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放逐（3）（1 / 1）

小学期的第二个星期，也是最后一个星期，虽然集训上课调整为只上上午的两节，但是老师布置的习题仍然足够压死方洁，她照样是在忙碌、烦躁和间歇性的抓狂中度过。面对每天都是枯燥乏味的作息、以及泡在竞赛题里倍受打击的现实，她确实感到吃不消了，尤其是在听到其他女生饶有兴致的讨论收音机的焊接工序、或者晚饭后悠闲的待在宿舍休息时，她的心理就非常不平衡。程宇阳一如既往的鼓励已经压制不住她的恶劣情绪，她偶尔会在下了晚自习后给韩嵩打电话来倾诉自己的苦闷。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开始倒计时，企图通过自我暗示来度过一天又一天难熬的日子。

星期四的中午吃过午饭，方洁磨磨蹭蹭的从食堂走向主楼，心里极度郁闷的就像走向刑场一样。她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机械的转过身去，原来是韩嵩。

“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呆。”

“我下午一点儿也不想坐在教室里做题目了。我觉得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天天都是高数题，天天都是，做又做不出来，还要跟它耗。真是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方洁像逮到了什么似的，噼里啪啦的把肚子里的垃圾倒了出来。虽然她倒完了很快就又会装满，但是此刻倒出来此刻就会好过些。她越说越气，照着韩嵩的肩膀就捶了两下。

“看你，怎么气成这个样子。”韩嵩笑着说，“还有一个半天，一个半天，坚持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方洁在韩嵩面前焦躁的走来走去：“我不坚持了。为什么要坚持？直说了吧，我就不是搞竞赛的那块料。明知道自己虽然努力、但是拿到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明显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我这么拼命干什么呢？还搞得自己非常不快乐。就算是为了什么狗屁实现自我价值、证明自己、虽败犹荣、为了荣誉而战，但是这个过程也太让人绝望了。这值得么，这值得么？”

韩嵩觉得这个时候的方洁特别好笑，在他面前气愤的晃来晃去，满脸通红，嗡嗡嗡的一直说一直说，像一只马上就要蛰人的蜜蜂。不过他也很同情她，看得出来，方洁确实是憋屈的太久了，才会这个样子。

“要不你下午休息休息？看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去上自习，估计也学不下去。睡个觉、看看电视之类的，换换脑子，明天说不定效率更高呢？”

“是啊，”发泄完的方洁想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说话声音闷闷的：“谁能解放我阿。”

“要不我们去玩儿吧。”方洁突然昂起头来，“你下午有事没？要不要队列训练？你的收音机电路板焊好了没有？”

“早就搞好了，我跟老吴搭档，完成的超快。今天下午不训练。你想去哪儿？”

方洁的眼睛都发亮了：“我想划船，还是去颐和园划船。叫上师父和祁宏。”

眼看着方洁又正常了过来，韩嵩忍不住笑：“好啊。不过祁宏下午不在，我们三个去吧。你回宿舍去放书包，我去叫老吴，1点在西门集合。不过，我有个要求。”

方洁疑惑的看着韩嵩。

“你可别在划船的时候又想着今天下午没有上自习、题目没做完之类的，回头又患得患失。该玩儿的时候就要好好玩，不要到时候影响我的心情！”

方洁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好半天才“嗯”了一声。眼前的这个男生，真是太了解她了。

昆明湖依旧非常美丽。如果说前一次的划船，主要是四个人之间开心逗乐子的聚会，而这一次没有祁宏的行程，更多的是三个人在昆明湖上欣赏颐和园的风景、沉淀自己的心情。经过上次划船的练习，方洁独自划双桨已经比较利索了，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三个人轮换着安安静静的划船，只有在经过十七孔桥等景点、或者眺望万寿山的时候，三个人才和风细雨的唧咕一阵。

虽然天气很热，然而方洁很享受这种沁人心脾的安静，远离人潮如织的十七孔桥、行进在湖中央的时候，只听见船桨扰动湖水发出的声音和偶尔清脆的鸟鸣声。她坐在船尾，身边是泛起涟漪、金光闪闪的湖水，远远的又看见随风拂动的绿绿的柳丝，满心的轻松和愉快。韩嵩静静的坐在船头，只是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只蜻蜓扑闪着透明的翅膀飞到了他们的船边，慢慢的落在离方洁不远的船舷上。方洁微笑着打量着这只漂亮的小东西，突然想起小时候唱过的一首童谣。刚开始还轻轻哼哼，后来索性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请你告诉我，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那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荫，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境”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那里哟，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清亮的歌声荡漾在湖面上，韩嵩回过来笑着望了望方洁、又转了回去。吴竞波也停下了手中的船桨，在美好的湖光山色中发神。船在水中微微的、微微的转着圈儿。

