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性命垂危(1 / 1)
仓桀无力的倒在榻上,两行清泪顺眼角、脸廓划过。六月盛夏蝉鸣不断,阴晴不定。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随着仓桀眼泪滴落,下起磅礴大雨来。黄豆大小的雨珠打在门上、窗上噼里啪啦作响。
这些声响落在仓桀耳朵里就像是漫天遍野的哭嚎。清荷披着斗篷提着食盒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进来,把食盒放在屋檐下,抖干净身上的水才提着食盒进屋。一边摆放食物一边埋怨雨下得突然。
仓桀从榻上起来,本来渐有起色的脸色已经重新变得苍白。仓桀听见推门声,似有似无得看了推门而入的清荷一眼,对清荷抱怨的话充耳不闻。待吃食摆好,清荷就听见仓桀淡淡的说了一句下去吧,有气无力。
清荷不放心的看着倒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仓桀一眼,想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开开合合几次,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提起已经空了的食盒往门外走,关门时突然又听仓桀问了一句:
“外头可是下雨了?”
“嗯,大的很。”清荷虽然不知道仓桀怎么没来由的问她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可还是如实回答。答完了刚想离去,想了想还是收回迈出去的脚,站在门口等仓桀下一句话。左等右等,屋里头却没了下文。清荷猜莫不是仓桀出了什么事,透过门缝瞧见仓桀依旧完好的躺在榻上,略安了心。留下一句“趁尚热,用些吃食为好”,再披上斗篷去厨房还食盒。
仓桀本以为清荷已经走了,突兀的听见清荷这么一句话,极小声的“嗯”了一声,声音还未出屋就被雨打门窗声湮灭。仓桀从床上起来,行尸走肉般走到桌上。
桌上的吃食极其清淡,一碗白粥、一碟黄瓜、几碟小菜。仓桀拿起汤勺舀了勺白粥,放在嘴边慢慢的吹散热气。仓桀突然想起来那时自己的那场三天三夜的昏迷。醒来后也是一碗白粥,她和简池。如今同样的一碗白粥,却是她孤苦伶仃。
外面的雨辟里乓啷,一口白粥在仓桀嘴里味同嚼蜡。仓桀把白粥放回桌子上,只穿着一件里衣就朝门口走去,推开房门,外面是被雨打的坑坑洼洼的泥土、满是水渍石滑的石径。
藤椅还在,依旧是一东一西的坐落在石桌上,不知是水还是雨顺着藤椅的边缘流下。仓桀就那么朝着藤椅走,在以往自己坐惯了的那把藤椅上坐下。本来光滑平坦的石桌已经刻上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两只木盒各放一边,黑子白棋满是雨水。
仓桀的手沿着沟沟壑壑不停抚摸、移动,继而从木盒里抓起一把棋子,看起随意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字。
第一子、你我最初相见,四目相对。
第二子、你取笑我看你,那般风景、那般少年郎。
第三子、你我共乘一骑,可知我在你怀里红了耳根。
第四子、太子殿上,你与祈莲眉眼来去,许那时我早动心。
第五子、桃园盛景是为我、还是为她?
第六子、苦我至今仍留那支桃木簪。
第七子、洞房花烛,两心欢悦,如今想起那般凄凉。
第八子、……
第九字、……
……
仓桀闭着眼,脸庞上已不知是雨是泪,手里满满的一把棋子只剩下一颗。仓桀缓缓的睁开眼睛,凝视着这颗棋子笑,笑的渗人。
阿池,阿池……
你看下雨了,连苍天都因我哭泣。
仓桀把这颗棋子放在最后的结尾处,突然站起来大声哀嚎一声,声音撕心裂肺、断人心肠,泪如决堤般。随着哀嚎声灭,仓桀瘫软在已经是满地血水的石径上。闭眼是脑海里全是方才简池支开小简勿后对自己说的话。
我若真是梁王的人何必冒死救你,我若真是心怀叵测何必冒死救你,我若真是贪图荣华何必回天迄苦苦寻你。一句倘你、一句若你,便给我定下了千万条罪状。
归根究底,不过就是嫌我长了一张和黯唯三分像的脸。
阿池,阿池,我只想知道你爱的人是黯唯、还是后来的我?
在我宁愿昏迷也不想醒来的三年里,我挣扎过、徘徊过,甚至我想过把你当一场梦,可我放不下。阿池,我费劲周折再回到你身边,你一句走,就能把我轻易赶开。怎能这般?怎能这般?
我想过我回到天迄之后遇到你的千万种可能,我将经历的千万种磨难。许你已经移情别恋、另觅新欢;许你自我走后一蹶不振、萎靡终日;许你依旧孤家寡人、一如既往;许你如愿以偿抱得佳人,和她朝朝暮暮。甚至最糟糕的,你死了,已化成一堆白骨,我便守着你的尸骨。
阿池,可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你的一句话,便能让我溃不成军。阿池,阿池。
那声哀嚎穿透长空,雨依旧在下,打在仓桀的身上、脸上、发上……血水沿着石径缓缓的流开。珠儿从醉春阁回东篱院时,听见这声哀嚎急急忙忙的往东篱院跑。到了东篱院,只看见仓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吓得珠儿慌忙托起仓桀,大喊救命。
这一声救命,惊来了路过的下人,也惊来了简池。简池到时,仓桀已经被人拖回床上,面色惨白,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珠儿在门口急得踱来踱去,清荷吓得站在房檐下哭。看见简池过来慌忙跪下来磕头请罪。
简池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仓桀,心里没来由的堵的慌。抓住一个人厉声问御医什么时候到,听御医在赶来的路上脸色才有所缓和。扭过脸问清荷是怎么回事,清荷哭哭啼啼的说自个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珠儿慌忙凑上前对简池详细说了当时情景。
简池看了眼石桌旁,石桌旁的石板虽然经过雨水连续冲刷,可依稀还能看到血色。再一看,发现棋盘好像被人动过了,随即从下人手里接过一把油纸伞走向石桌。棋盘确实是被人动过了,虽然被雨打得棋子东倒西歪,却也不难看出是个“池”字。
简池蹙着眉头,问是谁摆的。听珠儿说来时就有了,眉头蹙得更深。
御医急急忙忙的赶到时雨已经停了。简池凝视着这一个池字,跟着下人在院里头站了半晌,御医才连连叹息的从屋里头走出来:
“先前只是外伤,除了伤重些处理好了并无大碍,可今不但伤口破裂,且进了雨水感染,并且隐隐的有伤风现象,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