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勿争铁戈入战门（1 / 1）
自那天离开以后，回梦就没有再见过灏然。
她把她对灏然的情，对灏然的念，都深深埋在了心底。
自那天离开以后，回梦就没有再弹过琴。尤其是那曲高山流水。
她的知音不在了，她的情不在了，还弹什么琴呢？
自那天离开以后，回梦再也没有去过太湖，和那间草屋。
她不敢去，不敢再看那些，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不敢再去回忆他们之间曾有的那些美好回忆。也不敢，回忆起他那天的绝情。
那天，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看着如此平淡的他，她的心里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因他而漾起的涟漪，更是久久不能平息。
有时候，回梦是恨的。她恨灏然，自私的将她拉到他的世界里。明知他们没有可能，却还是让她陷了进去。
有时候，回梦却又恨不起来。她相信灏然对自己的感情，那么真，也那么深。她想，在这段感情里，受伤的也许不只是她一个吧。
回梦是江湖女子，游走江湖这么些年，也算是潇洒。但是，面对灏然，她一点都潇洒不起来。
这三年，她没有办法从记忆里走出来。每当雨天，她会想起灏然，想起他们在雨中奔跑，欢笑。每当晴天，她会想起灏然，想起他们在院中抚琴吹箫。
有时候，她不敢抬头看天，她害怕自己在辽阔中想起他。有时候，她不敢抬头看山，只因青山缭绕，白云隐隐，所有的一切都会勾起她对灏然的思念。
三年，回梦不知道这三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灏然是怎么过来的。她很想知道，在午夜梦回之时，他的梦里，是否有她？
这三年，她不若从前，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情四处去，四处留。她开始留心朝廷中的消息，从各个方面，留心灏然的消息。
三年，她变了。她从原来那个闲适懒散的她，自在潇洒的她，变成了如今这个，时时为他思念，为他忧心的女人。
三年。
其实在今日之前，回梦没有想过再见到灏然的。虽然她很想很想，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和灏然这段情总会过去。可是，时间已经过了三年，所有的记忆仍然犹新。
“我不该来。”回梦开口，将自己和灏然都从三年前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你是不该来。”灏然面色凝重，语气带有丝丝森然。
回梦从未见过灏然这样的脸色。她记忆中的灏然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冷洌，这样的，凝重。比赶她走的那天，更加的让人感到，心慌，和不安。
“你变了。”回梦淡淡的说了句。他变了，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他了。此时的灏然，身上所透出的戾气和杀气，早已不是那个记忆中陪她弹琴陪她吟诗的那个灏然了。他的风骨，他的才情，已经不在了。
灏然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变了。”身在朝中，怎么能不变？尤其最近一段时间，朝中的局势愈发严峻，三党实力逐渐形成，他置身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之中，如何还能保持当初那纯真的心境呢？
看着眼前似乎全然陌生的灏然，回梦的心里揪得发疼。她努力的想平静自己心中那份疼痛。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不该来，不该来扰乱自己已经逐渐平静的心湖。她本来只是想来看他一眼的，她没有想到，这一眼，竟然生生的把她的心，又撕裂了一遍。
“你走吧。”灏然冷冷的说。冰冷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又赶我走？”回梦抬起头，直视灏然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你不是要看我一眼？现在看也看到了，你还不走？”灏然当作没有看到回梦脸上的表情，语气依然冰冷。
回梦沉默了，半晌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回梦轻轻地点了点头，难以抑制的眼泪夺眶而出。对，她只是要来看他一眼，现在，人也看到了，她是该走了。
回梦抱着琴，吃力的迈开步子。每走一步，都重若千金。
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吧？
如今的灏然，已经变了。他的风骨，他的才华，仿佛都已不见。连她以为他对她的那份情，现在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不见。
回梦背对灏然，一步一步地走。每落下一步，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撕裂了一分。所有的过去，所有的记忆，一瞬间都涌入回梦的脑海中。他们在太湖边的相遇，他们一起弹琴一起品茗，他们一起骑马一起舞剑……还有他们的分离，以及这三年无时无刻的挂念……
回梦好想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三年前那短暂的时光，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她不敢相信，他对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回梦接受不了，一个曾经离她那么近那么近的男人，真的可以变的像现在这样，这样的冰冷，这样的绝情！
