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乐幽宸（1 / 1）
时光飞逝，到了天德三年，时局更加动荡不堪。
茉离坐在院中的凳子上，右手拿着剪刀，修剪着眼前桌上的一盆茉莉。乐幽宸走进院子，侍女想上前，被他挥手示意退下了。
他坐在茉离身边。茉离没有抬头，认真修剪着花：“你来了。”
“怎么知道是我？”
“听你的脚步声就知道了。何况这宫里除了你，谁有本事来去自如，现下我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是你的人，只听你的，所以连禀报也省了。”
“你还生气了？”乐幽宸难得嘴角上扬的笑了笑：“只要你开心，下次我来让他们禀报就是。”
茉离看了他一眼：“这些表面功夫根本没有必要。”
“你知道的，我其实就是担心你，怕他们照顾的不周到，还有，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寄人篱下很不舒服。”他说话有些懒懒，好像很累。
“那你会让我走吗？”
“不会！”乐幽宸没有迟疑的说：“你想去哪里，现在看似安定，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烽烟四起，今日我去见了皇帝，后唐已经整兵待发，大闽随时有灭国之机。”
“灭国？呵！”茉离淡淡一笑：“我心中的国早就灭了，何谈再灭一次。”
乐幽宸眯起眼，觉得太阳穴阵痛，他招手，侍女给他上了一杯茶，然后又退下了。茉离道：“又痛了么？”
“恩！最近痛的很频繁。”
茉离起身，走到他身后，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幽宸，你该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不要陪着我虚度光阴。”
乐幽宸抓住她的手，道：“为何如此说？”
茉离道：“你身边佩戴的玉佩是前唐的东西，而且出自皇家，我不知道你来大闽干什么，但是如今大闽已经岌岌可危，我不想你留下来受到伤害，或者你真的有什么没有完成的事？。”
乐幽宸拉过她，强迫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搂着她：“什么都瞒不过你聪明的茉离，我会告诉你我的一切，在合适的时机，但是你必须要跟我走，你愿意吗？。”
茉离没有说话，乐幽宸看得出她很迟疑：“如果你还是想杀了迎月，我去帮你完成，怕的是，你放不下的是他，你还想着他爱着他。”他的话那么酸，让茉离心虚到惭愧。
“我没有，幽宸，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你父王死的时候，你还想挥剑自杀，幸好我出现的及时，那时我想，你为了报仇也好，叶尧也罢，只要不死就行。如今你天天在我眼前，我却又担心你不知哪日会离开我，和叶尧走了，到时你说我会不会一时控制不住，为了留下你，杀了他？”
茉离心中一惊，她其实明白乐幽宸的话，他对她是在意的，可是他也在用叶尧的命威胁她永远呆在他身边，他是一个何等矛盾的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幽宸，我配不上你，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女人，而且是清清白白的。如果你要我在你身边，我就呆着好了，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乐幽宸看着她迷蒙的双眼：“我不要什么女人，就只要你，不是要你傻傻地呆在我身边，而是要你切切实实属于我。”他目光如炬，坚定的看着她：“你和叶尧的过去我从未放在心上，你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跟我走，离开这里，忘记这里，忘记他，好吗？”
茉离忽然觉得一阵心软，乐幽宸说的那么动情，任何女人都不会拒绝的吧，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是亡国的公主，比起他来，没有资格说不。“容我想想，好吗？”她终于说。
乐幽宸高兴地道：“好！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明日我会以使者的身份出使南唐，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茉离点点头，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露出了笑脸。
