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启示(1)(1 / 1)
昔日的温情已然变成了昨日黄花。
爱情这件事情真的有些奇怪,她自然不能像水龙头一样说开就开、说关便关了——确认自己真的喜欢一个人、磨磨蹭蹭的不知道选择什么时机表白是难决断的事儿;而确认自己曾经喜欢的人现在无法再喜欢了、下定决心结束一段感情更是比开始还要繁复磨叽。
在方洁心中,她与欧阳晟越的分手仅仅是时间问题,虽然她自己也有许许多多的想不通、也猛然说不出分手的道理来,可是那就是一种感觉,她不愿意再跟欧阳晟越在一起、她太想快点解脱、太想回到曾经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状态——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唯独这件事情可以——这个想法虽然令她有些迷惑、觉得自己有些薄情寡义,但是更多的是让她着迷和兴奋。不过,分手毕竟不算是件小事,方洁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摊牌的时间选在临近毕业那几天。
一则,现在两个人都是在准备毕业答辩的关键时候,尤其是欧阳晟越,论文都还没完全成形、而且T大的答辩又是出了名的严格,还是不要分心影响他的正事儿比较好;
二则,其实方洁也摸不透,像欧阳晟越这种自我感觉总是超级良好的人,由女方主动提出分手,会不会倍受打击同时面子上挂不住。尽管分手失恋并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但即使欧阳晟越真的伤了自尊、失了面子,起码可以很快的拍拍屁股、卷起铺盖去T大,继续在全新的环境里当他帅气能干的单身贵族,而且多半大多数同学还来不及知道。即便过后有同学问起,那也是过去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细究;
三则,她自己也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节,私心?虚荣心?——就让她的这段爱情,跟着这天杀的大学生活,在某个清晰的历史时刻,一同完完整整、干净利落的“同归于尽”吧;如果在若干年后还有力气和心情来缅怀这段倒霉催的大学时光,这也是属于其中、很值得回忆的片段不是么?
最后一个原因,也是她萦绕在她心头一直无解的困惑:她与欧阳晟越天天在一起两年五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彼此都那样信任对方、珍惜对方、爱护对方,虽然生活确实有些平淡、两人思想上也有一些分歧、绝对不乏吵吵闹闹,但是方洁从未因此想过跟欧阳晟越分开;然而,就是在他们不在一起的这三个月里,短短的三个月,一切都变了——关心灭了、言语硬了、感情淡了,以致到最后,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因为他俩不在一起了么?如果爱情因为这点距离就分崩离析,那她相信他俩之间的那点东西绝对称不上爱;就算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确实迥异,那为什么之前可以和平相处、相安无事,而偏偏现在纷争不断、闹得不可开交?还是,真的是她方洁变了么?
她想不明白。
六月中旬,学校组织98级的同学在某个星期四一大早拍毕业照。按道理,欧阳晟越应该在头一天下午就回来了,要不第二天早上赶不及。方洁之前对欧阳晟越大得无边的怨怼之气经过几天的沉淀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极度的痛心失望之后,心态却也能变得相对的平和,旁人在她面前念叨欧阳晟越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一说就炸的敏感,仿佛就跟讨论“今天天气好好一样”平常。
尽管如此,面对是否要等欧阳晟越回来吃晚饭的问题,方洁依然没有那么轻松洒脱,她着实犹豫了一个上午。毕竟还没有正式摊牌,而且方洁自己也拿不准欧阳晟越是否知道她已经有了“叛逃”的异心,如果完全不管不顾的把欧阳晟越“凉拌”在一边,也太不近人情、不合常理了。
方洁对自己说,既然已经决定要等毕业的时候再提分手,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做戏做全套,那眼下还是要当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的状态来处理才对。也不知道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方洁盯着黑名单里欧阳晟越的头像许久,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才把它拖了出来。
头像是亮的。
方洁一鼓作气,噼里啪啦的就在键盘上敲:“你今天下午要回来吧?我等你吃晚饭哦!”
她觉得等待对方回应的时间是那样的漫长,等得越久,就越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慌。
“不用等我了。我下周就要答辩,论文还有很多地方还需要修改,时间实在太紧了。我晚上应该很晚才会离开实验室,回学校估计会更晚了。你自己乖乖吃饭去吧。”
方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欧阳晟越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忙得天昏地暗、忙得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可是,她更加在乎的是那最后几个字。有多久,欧阳晟越没有用这样温和的口气跟她说话了?
