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重逢(1 / 1)
长夜漫漫,雪夜永寂。
监狱里,一个面容灰败的男人呆呆的坐在床边,四四方方的小铁窗映着外面恣意飘洒的鹅毛大雪。
距离宣判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秦渊的脑海仍然一圈又一圈,回荡着麦克风里,法官僵硬的声音:
“被告人秦渊,原秦天娱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因涉嫌滥用职权、挪用公司巨额资金、勾结黑市走私货币……经查证,证据确凿,罪名成立,判以……”
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换来了一纸无期徒刑的判决书,庭下有人嘘唏有人笑。他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冷冷地看了一眼审判席,却在转身离去之际,猛然回头,视线正对上一个人。
对方嘴角一翘,冲他露出了一个胜者的微笑。
那一刻被背叛的不甘与愤怒疯狂涌起,他转身扑过去,声嘶力竭地大喊:“池瑞!你这个禽兽——秦家养了你十几年!我把你当兄弟十几年!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这个禽兽——”
身体撞上前边的栏杆,手铐在上面刮出犀利的声响。
“安分点!”身后的两名警官上前,像拖着一头待宰的猪,将眼眶发红的他拖走。
池瑞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整了整衣领,手放下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变得狰狞。
直到大门关上的那一刻,秦渊仍然就像个死不瞑目的厉鬼,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个禽兽——早晚会招报应的——”
凄厉而又不甘的声音在审判庭回荡,落水狗的结局狼狈而无人关注。
他被拖进牢房,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警察锁上门离开,他两手抓住头发,坐在床板上发呆,一坐就呆到半夜。
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他公司没有了,还被泼了一身脏水,关进这一方小铁窗里,永不见天日。
还好,他侥幸的想,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在审判之前就安排人将小羡送出国了。只要赵管家将手里的证据顺利交到世叔手里,他就还有翻案的那一天!
一个月后。
秦渊从混沌中醒来,却讶然发现他眼前居然不是那个已经逐渐熟悉了的监狱铁窗,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
复古的吊顶装饰,宫廷气息的水晶吊灯,绚丽的光华从水晶上折射下来,晃得他眼睛一片发白。
然而周围的景色微微扭曲,似乎隔了一层。
他往后动了动,身上的囚衣湿透,后背抵上一片冰凉,他回头,发现身后是一堵透明的玻璃墙壁。
他又四处看了一圈,才发觉事情大条了。
他被装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看样子应该是个鱼缸。冰凉的水自鱼缸底部汩汩的灌进来,打湿了他的衣裤,而且已然淹到了他的腰部。
汩汩的水流声仿佛有着实质感的催命符,秦渊呼吸猛的滞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那几个人要他死!
即使被冤枉入狱,他也没觉得自己这一生会就此完蛋。然而这一刻,对于死亡的预知恐惧令那颗心停不下来,剧烈的跳动着。
他深深的吸气,妄图疏解因震惊而极度钝化冰凉的心脏。抬眼的那一霎那,他看清了对面床上躺着的人。
——他那原本应该安然生活在法国的恋人,林羡。
近一个月不见,他的小宝贝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小羡……”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日思夜想唤了无数遍的两个字,这个时候叫出来,喉管涌动着酸楚,声音沙哑。
床上的人似乎没有听到,纹丝不动。
“小羡!”他的声音又大了些,对方的毫无反应让他心下一惊。
不不……他安慰自己:池瑞是喜欢小羡的,不可能会害死他……
秦渊用肩膀撞击着薄而透明的玻璃壁,大型鱼缸悄无声息震动了几下。
然而他却突然全身失力,连挪动一下都变得艰难。
被人下药了?
秦渊心底涌出绝望,望着床上的人。对方单薄柔弱的身躯就像是一只剥了壳的蜗牛,纤细瘦弱得近乎透明。
这是他最爱的人,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怀抱着这具身躯安稳睡去,次日又在睁眼的第一刻,凑过去亲吻他柔软的唇。
那柔软的触感仿佛直达心底,到现在回想起来,胸腔里都还溢满了这感觉。
“小羡……”秦渊放弃挣扎,靠上缸壁。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纤长的黑色身影走了进来。
外面似乎在下雨,他黑色的大衣肩头浸湿了一大片,墨色的发丝特黏在脸侧,将那张俊挺的脸的轮廓显得更为清晰。
尽管那人戴着墨镜,秦渊却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池瑞,那个自小与他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兄弟,又亲手将他送进监狱的背叛者!
他恨得磨牙!
“醒了?”池瑞仿佛一座雪山,以压顶之势蹲在了他面前,冷冽的目光与他对视。
“你到底想做什么?”秦渊咬牙切齿地道,“你已经将我送进了监狱,还不满足吗?非要至我于死地?”
“你错了。”池瑞的声音毫无起伏,“不是我要你死,是沈辰丰要你死。”
秦渊目光微眯,池瑞接着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坐牢的这段时间,沈辰荣削尖了脑袋到处递关系,几乎赔光了他所有身家,想把你弄出来。”
“可惜呀……有沈辰丰阻着,他没能如愿。”
池瑞啧啧地叹了一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沈辰丰一直不喜欢别人打他宝贝弟弟的主意。你害得人家两兄弟差点反目,沈辰丰还能让你活吗?”
池瑞狭长的双眸在玻璃的另一面毫无感情地看着他:“所以你死了也别恨我,秦天是沈家两兄弟合伙吞并的,要弄死你的也是他沈辰丰,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秦渊冷笑一声:“现在来撇清关系,是不是太迟了些?”