乐幽宸走了，一去两月也没有音讯。茉离其实很担心他，在这个故事里面，他是对他最好的人，在自己最落寞的时候，总是有他在身边，茉离明白，在乐幽宸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动心，若非叶尧早就住进她心里，她肯定会一口答应他，然后随他走。
可是上天的安排谁知道呢？
叶尧走进公主殿的时候，茉离正看着池塘里面的鱼发呆。“你不要再等他了，乐幽宸不会回来了？”叶尧说话的时候，茉离已经回过神，潜退了下人。
“他——”茉离脸上没有太多的吃惊，她顿了一下，缓缓地数：“他还是选择了这一步。”
“原来你知道？”叶尧走到她身边。
茉离笑道：“他未曾对我说过什么，我不过是猜到了，对他来说并没有错，可怜的是大闽的气数终究还是尽了。”
茉离沧桑的语气让叶尧心痛：“他不是对我说过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吗？如今兵临城下，他怎么顾及你？”
“我本就是一个命薄的人，他的爱会伤害我，你的爱难道就不是了么？”茉离淡淡地说。
叶尧一把抱住她：“你怨我吧，其实归根究底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我们弄的伤痕累累。”
茉离没有反抗，也没有哭，反而微笑着摸着他的脸：“我不怨乐幽宸，又怎么会怨你，其实我明白，你为了我，也辜负了迎月。”
“你还恨她吗？”
“说不恨是假的，可是在江山易主的那天，我看着茉莉园一片狼藉的时候，我反而没那么恨她，我的母妃，她没有经历父皇的死和国家的变迁，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我们该怎么办？茉离，我们走吧。”
“傻瓜，这个时候你还说傻话，我们都走不了，因为乐幽宸，我现在是大闽唯一的公主，而你和迎月，是被册封的郡主和郡马，我们逃不脱的皇室血脉是要和大闽共存亡的，何况你放得下叶家吗？。”
叶尧吻住她的唇，片刻后，他笑道：“我此生想为你编织的梦想真的要成为泡影了，你怕吗？茉离。”
茉离笑道：“我已经死过一次，怎么会怕死呢？我们若能死在一起，也算值得了。”
“我爱你，茉离，从开始到现在都只爱你。”
“我也爱你，叶尧，如果没有国破家亡，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们说不定真的会很幸福，但是……”两人望着对方，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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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起一阵茉莉花的清香，几片花瓣飘落在茉离脚边。茉离独自站在花圃边，看着鞋边的茉莉花瓣，抬头看着天空，笑道：“迎月，天如果不再那么蓝，你会不会怕？”
迎月在此生第一次被茉离传唤进宫觐见，她知道就算自己多么的不情愿，也没法改变现在的情况，江山已经不是父王的江山，她与茉离也不可能平起平坐了，这些都要拜乐幽宸所赐，可她能怎么办呢？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迎月走进来的时候，看见茉离坐在院中，桌上摆放着酒菜，两只酒杯已经斟满了酒。她走到茉离面前，没有行礼，然后就坐下了。
茉离没有理会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慢，端起了酒杯，笑道：“迎月，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喝酒了，现在想起来，好像很多年了。”
迎月看着她的脸，冷笑一声：“哼！你是想赐我一杯毒酒吗？”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酒杯：“或者你傻到以为我会喝？”
茉离自己喝下酒，笑道：“我若是想赐你一杯毒酒，不用特地请你过来，我会直接下旨到郡王府。”
“你不那么做，是怕叶尧觉得你心狠手辣吧。”
“你觉得呢？想你死我就不怕叶尧知道，何况叶尧本来就知道我的心意，只是他恋着你们夫妻的情分，依旧想保护你，若是论道起来，他是违抗不了我的懿旨的。”茉离夹起一块菜放在迎月的碗里：“放心吧，我已经不再恨你了，时间已经经不起我们之间的爱恨。”
