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 是他的错（1 / 1）
“找什么呢，小子？以为老夫走了？”沙哑的声音从闵子华身后传来，惊得刚松了一口气的闵子华差点没端住手里的托盘，盘中的汤水随着闵子华的抖动洒的满托盘都是。
“前辈多虑了，”闵子华挤出一丝苦笑，也不去看面具人是否真的在他身后，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后，恭敬的说：“前辈请用。”
“哼，磨磨蹭蹭，要是老夫手下的人都跟你一样，老夫早就饿死了！气都气饱了，端走，老夫不吃了！”面具人手一挥，带起一阵风，离着老远就将桌子上的菜碟饭碗全部掀翻。闵子华一个躲闪不及，让菜汤菜叶溅了满身。
“那我把东西端出去，”闵子华眼中闪过愠怒，可是情势比人强，再恼怒也得压下来。
“别不服气，”面具人是何等的眼光，哪里看不出闵子华的不情不愿，等闵子华回来了，随手扔给他一件刚翻出来的外衫，“这点小气都受不了，怪不得随随便便就被人给利用了。把衣服换上，难闻死了！”
难闻也是你害的！可惜闵子华只敢在肚子里嘟囔，却不敢真把话说出口来。等一下，“你翻我的行李！”
“除了一把小破刀，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让老夫觊觎的？说你鲁莽，你就找起茬来了，还是欠磨练啊。”
“前辈教训的是，”闵子华还能说什么，何况面具人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他出江湖也差不多有十年之久，可还不是轻易就被太白三英给挑拨了，在江湖上栽了个大跟头。
接下来一直到天光放亮，面具人都没让闵子华消停了，一会儿茶泡浓了，一会儿水太烫了，要么就是想吃隔壁街的炸麻花，小巷子里的臭豆腐，总之能想出来的花样几乎用了个遍，饶是闵子华身怀武功，也被累得差点就内力耗尽。
而闵子华因为想要从面具人那里打探出蔾芦的下落，面具人怎么折腾他，他都得照办。等面具人终于满意了，闵子华也顾不得自己仍然在喘着粗气，扶着墙问道：“不知道前辈现在是否可以告知晚辈，您口中的那位姑娘？”
“哦，你说那女娃娃啊，好像跑哪儿玩去了吧？”
“是哪里？”
“哎，我说小子，你那么关心女娃娃做什么，她是你什么人？可别说是你内人啊，人家女娃娃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她是……她是……”闵子华一时茫然，是啊，蔾芦是他什么人？救命恩人？好像不止。朋友？似乎也没那么疏远。情人？呵，若是让蔾芦发现他有这个念头，三步之内他肯定要七窍流血而亡。
“怎么不说话了？老夫遇见女娃娃的时候，女娃娃火气大着呢，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那么可爱的女娃娃。”
“前，前辈，是我，”闵子华一脸尴尬，可是转念一想，却喜上眉梢。这面具人说见到蔾芦的时候蔾芦还在生气，也就是说一定是在蔾芦刚离开寿宴不久！
“前辈，是晚辈一时说错了话，惹何姑娘生气了。晚辈现在追悔莫及，只希望能找回何姑娘，好好道个歉，请前辈告知晚辈何姑娘的下落，”说着，一躬倒地。
“罢了，你小子也算是有诚意，老夫告诉你女娃娃的去向也未尝不可，不过——”
“不过如何？”闵子华就知道面具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松口，只是不晓得这次面具人会如何的刁难他。
“嘿，小子！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腹诽些什么！老夫这次不难为你，你只要说出来为何将女娃娃惹毛就可以，”面具人虽然脸上没法做出表情，眼睛却又瞪大了几分。
“这——”
“怎么，很为难？”
“也不是，”闵子华琢磨了琢磨，照自己的理解将寿宴那日以及之前几次争吵都讲了出来，末了还添了一句，“晚辈也不是想要说教何姑娘，可是晚辈觉得像何姑娘那样视人命为草芥，也太过了。”
“你觉得？”
“……是。”
“老夫问你一句，那些人可死了？”
“……没有。”
“老夫再问你，你的命是谁救的？”
“何姑娘，不止一次。”
“好。老夫再问你，你可知道一个词叫怀璧其罪？”
“自然知……啊！”闵子华说到一半忽然闭口不言。
