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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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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数着日子,即墨用了九月时间便丢了伏契先祖们数十年打下的北方江山,虽然北方民风彪悍,鬼方又如此勇猛,但到底令人唏嘘。虽然他守得住凫雁关一时,难保不会有城破的一天。只是我这样的人,又能去哪里?廖府给了我一个庇佑之所,离开了廖府,我只能被天下人当做妖孽放火烧死。近一年光影,府里下人们虽然与我仍无多话,但好歹不再那般畏惧我,父母的忌日将至,我也不好撇下这一切离开。何况,我这样的人,又何惧那样的祸事?只是我自己在这里留着,总不好连累这一众下人,好歹,他们也是有家有牵挂的,这条命丢在异族手里,是会有人为之伤心的。

我打发了下人们离开,将府里多年所积攒的钱银分散,有许多人,将最好的年华消耗在廖府里,总不能亏欠了他们。

也有几个老奴要留下,为了廖家这座宅子,他们无处可去,家眷多年前便离世了。我千般劝阻,他们这才相伴着南下。只有一个老嬷嬷,侍候了母亲十余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我无奈,也只得留她下来。前几日还颇为热闹的廖府,还一副世家门庭样子的廖府,忽然间,便安静了下来。落叶满园,无人洒扫,灶冷尘寒,无人惦念。

想来,京师将破,即便有人清扫,也是无谓。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即墨将鬼方拦在凫雁关外,竟过了整整一年。

败绩频频的伏契皇室,几次接到捷报,听闻,太子已经准备北上,整顿京师。毕竟当初走的匆忙,许多东西都留在了这里,此次前来,不知是要彻底的坚壁清野,还是重整朝纲。

太子带来的,是对即墨家新的封赏,我既与他指婚,也便受了些圣上恩典,金银玉器纷纷送来。如今京师百姓日子难捱,我留着这些也无用,边将金银分散各处,又拿出一些,充给前线兵士。

然而,即墨对太子的一个要求,却并非什么好事。

战乱绵延两年,便是铁打的军队也吃紧,即墨请求,皇帝能够御驾亲征。说是御驾亲征,不过在军中转一转,让将士们看见,也便够了,说到底,不过是去鼓舞士气。只是眼下到底是两军对垒,刀剑无眼,皇帝的安危又有谁能保证?太子犯了难,却仍旧八百里加急一封书信递到平京,只是久久没有回音。想必,如今的帝王到底是习惯了玉树□□的曲子,再怎么,也经不得战场的戾气了。

眼见着战报不再乐观,太子无可奈何,应允亲自前往助阵。熟料几番战事来回,太子竟被鬼方捉去俘虏。安然在平京度日的皇帝再按耐不住,却无奈如今凫雁关还要靠着即墨去守,便只好下令抄了廖家泄气。我与那嬷嬷本不在意住处,便也欣然离去,寻了处无主空屋住下。

鬼方首领八思尔吉裕提出与皇帝谈判,毕竟一战多年,也并非双方所愿。皇帝本欲龟缩不出,无奈太子握在鬼方手中,也只得北上,只是到了京师,便再不前进一步。即墨遣人来报,鬼方的要求是,将平京以北半壁江山双手奉上,鬼方便停止进军,太子也会毫发无损返回。只是至此,伏契人便要在那卑小的南方一隅之地,今后,待鬼方修整停顿,伏契的灭亡,也不过眨眼。

是强撑下去而后身死国灭,还是不战而降而后身败名裂?

即墨似乎算准了这皇帝会选择后者。次日,前方便传来了太子以身殉国的消息。老皇帝悲愤交加,再也没有退却的理由,竟打马到了军营,亲自督战。嬷嬷听说这个消息时,只是笑了笑,督战,他到底没有胆量上阵冲锋。

再也没有谈和的余地,鬼方只得纠结势力,拼死一战。

京师的百姓越来越少,再贫穷的人家都已经收拾行装南下逃命。突然之间,偌大的京城,便只剩下些想走也无力再走的老人。

即墨只勉强挡了半月,半月后,京师城破。鬼方大军拥城而入的那一刻,街上的哀嚎声穿透了重重的墙壁。

对于那些不能离开的老人来说,京城,是他们一生所在。如今,鬼方来了,他们也只有一死。

嬷嬷带着我躲了许久,却终究也无法躲过。

鬼方嗜好放火屠城,为了躲避那熊熊烈火,我与嬷嬷只好出来避难。只是甫一探身,便是明晃晃的刀剑。

我一惊,那些军士亦是一惊。

那士兵喊了一句什么,是鬼方话,我听不懂。

我慢慢站直身子,那些人警惕的看着我,退到将将能用刀剑够到我的位置。对,我是妖,因此,还能苟活片刻。晚我一步出来的嬷嬷却被一刀贯体。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我缓缓扭头过去,马背上的男子,正值壮年,鬼方人棱角分明的脸,战士标准的结实精壮的身子,还有王者的凌厉和暴虐的杀气。他的目光直视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便冷冷说了一句。身侧的兵士当即将我架走。