茉离真诚的声音悠悠传来，迎月虚张的声势渐渐软和了下来，她喝了酒，又倒了一杯，又喝了，然后虚弱地笑道：“这么多年，叶尧心里根本没有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夫妻的情分算什么，在他心里，你才是他的妻，我……呵呵呵，什么也不是。”
她无比自嘲，茉离从未见过如此的她，看着她又猛灌几口酒，茉离道：“你后悔了？”
迎月眼中闪着泪光：“后悔！哈哈……是啊，从父皇死的那天我就后悔了。茉离，听见你自杀的消息，我突然觉得是我对不起你，你那么向往自由，那么想出宫，是我，是我害的你到今天还住在这个牢笼里，不能自由。还有……”她竟然哭了：“还有叶尧，她不爱我，她日日夜夜想着你，对我的温柔不过是怜悯。”
茉离喝了一杯酒，泪光闪闪：“叶尧不爱你，可是他始终在你身边。以后，你要永远地陪着他，放弃郡主的身份，去做个普通人，然后让他快乐的生活。”
迎月看着茉离，听着她的话，她脑子有些不清醒：“你在说什么？什么放弃郡主的身份？什么普通人？”
“你还不明白吗？南唐的军队已经快兵临城下了，大闽的气数已尽，守着这个身份，你我都会死在南唐的马蹄下。”茉离落泪了。
迎月惊呆了，她喃喃地道：“原来是真的，我还一直以为是梦！”她抓住茉离的手腕，哭泣：“茉离，告诉我，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梦？我还不想死，我该怎么办？”
茉离的覆上她的手：“所以，迎月，你听我说，我会去向皇上请求，除去你们皇家的身份，让叶尧带着你，离开这个地方，哪怕云游天下，也不要回来。”
“你呢？”
“我，我不会走的，你已经嫁给叶尧，最主要的身份是叶家的媳妇，其他的不过是皇家的恩宠，而我，我这辈子注定走不出这个牢笼。”
“你也可以不当公主，我们一起走吧。”
“我走不了，迎月。”茉离站起身，看着远方的天空，哪里漂浮着云朵：“皇上，我们的皇叔，他不会放过我。他会让乐幽宸走，就是因为他想赌，赌我在他心中的分量，赌他会不会为了我对大闽手下留情。”
迎月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起身走到她身边：“告诉我？”
茉离轻轻笑道：“你知道乐幽宸是什么人吗？他叫李璟，是烈祖长子，多年来为了吞并楚、闽二国，他隐藏自己的身份，游离在几国权贵之间，父皇殡天的那年，他已经是南唐的国君，他的目标就是消灭大闽。”
迎月被她的话已经震惊的闭不上嘴，茉离依旧淡淡地道：“在我见过他身上佩戴的玉佩后便有了猜测，如今烽烟四起，已有人前来禀报，后唐的军队很快就要兵临城下，而带兵的人就是他。”
茉离说的那么冷清，感觉就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迎月道：“他，可真是看不出来啊。”
“你不是一直都说他那么与众不同，眼中容不下任何人吗？还真被你说中了，呵！他的眼中也许真的只有天下，什么也没有。”
“他是爱你的，茉离，我感觉得到。”
茉离冷笑：“二十七岁拥有天下，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谁知道？何况我也不想知道了，皇叔他惧怕南唐的势力，所以以我作为要挟。你知道吗，迎月，其实我多想他不是那么复杂的一个人，因为毕竟他对我好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能有什么好的结局。我与叶尧已经不可能，我和他更不可能。”
“如果他来找你怎么办？茉离，你会和他走吗？”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和一个灭掉我的国家的人在一起，他和皇叔过往慎密，难以推测父皇的死与他有无关联，南唐纵有荣华富贵也比不上我心恋之大闽，你懂吗？”
迎月看着她的脸，第一次觉得茉离很美丽，就算忧伤，也耀眼的让人不可能忘记，她的心很高贵，而且那么聪明，是自己永远也比不上的。
茉离转身面对着她：“迎月，和叶尧走吧，我不能爱的你就帮我爱，我真心的希望你们幸福。如果他反抗，你知道用什么方法。而我，我要等着他……今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当作是告别。”茉离端起倒满酒的酒杯，递了一杯给迎月，在两人的泪光中，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