“也许吧,不过一点都没所谓。你就要死了,我作为好兄弟,迟早会帮你报仇的。”池瑞站起来,坐到床边,“沈辰丰大概想不到,我在他的计划上添了两笔,画龙点睛。”
池瑞将床上昏睡的林羡抱进怀里,捧着他的脑袋低头吻了上去。
在秦渊看得见的角度,池瑞湿润的舌探了出来,缓慢地舔过林羡苍白的双唇,然后突然凑上去张嘴咬住,略一用力,怀里的身躯就动了动,林羡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浓黑卷翘的睫毛颤抖着睁开来,眼神哀伤空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池瑞细心而温柔地舔去他唇畔的血迹,然后抬头,狭长的双眼里闪烁着冷峻的光。“他原本就该属于我的,可惜被你霸占了整整两年。出于义气,我才不跟你争。”
池瑞摸了摸林羡的脸,深情的凝视着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秦渊听的:“能够这样抱着他,我期待这一刻……真的很久了……”
秦渊胸口猛地一滞:“池瑞!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可你既然喜欢他,就别伤害他!”
“伤害?”池瑞嘴角斜乜,“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他欺负得无处可逃!要说伤害,其实还是你给他的最多吧!”
“你真该好好看看他的样子,他不相信你的鬼话,从机场里跑出来,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丢在桥头,还是我把他捡了回来,救了他!”
见到秦渊错愕的神色,池瑞狭长的双眼眯起,微微笑了一下:“是他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明知道你已经出不来了,我对他好还不领情,心心念念的记挂着你。”
池瑞的手轻轻抚了抚林羡苍白的脸颊,继续道:“正好沈辰丰下令要弄死你,我就带他来看看,好让他彻底死心。”
秦渊瞳孔猛然紧缩,发了疯的怒吼道:“你放开他!池瑞!你放开他!”
“无论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你要我命就尽管拿去,送他走,不要让他在这里!”
秦渊太激动了,这几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然而他固执地靠着玻璃,双目圆睁,几近恳求的望着池瑞。
到了这一步,他左右难逃一死。然而,绝不能让林羡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
可池瑞,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这一刻林羡仿佛听见了什么,失神的眸光闪了闪。身子微微的挣扎了一下,一只手伸过去,按住了面前肆掠地大掌。
“小羡——”秦渊呼吸一滞,心提到最高处,身体狠狠的撞在玻璃壁上,砸出砰然大响。
“呵……”池瑞冷笑了一声,扳起林羡的脸,将他的目光转向秦渊:“只是听见声音就有反应了,那如果看到人呢?”
林羡的眸子在对上秦渊的那一霎那,蓦然睁大。
“秦渊……?”
林羡动了动春,声音虚无缥缈,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秦渊——”林羡终于清醒过来,挣脱了桎梏,撞撞跌跌地摔下床。
一声呼唤出口,眼泪早已奔涌如泉。
“是我!小羡!我是秦渊,我在这里……你醒醒,醒一醒——”秦渊趴在玻璃壁上,用尽了力气大喊。
“秦渊——”林羡流着泪扑过去。
“是我……”秦渊吻着玻璃,哈出的热气模糊了他流泪的脸。
冰凉的玻璃壁就像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咫尺相望的两个人隔开。
“秦渊……”林羡看清了他的处境,惊讶地张大了嘴,片刻后狠狠的锤着面前的玻璃,“秦渊……你出来——出来——”
“听我说……”感觉到浴缸里水速在加快,秦渊忽视了正按动着遥控器的池瑞,额头贴着玻璃,与他相抵,声音无力却又坚定的通过口型传送给他:“我爱你小羡。”
林羡冰凉的手指隔着玻璃,抚摸他的脸颊:“我一直想见你……想得要疯了。”
“我知道。”秦渊吻了吻他的手指,表情异常的沉醉认真,“我也想你啊小羡,但是我更想你活下去……我走了之后……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我在天上看见了,会心疼……”
林羡坚定地道:“你走了,我就跟你一起走。”
“不不……”水蔓延上胸口,秦渊闭上眼睛,“你得活着,无论用什么方法,好好的活着!为我报仇好吗?帮我把秦氏夺回来,帮我把沈辰丰弄得身败名裂,像我一样……不,比我更惨……好吗……”
“你别为难我了,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到?”林羡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做,我就想跟你走,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秦渊心一横:“如果你做不到,就别来见我,我一定不会见你。”
“秦渊——”林羡猛的握拳,指甲在玻璃上刮出锐利的声响,失控地喊:“你不许不见我……不许……”
最后的呼声化作惊悸的啸声,池瑞冷笑着走过来,将他拉开,摔在墙角
“告别到此结束。”他笑意盎然地看着秦渊,“还记得我刚刚说的那点睛两笔吗?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
林羡还未回神,上半身就被池瑞按倒在床上。
“你要做什么——”林羡心底燃起惊天的恐惧,狠命的挣扎。
秦渊浑身汗毛倒竖,猛烈的撞击着玻璃:“池瑞,你这个畜牲!你放开他——放开他!”
池瑞皱了皱眉,狞笑道:“放开?怎么可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唔……”林羡发出痛苦的呜咽,挣扎得厉害。
“你这个禽兽,放开他!”鱼缸里的水飞速上涨,秦渊疯狂的撞击着玻璃,然而水花溅起来,淹过他口鼻,令他呛了几口水,猛烈的咳嗽起来。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那第二笔。”
池瑞舔舔嘴角,一抹邪魅的弧度轻快的上扬,他像一只丧心病狂的吸血鬼,魅笑着啃上眼前人的脖颈,细细流连,恋恋不舍。
“我在沈辰荣的车子里做了手脚,等明天,沈辰丰就会失去他最得意的弟弟,接下来我要取代沈家,就指日可待了……”
一夜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