欧阳晟越,她的欧阳晟越,原来他还是在乎她、关心她的。只是他的在意和牵挂,隐藏的那样深,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
方洁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
方洁紧紧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你就不能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么?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把笔记本给你背着,吃了饭找个自习室你接着做不好么?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你嫌我吵,我就不陪你,这样不行么?深更半夜的坐公交车、过地下通道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写这段话的时候,几年前那场地下通道惨案和375的故事始终萦绕在方洁的脑海里。
“算了,电脑上有好多数据、参考资料什么的,又不好拷贝,太麻烦了。而且回学校看着你,说不定我就想偷懒了。还是在这边搞好了再回去吧。”
“那~~,要不你快到学校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我去车站接你。”
“傻姑娘,你不放心我,我更加不放心你。而且说不定到校真的会很晚很晚,还是不要折腾了。”
……
于是,方洁的心里没来由的堵得十分难受,一天里接下来的时间突然变得是那样漫长和索然无味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点,方洁给欧阳晟越宿舍去了电话,欧阳晟越还没回去;十点半,又去了一个,欧阳晟越依然没回去;将近十一点,马上都要锁宿舍楼门了,欧阳晟越依然没到。方洁又气又心慌,干脆直接拨了欧阳晟越的手机,听到那头传来那声熟悉的“喂~”,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烦躁气,张口就责怪,语气又快又尖利:
“你怎么回事儿啊?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到宿舍?”
欧阳晟越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快了快了,已经进北门了,都看得见你们宿舍的灯了。怎么啦,你怎么这么不耐烦呢?是等得困了么?可惜了,回来的太晚了,今天是见不着你了。”
方洁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是啊,这是怎么了呢?为什么只要欧阳晟越回到了“P大”,一切都似乎都变回了从前?他笑呵呵的样子还是那样的清晰、他的声音依然的充满热度、他的话语里里外外透露出对她的疼爱和关注…
这还是那个把她搁在一边不言不笑、不闻不问、淡漠着只顾得上“学业”的那个人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他们两个到底要怎样进行下去?
她拒绝那种叫做负罪感的东西再次在她心里升出来,她不要,她再也不愿意向任何人负罪。这,不应该是她的错。
六月中旬的清晨是那样的舒适凉爽,金灿灿的阳光被片片杨树叶子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落在身上,只觉得暖。方洁和沈卿坐在主楼门口的台阶上,安安静静的看着工人们在主楼前的广场上搭建拍大合照分层站立的架子。工具敲打金属架子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原本静谧的广场上显得十分突兀,却也似乎正式拉响了98级同学毕业活动的大幕。
时间还很早,她们的身边偶尔会经过一两个去主楼占座的学弟学妹。沈卿笑着说:“以前上课的时候怎么都起不来,有时候为了多睡一会会儿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今天呢,只不过是九点钟拍个毕业照么,结果七点刚过就已经吃了早饭坐在这里等了。”
“咱以前早起是个什么心境?现在早起又是什么心境?有几次早上或者课间操的时候晃晃悠悠去实验室,见到小朋友们急急忙忙奔赴教室上课的情景,真是让我有些惊讶、又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在学校待了快四年了,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上课的时候学校里是这么热闹、道路上会有这么多行色匆匆的人,而我居然也曾经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以前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咱上课的日子多苦啊,从我一进到这个鬼学校,就开始了起早贪黑、拼死累活、却还毫无成就感的生活,太枯燥、太单调了,现在总算都解脱了,而今冷眼旁观奔波在路上的师弟师妹们,真是太同情他们了。现在想想,曾经那么多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六、星期天居然都全天候的献给了自习室,真是太不可思议、太佩服自己了。时光如果可以倒流,我想我再也不能做得像曾经那么好了。”
“你得了吧,你还没有成就感?我看我们班过的最精彩的估计就是你了,学习成绩、业余生活、感情经历,论综合,估计全大班都找不出比你更强的了。只是你自己,很多事情看不开而已。”
“哼,学习那么努力,不也挂了一科?而且身边永远有一个同名同姓的强者压着,实在让人很沮丧。我自己也纳闷,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只相信自己、无论面对谁我都不卑不亢,偏是她我怎么都绕不过去,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你真的无法体会;仗着爹妈给的好嗓子,会唱几首歌出了名,偏又因为自己性格太直率、脾气太坏、太张狂、不懂得低调做人而被人诟病;周围的人说就说吧,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却不知不觉的变得在乎起人家的眼光来,让自己过得好累;说到感情,这个,还需要我细说吗?更何况,眼下这段感情但怕也是要保不住了。”
方洁注意到花坛里盛放的月季:“爱情是不是真的像花朵那样,无论曾经开的多么惊天动地、最终依然躲不过凋零的命运?”
