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真相(1 / 1)
舒伦与他们隔得不远,恰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根本没那个意思,你又何必那么执着。”说话的正是胤禛。
娉婷颤着声,说:“我知道他心中另有她人,我不求别的,只想陪着他。”
胤禛说:“怎么陪着,无名无份么?你知不知道,是他亲口回绝皇父你们的婚事。”
娉婷低低的开口,声音中竟透着甜蜜。
她说:“我知道的,他是为了护我,他跟我说,宫里是个牢笼,他是个困在笼中的鸟,他不想我跟他一样,他说,我值得更好的,只是,有什么更好的呢,他就是最好的呀。”
她说的痴,胤禛却听的心酸,说:“他是最好的?”
娉婷看着她,眼神儿里满是乞求。
舒伦远远瞧着,觉得她此时的神情像极了清韵,或许更应该这样说,清韵的一颦一笑像极了她才对。
难道清韵得他数年宠爱,全是因为她么?难道只因为那张相似的面容,他便情愿纵容,娇宠。
他对她,到底该有多深的情谊,才会爱屋及乌至此。
胤禛最瞧不得她这样神色,软了声音,说:“只要你肯忘了他,我一样能做到最好,要不,你说,我有什么不好,我改就是了。”
原来,他也可以低微至此,舒伦站在风里,只觉得冷风彻骨。
她只以为,他皇室贵胄,骄傲的性子,所以他们之间,他从不会先低头,却原来不是啊。
娉婷说:“改什么?我知道的,你也是很好的,只是,谁教我心里有了最好的,其他的,便是再好,我也是不要的。”
胤禛握紧了拳头,一退再退。
他说:“可是我先认识你的。”
娉婷看着他,愣了愣,仿佛想起了他们头回见面的样子,那是她第一次进宫,迷了路,闯到了他的住处。
那时,他正在打骂奴才,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可她却一眼看出他眼里深藏的畏惧,和无所适从。
仿佛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块儿极薄的冰上,动也不敢动。
她鬼使神差的便说了句:“你站着别动,我来救你。”
只是,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说的奇怪,他好好的站着,又有一大帮奴才伺候,再没有比他安全的人了,这样一想,她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站着。
可后来他跟她说,他知道她那句话里的意思,还说,她当时进退不得的情形,正是他那一刻的心境。
娉婷知道,他心里最怕别人将他看低,所以他一向比别人傲上几分,她们认识许久,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退让至此,她看着不忍,却不得不伤他。
她说:“这种事情,那里分什么先后。”
胤禛一拳砸在廊边的红柱上,浑身都有些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伤的,他说:“现在他有的,我没有,可我一定会得到的,到那时,我倒要看看还分不分先后。”
娉婷一惊,抓着他的胳膊,说:“你要干什么?”
胤禛直直的看着她,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娉婷说:“你也要来争么,那个位置,你也要来跟他争,跟他抢么?”
胤禛说:“当初,我答应给你福晋之位,如今给不了了,那就给你个皇后之位,如何?”
娉婷脸色瞬间转冷,她松开胤禛的胳膊,说:“你要敢跟他争,我便用一生去恨你。”
“那你当初何必骗我?”胤禛痛声道。
娉婷问了句:“什么?”
胤禛说:“你故意误导我,你故意跟我说,内大臣费扬古家的女儿多么多么好,多么的和顺,还说若我肯把她娶进门,日后必是个好相与的,说什么,到那时,大家一起相处,必会其乐融融,不像其他高门府邸,到处都是恩怨纠葛,阴谋算计。”
他眼里仿佛聚着一团火,仿佛能将一切都烧着了。
他说:“你那般赞赏她,我以为你喜欢与她相处,我这才处处留意她,与她走的近些,更求了额娘皇父,说要娶她做侧福晋。那时,我想着,先娶了你喜欢的女子,等西北战事结束,你父亲回朝,我再去求个恩典,皇父必会念在你父亲的功劳上,同意我们的婚事。谁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你根本从来就没打算做过的福晋。”
他这一语,却在舒伦心中惊起千层浪。
她只觉身体无力,歪在了一边的假山上。
原来当初,他违抗圣意,怎么都不肯让她做福晋,不是嫌弃她家世不好,不是嫌弃他口口声声说的,她爱攀高枝儿,爱慕权势。
而是一切都为着董额娉婷,为着让娉婷做福晋。
原来当初,他招惹她,注意她,送她东西,都是有缘由的,都是为了董额娉婷。
就是他娶她,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娶她,不过董额娉婷一句话,一句赞赏她的话,原来她的命运在他们那里皆是随口一句话的儿戏。
娉婷说:“我没有骗你,你娶的福晋不好么,她不够温婉和顺么,你整日欺负她,还纵容你那个侧福晋在府中无法无天,她不一样包容你么,人人都喜欢她,连他也…”
她说道最后,脸上一片凄苦。
胤禛听他如此熟悉他府中的事,脸上一喜,忙问:“这些,你怎么知道?”