“怎么不接着答了？你只说让女娃娃救人，有没有想过女娃娃救了人之后该如何自处？那些人既然都还有活路，为什么要女娃娃冒着风险去救？为了你仙都派的名声，还是为了搏红颜一笑？”
“什什么红颜？”闵子华被面具人这么一说，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味，可还没等他细想其中的道理，就被面具人一句‘红颜’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前辈，话不能乱说啊！”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闵子华被蔾芦说贪恋阿九美色的时候就差点炸毛，如今话题再被提起，他连板凳都坐不住了。
“可是从你的叙述里，在老夫看来，你就是因为女娃娃没去救那个美娃娃才打下的心结啊。”
“那是前辈多虑了。”
“哦？可是小子啊，连我这个老人家都这么想，女娃娃难道不会？”
“何姑娘的确跟晚辈说起过，可是当时晚辈已经跟何姑娘解释过了。”
“啧啧，小子，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连如何讨女娃开心都不知道啊？那是你说说就能让女娃娃相信的吗？我看在这点上，连袁承志那个小子都比你小子强。”
“这又跟袁盟主有何关系？”闵子华不解，怎么说着说着跑到袁承志身上去了？
“老夫有说错吗？跟温家女娃比起来，女娃娃可是心善的多，那南京城里可还有一条人命在温家女娃背上背着呢。可小子你见过袁承志那娃子因为这些跟温家女娃闹翻过吗？”
“袁盟主应该也……”闵子华有些不确定，他好像的确听蔾芦隐约提过，温青青刚到南京城的时候，就因为被调戏了几句，便要了知府侄子的性命。
“嗬嗬，你看人家小两口现在你侬我侬的，即使袁娃子真说过什么，也没像你跟女娃娃搞得这么僵吧？”“
面具人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袁承志虽然身为七省盟主，可是无论人前人后对温青青不说是言听计从，至少在不涉及大是大非的时候，对温青青提出的要求几乎就没有过反对意见。
即使几次看似是在责备温青青，可是仔细琢磨琢磨，那未尝不是对温青青的维护。盟主都说话了，还有谁好意思去责难温青青？
反观自己呢？闵子华虽然认为自己跟蔾芦的关系与温青青跟袁承志不一样，但是他也承认某些地方可以借鉴。回想一下，自己似乎从来没在人前对蔾芦说过什么，反而都是没人的时候横加指责。
这样看起来好像是在别人面前给了蔾芦面子，其实不然。
别说像程青竹沙天广这样的老江湖，就是洪胜海那样以前胡乱在江湖上混的人，也能从闵子华对蔾芦的态度中嗅出不少门道来。比如说闵子华在他们面前向来是大包大揽，应下事情时痛快淋漓，就没见过他避开众人跟蔾芦商量过什么；又比如说闵子华总是在谈及到邪门歪道的时候把话题扯开，好像生怕多说多错，时不时还要偷偷看看蔾芦的脸色。
表面上看来，闵子华似乎处处在为蔾芦着想，替她拿主意，帮她打掩护；可是仔细想想，闵子华拿的主意哪个是蔾芦真正愿意的，他若不打掩护，说不定根本没人会将蔾芦跟邪门歪道往一处想，谁说名门正派就不能学毒了？
可闵子华这么一出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不但再没人会去询问蔾芦的意见，更多的人对蔾芦甚至是敬而远之。虽说他们也是打家劫舍的，可是劫的是贪官污吏，抢的是不义之财，跟五毒教那种神神叨叨心狠手辣的教派可不想扯上关系。
回忆到这里，闵子华不禁冷汗津津，他口口声声说要弥补对蔾芦的怀疑，结果呢，只是把人伤的更深罢了。蔾芦不说，他便看不清，他以为蔾芦平日不跟袁承志等人一路是还在生气，可这里面又何尝没有蔾芦不愿见到被众人冷落疏离，所以要避开的意思？
是他的错，跟蔾芦是否心怀不轨无关，是他一开始就没有把蔾芦放到对等的地位上，是他在内心里就看不上邪门歪道，是他陷在所谓公义不能自拔。
“前辈，求您告知晚辈何姑娘的下落！”说罢，闵子华一撩衣襟跪倒在地，目光炯炯的直视着面具人。既然错了，那就挽救，救不回来，至少要真正的去弥补。他不求跟蔾芦再有进一步的关系，不求会真正取得蔾芦的谅解。他只求见蔾芦一面，只求能真正护蔾芦周全，只求蔾芦安稳平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