方洁读懂了沈卿眼中的询问,莞尔一笑,把她跟欧阳晟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她曾经的决断、她现在的犹豫徐徐的讲给沈卿听。前者说得平和安宁、后者则听得惊讶唏嘘。沈卿没有太多的话,只是在结尾后静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是你变了,也许是他变了,也或许你们都没变,只是环境变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感情的事了。穿鞋子的那个人是你,我帮不到你什么。不过,我还是提醒你,分手的事情,你可要仔细想好。”
“我知道。没真的想清楚前,我是不会提的——所以,现在你还要说我过的精彩么?除了疲惫、悲伤和失败,这个大学生活没有再带给我别的感受了。”
“你说的只是结果,但是这些结果之前的过程,起码是丰富多彩的。而且,最差最差,你好歹也认识了一些朋友,譬如我呀、韩琴呀、譬如程宇阳呀。大学里任何其他的事情可能都会忘记,但是我们结交的这些朋友是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对不对?”
“如果可以重新再来过,我绝对不要那些丰富多彩、气壮山河的过程,我宁愿选择那条最简单最质朴的路,只跟你、跟韩琴、跟宿舍的其他女生、跟身边这些男男女女的朋友们,亲亲热热也好、吵吵闹闹也罢,只需要安安稳稳的过完我的大学生活就好了。”
沈卿笑着摇摇头:“像你这样的个性,不惹是生非,的确是太难为你了。”
方洁也笑了:“嗯,好像是挺难为我的。可惜了,韩琴和韩嵩不能回来拍毕业照了,听说是要到下旬才能回来。哎,这两个人,真是,我就闹不明白了,提早两个星期回来要死啊,又没有正经入职,搞得那么紧张干嘛啊…”
“你看,你又露出了要惹是生非的本性了。动动你的狗脑子,肯定是用人单位不给放,他们有什么办法。临近毕业了,能回来还会不回来吗?”
“韩琴这个人,虽然我一直都没弄清楚她是不是喜欢我——这是她的事儿,但我是的的确确很想念她;我是真的很想毕业的照片上能有他俩,这样才算完整。真是太遗憾了。”方洁把头埋在腿上如是说。
广场上大班的同学逐渐多了起来,一小堆一小堆的围在一起聊天说笑。主楼的台阶因为方洁和沈卿先占领的缘故,几乎成了他们小班同学的聚集地。方洁坐得有些不耐烦,起身在台阶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晃来晃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沈卿和其他同学说话。她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比刚进大学的时候性子要沉了一些,尽管现在她依旧毛躁、依旧不够宽容、依旧爱发脾气。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台阶上平平稳稳的走着,似乎再也没有那样的心境,能轻快活泼的从台阶的最高处蹦蹦跳跳的跑到最下面,然后对着身后的人灿烂的笑,如同她学前教育的第一天那样——毕竟她已经长大了四岁。想到那天不明就里的呛了欧阳晟越一鼻子灰,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多没有心思、多可爱的自己。
欧阳晟越是跟吴竞波一起过来的。方洁只是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微笑着俯看着他,他也一面爬着台阶、一面微笑着看着方洁。周围有同学跟他打招呼“欧阳晟越,好久不见”之类的,他也跟对方招招手、礼貌的笑着回应。欧阳晟越走到方洁面前,似乎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她一番,伸出手来轻抚了抚方洁的头发。
“又瘦了,好像也黑了些,头发也长了,气色看起来不错。”
“毕设的日子过得很逍遥,玩得很疯。你再不回来看我,担怕你要认不出我来了。只是你憔悴了不少,脸色不太好。”
方洁拖起欧阳晟越的手,一面看看他、一面翻开他的掌心,轻轻的摩挲。
“你不知道,确实太忙太累了。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搞到晚上一、两点钟,从来没有过。”
方洁没有说话。
倒是旁边有同学向他们起哄:“欧阳晟越,你们两个也太肉麻了。众目睽睽之下,搞得忒粘糊了,真是让人受不了了!要是不是亲眼所见,谁知道方洁还有这么温顺的时候呢?”
欧阳晟越笑着拍了拍方洁的手:“你跟他们聊天去吧。刚过来的路上看到好多大班的熟人,好久都没联系了,我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方洁笑着点点头,不过她依旧站在高处。她的眼光,一直居高临下的跟随着流转在人群中满面笑容的欧阳晟越。
我的确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忙;可是,请你告诉我,当你几乎屏蔽了跟我所有联系的时候,我怎样才能够知道知道你是这样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