娉婷说:“你以为是我专门打听的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一个人,他总跟我说‘阿菩过得很不好,怎么办’,他总是那样伤心,伤心他的阿菩过得不好。”
胤禛问:“阿菩是谁?”
娉婷却仿佛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有些自言自语的说:“你该对你的福晋好一些,或许这样…”或许这样,他就能高兴一些。
只是,到那时,他真的会高兴么,是不是胤禛真的对他的阿菩好了,他又会怕他的阿菩忘了他了。
胤禛说:“我对付她,寻她的错,纵容清韵在她面前无理,全是为了你,到头来,你却说要我对她好些么。”
舒伦坐在假山边,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光,只觉着冷。
胤禛仍在说着什么,她却不想再听了,她挪着步子回去,才几步的路,便碰到了太子。
她竟笑了出来,直到笑出了泪,这戏唱的真精彩,比那戏台上的都精彩。
她站在暗处,太子站在明处,可他却清清楚楚看到她苍白的脸和脸上颗颗泪珠。
他鼻子发酸,叫了一声:“阿菩。”
阿菩,他多久没叫她阿菩了,如今这一唤,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舒伦看着他,眼泪灌满了眼眶,却一句话也讲不出,也不知要讲什么。
最后,舒伦见了礼,从他身边走过。
太子背对着她,问了句:“阿菩,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他这样一问,她停了脚步,转过身时,正看到他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风大,吹得人脸生疼,舒伦苦笑着说:“事都如今,是对是错,追究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太子勉强一笑,说:“是啊,有什么意思,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
舒伦到时,家宴上已坐了不少人了,只是圣上还未到。
她按序坐了,宝络将加了碳的手炉递到她手上,说:“赶紧暖暖吧,格格这是转到哪儿去了,浑身冷的,冰一样。”
舒伦什么也没说,只捧着手炉。
胤禛好一会儿才过来,在舒伦边上坐了,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教小盛子一个劲儿的斟酒。
舒伦见此,闭了闭眼,推开了宝络替她夹菜的手。
当晚,舒伦在自己房里坐了一夜,桌上的蜡烛也燃了一夜,她一直盯着自己左手腕上戴着的那对翡翠美人镯。
当初,他送她,她亲口答应他,这镯子她永远不摘的。
那现在呢,现在还要戴着么?她摸着那温润的质地,想着今晚胤禛的那些话,蜡烛打在窗上的影子晃了又晃。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对镯子,她到底没摘下。
中午的时候,小盛子回来报信儿,说是圣上把胤禛留在宫里了,还说圣上动了怒,将胤禛和太子一起罚了,在养心殿外跪着呢。
舒伦直觉要出事,问了小盛子可知因为什么。
小盛子半晌吞吞吐吐的说了个大概。
说是胤禛今早上了折子,是个求亲的折子,他言辞锋利,势在必得,圣上见了折子,当时便摔了杯子,下朝后,叫了胤禛说话,再后来,便被撵了出来罚跪。
太子过来时,正巧碰到,便替胤禛说了情,圣上更怒,说是堂堂男儿,不在朝事上用功,只在儿女私情上纠缠不清,不成事,连带着太子一并罚了。
舒伦听了这些话,摸了摸手上的镯子。
胤禛上这道折子,圣上自然会怒。
董额娉婷爱慕太子,这事,圣上想必是知道的,而胤禛这会儿说要娶她,兄弟两个都绕在一个女子身上,在圣上看来早晚会伤及兄弟情义。
兄弟相争,自来 ,是圣上的心头大忌。
舒伦想,这其中的道理,胤禛不会不懂,可为了情伤太深,乱了方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