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娘亲~(1 / 1)
许是三年梦寐一朝得现,仓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如何也不能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次日的鸡啼不过四五声,竟又搅醒了仓桀的清梦。
六月的天明得早。虽然是四五更天光乍破的时候,但是就着将明未明的天,已经可以清晰辩物了。仓桀随意披了件外衫,拢了拢一头青丝拿起桃木簪插发。
桃木簪不过没进青丝两三分就停在发上。仓桀透过唯一的青铜镜看着镜中映射的自己和半没发丝间的桃木簪,苦笑一声。仓桀翻手间把桃木簪收进袖带,用不知从哪摸来的一条长丝带把方才散落的头发挽在脑后。
许是这间房间空置太久的缘故,虽然隔上几天就有下人粗略打扫一遍,但房里的陈设却极为简略。一张榻、一把桌椅、一面青铜镜外加几盏青灯,甚至连梳洗用的盆架都没有半个。只消一眼,仓桀便将其尽收眼底。
此时的太子府甚为寂静,寂静到深深浅浅的沙沙风声都清晰可辩。仓桀推开窗,抬眼看了眼在泛着些许鱼肚白的天尽头吊着的一轮残月,不知怎的生出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仓桀向来是个随性的人,何况她对这些蜿蜒曲折的石径庭廊思念了太久。
可在仓桀还是黯唯的时候,她着实没走出过几次东篱院,即便是在太子府住了个把月,仓桀还是迷失了方向。只是依稀觉得快到了石孤亭。
再转了几个弯。走过几株半笼的不知名的花株,一池荷花蓦然出现在仓桀的眼前。而石孤亭隐隐坐落在荷花之间。
只能用“物是人非”来形容此时仓桀的心境。一别三年,太子府与往日已大不相同,竟已种上了满池满池的荷花。不知何时太子府院里的临水岸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青石路。路尽头立着高高的石玉栏杆,仓桀沿青石路走。路尽头是几道石阶,石阶通向池水深处。
仓桀扶着栏杆继续往下走,直到水湿了鞋袜低眸看时,才发觉不知觉间竟误入水深处。和着水色,依稀能看见左手边一只乌蓬船的倒影。船长约莫三米左右,船首隐没在荷叶之间,开一朵红莲,一条长长的绳索从船尾延伸出一头系在栏杆上。
有微风轻拂、有蛙鸣声声、有荷香清远随水波轻漾。不知怎的,仓桀见到在岸边停靠着的乌蓬船,忽然生出泛舟游赏待日出的念头。
许是仓桀上船的动作过大、声响太吵。仓桀刚在船尾站定,还未去解绳索,就听见从乌蓬里传出来有人翻动身子奶声奶气的哝语声。仓桀还未来得及辩,就转瞬即过。
仓桀猜测怕是乌蓬里有人。船既然被人捷足先登,自己属后来闯入者,就此折回心有不甘,自然要先去拜访才是。若蓬里人也有意,合当邀之同赏。想来能同自己一般在这时候来这地方,虽说缘由不同,可总归会有聊到一处的地方。想此仓桀颇有礼的慢慢走到门帘处,轻叩门三声,无人应;再扣三声,依旧无人应;又叩三声,仍是无人应。
仓桀微蹙眉头,心想莫非是自己听错猜错了?遂掀开帘门,却瞧见在乌蓬内不大的空档里铺着一层锦被。锦是上好的云锦,锦被上侧卧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年级的男童。许是临水夜凉寒气重的缘故,男童瑟缩成团,饶是这样,还在小心翼翼的抱着一怀将开未开的荷花。
男童穿着一件青绿色小褂,白底绸裤溅上了不少黑乎乎的泥渍,光着俩小脚丫。仓桀不知为什,看见这个男童弄你有种想亲近的感觉,仿佛是天性一般。仓桀在蹑手蹑脚的弯着身子走进乌蓬后,轻手轻脚的放下门帘,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吵醒酣睡的男童。
六月天虽酷热,可男童不过两三岁年级,身上穿的又极少。仓桀从男童身旁的空处轻手轻脚的坐下后即刻脱下外衫,小心且温柔的盖在男童身上,看着又缩了缩的男童,一时竟忘了自己登船的初衷。
大抵是男童经历过的这种事多了,外衫不过刚刚触碰到他的肌肤,他立刻松开抱着荷花的小肉手,紧了紧身上宽大的外衫。仓桀生怕荷花梗上细小的毛刺扎痒了男童,在男童松开荷花时,仓桀就已经把它从男童怀里准确且迅速的抽了出来。由是在男童紧完外衫,举高手上捞捞、下捞捞、左捞捞、右捞捞都什么没有捞到后,吧唧吧唧几下嘴,不可思议的转了个方向,头正枕在仓桀的大腿上,抱着仓桀仓皇间躲之不及的手臂,调整几下姿势,满足的傻呵呵笑:
“爹爹,你看我采了好多荷花,清荷姐姐看见勿儿采的荷花,就不会哭了。”
仓桀伸出去抚摸男童软乎乎的头发的手,再听到那句爹爹时仿佛是忘了下一个动作该是什么,动弹不得,就连男童后面说了些什么也无心去听了。
爹爹、爹爹……阿池,这个男童竟然是你的儿子吗?你竟有了儿子,还长得这般大了。若我的儿子不曾夭折,许就跟他一般大了吧。呵……
那他的娘亲是祁侧妃吗?或你又另纳的妾事。该是祁侧妃吧,许如今该唤太子妃了。呵……
无碍,阿池无碍。这男娃可爱得紧,瞧。那眉眼像极了你。三年了,我怎奢望你对一个已故的人守身如玉?只需念念不忘就好了,只需念念不忘。或、或能偶尔想起也好。
怀里睡得正香的男童突然不高兴的蹬了蹬腿,把仓桀思绪惊回。仓桀慌忙擦净眼角不知道何时涌出的泪珠,柔声哼着歌谣哄怀里的男童继续入睡。少年换了个姿势露出额头被蚊虫叮咬的两个红肿大包。仓桀这才察觉乌蓬里蚊虫多得紧,看着怀里单纯无害的幼童,仓桀终是不忍心的自觉做起蚊虫小杀手来。
这一做就做到了天大亮,怀里的小人心满意足的蹬了蹬两只小腿,眨巴眨巴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瞧被自己当成枕头的人一手惯性的呼扇,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头一沉、一沉的打盹。沉到不能再沉了猛然惊醒。
这一醒,就看见在距离自己不足一分米的地方一双大眼睛眨来眨去,看见仓桀醒了咯咯笑着猛地窜上来搂住仓桀的脖子:
“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