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嬷嬷,叹了一口气。最后的结局不过一样,时间早晚罢了。凫雁关破,想必,即墨和皇帝,也已经殉国了吧?到底,我也要和他们在一个世界里,跪受帝命。

宫门前的方场上,已经有人在架起火堆。鲜红的血液已经流淌了一地,到了那层层的木柴之下。

我被绑上那木柴,方才那男人按剑立在一旁,高声说着什么,鬼方士兵一片欢呼振奋,一束火光,忽然的落在脚下。浇了油的木头,燃得那样快。

浓烟呛得我一阵窒息,蹿腾的热气炙烤着脸颊,我本见不得这样强烈的光线,一双眼死死的闭着,仍旧无比艰难。

火苗像是要窜上脸颊一般,那阵滚烫让人不安,火舌舔舐着四周的空气,脚下有木头爆裂的声响,一切,都在将我逼向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3

3、渐渐不同的世界 ...

“廖魇!”有谁叫着我的名字,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浓浓的烟雾,熏得眼睛生疼。我甩了甩头,缚在身后的手却被溅起的火星所伤。忽然之间,身子一轻,周身,便再不滚烫火热。

“廖魇!廖魇!”谁的殷殷呼唤,使我不由的抬手去探看。双眼不能视物,用手去触碰几乎成了本能。只是,手心里,是冰冷的盔甲。两年前,也是这样冰凉的盔甲,将我带离了那灼灼的光线。

一双蓝色的眼眸睁开,他的手偏在我的侧脸,为我挡去那一抹火光。

即墨东离,果真是他。我以为他死了,却未料,他只身仍能进出京师要地。

他见我无碍,扭头对着八思尔吉裕喊了什么,分明的鬼方话,听得我心里忽然冷了。

他会说鬼方话。

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他活着的原因,九个月丢掉半壁江山,却能在京师城下的凫雁关整整守了一年余的原因,还有鬼方的谈判条件传来的第二天,太子便丢掉性命的原因。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歪向八思尔吉裕的侧脸。后者回了一句什么,他伸手按剑,缓缓抽出。

长剑出鞘的声音,仿若龙吟。四野忽然安静,便连同那伏契皇族曾世世代代居住的雄伟宫殿,此刻,也只觉卑渺。

人群里,挤过了什么,有个人,被扔上了方场,五花大绑。臃肿的身子,可是抬起头,那双眼睛,我似乎见过。

太子,这双眼睛,像极了太子。不,或许,是太子像极了他。

明明看不清物什,只是那眼里的东西,让人感觉莫名的相像。

八思尔吉裕摆了摆手,似乎在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他的马这才前来,负着我们离去。我再没心思去想共乘一匹多么于礼不和,心里只是混乱如麻。

马蹄急促,仿若两年前,只是,两年前,我知道我们的去向,而这次,却只是茫然失路。满脑子想的,不过是他与八思尔吉裕勾结的景象。

“你怪我吗?”他似乎在问我。

我仰头看着他的脸,被夜风吹起的发,还沾着战场的鲜血。我没有说话,便垂下了头。怪他吗?我和他,毕竟又不熟悉。与他只见过两次面,品性了解根本谈不上,若他本不过奸诈之人,我又能说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去了南边。”他说着,话很轻,散在凛冽的风里,几不可闻。

我只是摇着头,不管他能不能看见。他不知道吗?我这样的人,出了门,便要被当做妖孽烧死的,一如刚才。更何况,若去了南方,越发充足的阳光,我不知该怎样躲避。

“我们回去便安全了。”

安全?我看了看他,和他在一起,哪里会有什么安全?尽管对伏契,向来没有过深的情感和牵系,但我从没想过,要背弃它。

也好,离开了伏契,当初那个圣旨,也便毫无意义了。三年之期我不必再守,倒也乐得自在。

“廖魇。”他叹了口气,无奈一般说。

我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只是眯着眼看着四周变换的景物。

他没再说话,一匹马,飞快的前行,一直到了北方的崇山之上。夜里的山林,甚是骇人。只是我终究是不怕的。而他,不时警惕的看着四周。

在一个山坳处,他下了马,伸开双臂似要扶我,我却只是慢慢踩着马镫下来,没有理他。山风很冷,我敛了敛衣襟,跟在他后面走着。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用力抽回,垂下头没有看他。

我的手向来冰冷,无需他惦念什么。

“你便跟在我身边,那些人说些什么玩笑话,你不要当真便是。”他叮嘱了一句,便放缓了步子在前走着。

不多时,听见前方有脚步声,沉重,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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