他知不知道，这三年她是怎么过的？当初，是他硬生生地闯进她的世界，给了她爱情，给了她希望。可是，又是他亲手将这一切的泡沫毫不留情的打碎。她很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三年，她以为她可以忘掉的。她回梦游走江湖数年，身边并不乏追求者。可是她一个都看不到眼里，也放不进心里。自从三年前他驻进了她的心，无论她用出什么样的方法，始终没有办法将他从她的心房里驱赶出去。
回梦紧紧地咬住唇，不在乎双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她完全感觉不到唇上的痛，只因她此时的心痛，早已将一切掩盖。
站在原地，看着回梦离去的背影，灏然死死握住的双拳也渗出了鲜血。
“回梦啊，你可知道，要当着你的面拒绝你，赶你走，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自制力。”灏然喃喃地说。
此时，灏然已经保持不住那份平静了。他抬起头，看着蓝天，感觉自己的胸腔中泛起阵阵刺痛。
三年，她以为这三年他过的好吗？
日日停止不了对她的思念，灏然只有将全部心神投入在朝政之中。可每个午夜，每个雨天，她的倩影总是会不住的来扰乱他的心。
她说他变了。是啊，能不变吗？她不知道这三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每天朝堂上，勾心斗角，如履薄冰。他一步都不可以走错。
他是皇家中人，也就等于是个把性命悬在刀尖上的人。而且，他不只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着那么多的人，那么多，为了他，把自己的性命和他拴在一起的人。所以，他没的选，只能这么步步为营的走下去。一直走到，最后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极端的一天。要么成功，要么，只有以死来结束这一切。
所以，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他连自己的明天都掌握不了，又如何谈的到未来？所以，那天，他让回梦走。他不想将她卷进这朝堂之争中。她是属于江湖的，那里有她的自由，和她的人生。他不能让她放弃武功，不能让她放弃琴，放弃诗……
可是，他知道，他还是做错了。即使现在他替她考虑到这些有什么用呢？当初，他就不该接近她。他不该闯入她的生活，将她的生活打乱后，再把她抛开。
这辈子，他注定是要欠她的了。
若有机会，下辈子，他一定还她。
“轻落古韵一凡尘，何必浩荡满江山。勿争铁戈入战门，共走弦音度浮生。”
灏然低吟着这首诗。他也不想，卷入这争斗；他也想，和她琴棋书画，浪迹天涯。但是，世事如此，他没的选。
那么，就向天祈祷，大家都有福气等到可以解脱的那一天吧！
虽然，他知道，他没有。
灏然并没有多做停留，策马一路狂奔就离开了此地。他不想再留在这里，让回梦的事情过多的占据他的思绪。
既然在三年前就已经结束，那么，就让它永远的结束吧。现在，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必须将全副心思投在朝政上。他还没有替二叔报仇，他还没有打倒太子……
虽然他也不知道今后的事情到底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现在的他，必须全力以赴。
他不可以，让儿女私情，扰了他的冷静。
待灏然走远以后，回梦又抱着琴来到了刚才他们所站的地方。
“轻落古韵一凡尘，何必浩荡满江山。勿争铁戈入战门，共走弦音度浮生。”
回梦轻声念着刚刚灏然念过的诗句。刚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泛滥了起来。
“既然你已经厌倦了朝堂，你为什么还要去争？争到了如何？争不到又如何？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上去，真的值得吗？”
她是个女子，她不懂朝政。她不知道这皇位对于他们来说，到底又多么的重要。她只知道，他不快乐。
是的。她感觉到，他不快乐。他吟这样的诗，说这样的话，足以证明他不快乐。
不快乐，为什么还要去做呢？为何要如此偏执？一定要让自己万劫不复才肯罢休吗？
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呢，一匹马，一杯茶，一柄琴，如此简单，如此美好，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何苦啊？如此的折磨，如此的，决裂。
想起灏然，回梦的心又开始抽痛。而此次的心痛，又加了一味东西进去。如果说，以前回梦心痛，是因为灏然的背叛，灏然的离开。那么，现在的话，则是又多了对灏然的心疼。
回梦深吸了口气，然后，她决定，留在京兆。
回梦在京城郊外，跟一家农户租了个间小屋子。
她不想离开，所以她决定留在这里。因为留在这里，她就可以打听到灏然的消息。她想知道灏然的消息，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可是在三天后，她却听到了一个她并不想听到的消息。
灏然成亲了。
娶了当今相国的女儿。
回梦自嘲的笑了笑，原来，这种女子，才是可以和他相配的。像她这种江湖女子，如何跟人家相国千金比？
回梦从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只是这身份的云泥之别，倒真是让她有些自卑，也有些，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