:“云玄,师父呢。”
唤作云玄的少年微微福身:“师父已经闭关,特特嘱咐师姐打理好长乐宫的事务……师父还说……师父还说,待她出关,便将长乐宫主的神位交由师姐,师姐……还是要早日习惯的好,不要再……再日日饮酒,私下凡间。”
颜七闭了闭眼,说:“既然长乐宫要交给我,那自然是我说了算,我说了不算,这个宫主不做也罢!云玄,替我将大师兄请来。”
云玄愣了愣,随后还是乖乖地退下,不多时,大师兄便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见了颜七,亦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宫主。”
颜七不厚道的笑了:“大师兄,你这般模样,到真有几分白面小生的气质。”大师兄乘明脸色一黑,支吾道:“小师妹你又作弄我了。如今你都快是长乐宫的主人,还是这般轻浮!”颜七调下美人榻,走到乘明身边:“可是十三认为,能将长乐宫治理好的,非大师兄莫属!”
乘明闻言,俊眉一皱:“小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放心,虽然你年资最小,可天资过人,我们师兄弟皆是师父所养,收的都是师父的恩惠,我们敬师父,更信师父,你是师父选出来的人,我们同样信你,是以,你不必忧心我们是兄弟会有谁不服。”
颜七乐了:“大师兄,左右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倒是这般紧张起来了。是兄弟之间的情谊我懂,可是颜七所谓的天资,不过是打架时比人多一份安全,攻击系数实在不高,更不敢称有什么治理之才,既然大师兄敬师父信师父,那又为何要违我这个宫主的命令?”
颜七拍拍大师兄的肩膀:“从今日起,直至师父出关以前,长乐宫的事情都劳烦大师兄来打理,我有要事在身,需去人间走一趟,若有急事,拿着它便能寻到我。”颜七将一炳玉簪交给了大师兄,随后在大师兄不知所措的表情中腾上了一朵小云。
今日风光正好,颜七算了算到人间的时候,心情颇为不错的拿出随身带着的酒壶和瓜子游山玩水起来,三姐的伤光有聚元丹还不够,尚且缺一些药材,只是这些药材,得去人间寻得。
将将行了几里,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呼喊声,颜七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当云玄一脸红晕,气喘吁吁地砸到她的云头上,两人险些美好地滚下云头之时,颜七倒是吃了不小的一惊。云玄兀自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尴尬着站起身,垂着头,道:“师姐,带着我一起吧。”
“一起?”颜七乐了:“云玄,我此行是要前往人间,我记得当初将你带回来,你不是说过再也不要踏足人间?”
云玄的脸红的更厉害,头也低得更凶,声音都颤抖起来:“可……可云玄也说过,永远跟随师姐左右。”
颜七手中的瓜子哗啦啦的洒落云头,她长大了嘴巴一脸惊呆的看着面前的人。云玄是她五十年前在人间救回来的一头狐妖,唔……是个男狐妖,那时,他险些被丧心病狂的道人强夺了元神,她将他救了回来,细心照料了几个月,见他实在可怜,便想将他送去狐狸洞,有二哥照料,平日帮帮忙做做家务也好,可他死活不肯走,那时,颜七以为他是一只重情重义的狐妖,唔……男狐妖,便为他寻了一个明目,代曦瑶上神收了他做小弟子。
这中间的过程看似简单,却是她与师父大战三百回合才得来的恩典。云玄晓得后,更是反过来又细心地照料了她个把月。原先以为只是一般的报恩之情,可现下,云玄双颊泛红,低头不语,楚楚可怜,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春心荡漾!颜七有些头痛,若她看不出云玄是对自己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她就枉费了这一百年的醉生梦死。可偏偏,她又是不能有什么回应的,这该如何是好?
颜七轻咳几声:“那个云玄,你是晓得的,我打架,自保没问题,可多一个人,那就说不准了。你跟着我,我怕有危险!”
云玄闻言,原先还羞答答的模样瞬间消失,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匕首,凶狠道:“我不怕!”
颜七抖着唇道:“我……我怕……”
少年的眼中似乎闪起了精彩的光芒,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灼的望着颜七:“师姐莫怕,我会保护你!”
颜七险些滚下了云头。
拿什么拯救你,这情窦初开的少年哟。
他们行了半日,待到了人间时,已是夜半三更。云玄不知为何,十分的激动紧张,连着步子都快了好几分,颜七追赶着他步入到一间客栈时,店家已经歇下了,云玄激动地拍门,激动地惊醒了掌柜,却在听到掌柜那一声:“客官要住店,好嘞,小店尚有两间空房,设备齐全,两位客官好生歇息!”时,瞬间变成了一朵凋谢的花……无精打采。
颜七庆幸地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佛语,在云玄哀怨的眼光下对他慈祥一笑,紧紧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大门,末了,她施了个咒,在房间中化出了一个结界,这才安心的宽衣睡下。
六月的山茶花层层簇拥成花海,微风拂过,有花瓣翻飞起舞,回旋落地,那花海之中,站了一个女子,就着那纷飞的花瓣一同起舞,笑声如银铃一般,那纤细的手腕上,似乎有什么物件同那笑声一般散着悦耳的声音。
暖阳之下,不远处站了一个背着竹篓的灰衣男子。他向那女子伸了伸手,女子便轻盈的飞奔进他的怀中。忽而狂风大作,吹乱了花瓣,吹散了那笑声,也吹淡了那真真悦耳的声音,耳边赫然响起的,是一声惊雷!
颜七猛然睁开眼,惊坐而起,额头上的冷汗因着这一动作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颤微微地走到桌边,抖着手倒了一杯茶,将将饮了一口,便全部喷了出来,手中的杯子狠狠摔到地上。
酒!酒呢!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云玄的声音随之响起:“师姐,你没事吗?我方才在那边听到你的声音了!”
颜七定了定心神,抬手撤了结界,门把也落到地上,云玄立即冲了进来,见到的,是仅着了中衣坐在桌边的颜七,一张白瓷般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声音如蚊蝇般大:“师姐,你还好吗?”
颜七也注意到自己薄薄的中衣后若隐若现的肚兜,遂侧过身去,平定了心神,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有些想念师父的酒罢了。”
云玄掩着嘴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小酒壶,放到颜七面前,看到颜七顿时眼冒金光,不禁又笑了笑:“云玄晓得师姐舍不得师父的酒,却又疲懒的紧,嫌带着酒上路麻烦,是以早就预备了一些。师姐,喝吧。”
颜七伸出的手忽然止住了,看了看云玄羞涩的脸,忽然就矜持起来。先前是谁劝她少喝来着?何以才出了北巫山,就有这么大的转变!眼下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还有一壶烈酒浇灌,云玄啊云玄,你太奸诈了!
颜七轻咳几声:“师弟的心思,师姐感激的紧,只是夜已入深,再喝酒,只怕会误了明日的正事,师弟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还有事要办。”
云玄最终还是在一步三回头中被颜七连拉带扯的请出了房间,关上房门,颜七又下了三重结界,这才放心的躺回到床上。
躺下时,她终于恢复平静,闲来无事,便思索起那个梦来。这一百年来,她做了大大小小的梦无数,且每一个都大不相同,仿佛就是一出喜剧一般,偶尔还会连着来,只是在梦中她尚且清明,晓得是接着什么时候的段子,可一醒来,便全部模糊了。
颜七摸了摸自己空荡的手腕,轻叹:“这真的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