等方洁唱完，那只蜻蜓也带着不知谁人的思绪，轻盈的飞走了。

回学校的375路后半截车厢有空座，吴竞波把靠后的两人座的位置让给了韩嵩和方洁，自己独自坐在了前一排。不知是想到回学校后接下来的种种境遇就让人心情不爽快、还是被太阳晒蔫、划船累了，只听见方洁深深的“唉”了一声，她就没有任何声响了。韩嵩无奈的握了握她的手，她也只是木然的看着车窗外一颗一颗往后倒下的树，没有什么回应。

公交车堵在了五道口，前进得像个蜗牛。吴竞波百无聊赖的转过头来，刚想开口跟韩嵩说话，韩嵩立马将食指竖起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原来，方洁已经睡着了。她的头轻轻的靠在韩嵩的右肩上，眉头微微皱起，脸上被太阳晒过的红色还没有消退。韩嵩一动不动的坐着，左手扶着方洁的右半边身体，避免刹车或者她自己钓起鱼来往前栽、以至于头从他肩膀上滑下来。他微笑着悄悄对吴竞波说：“她累啦。”吴竞波比划了一下韩嵩现在的姿势，低声的问：“你累不累？”见他摇摇头，吴竞波也笑着摇摇头的转了回去。

韩嵩僵硬的坐着，虽然觉得方洁的头越来越重，可即使是快要到学校，他都不忍心叫醒他。女孩均匀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她睡得很沉。他低下头去，一边低声的唤她，一边轻轻的摇动着她的肩膀。好不容易方洁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眼神呆滞的看着他，脸上留下了因为靠着他时间太久而印上的痕迹。

韩嵩好笑的刮了一下方洁的鼻子，说：“小懒虫，要到学校了。”

方洁尚未完全清醒，半眯着眼只是条件反射式的应了一句“哦”，然后缓缓的直起身来，又嘀咕了一句“脖子好难过”。听得吴竞波转过头来，笑着说：“你还难过？估计你旁边那个肉枕头比你更难过呢。”

方洁瞟了韩嵩一眼，韩嵩只是一边转动胳膊、一边微微点头笑着看她。她有些难为情的噘了噘嘴，低下头去摆弄着手指上的倒刺。等到意识差不多全部回归，方洁马上站了起来，对着韩嵩和吴竞波说了一句“不理你们了，就知道欺负人”，然后独自跑到车门口把着扶手，故意瞧也不瞧两个男生。她幼稚的举动，让准备起身的韩嵩和吴竞波都乐了。

西门广场前的旗杆下摆放了几个大水缸，缸种的荷花居然在八月底还开得很是繁盛，有几株竟然刚刚“露尖尖角”，粉嫩的花朵在周围一片深绿色中，非常好看。星期六的傍晚，沈卿拖着方洁到广场上拍照。方洁不太喜欢照相，因为她总觉得她的脸不是传统的美女瓜子脸，一拍照就显得又圆又大，很不上相。不过她乐于为沈大美女效劳。两个人更多的时候是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头顶着大大的荷花叶子，陪着荷花聊天，顺便逗一逗水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鱼，非常惬意。不过两个人玩了没多久，远远的看着欧阳晟越和韩嵩肩并肩的散了过来。

两个人谈论的话题似乎很严肃，欧阳晟越一如既往的正经神色，韩嵩却也是难得的一脸凝重。不过看到沈卿和方洁，两个男生都面露笑容的打招呼。

“你俩真是有闲情逸致，坐在花下谈情说爱，真是能选地方。”韩嵩笑着的说。

“那你们两个也来，我们四个谈情说爱，一起做鬼也风流。”沈卿一边说，也一边笑。

方洁看着他俩走了过来，起身让了一个台阶，意欲让欧阳晟越坐在荷花叶子下。欧阳晟越满眼笑意的看着她，方洁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抿着嘴笑。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卿提议在回宿舍前在荷花旁边再留几张合影。韩嵩和欧阳晟越先拍了一张，欧阳晟越不太笑，方洁在一边使劲儿逗，韩嵩倒笑的跟绽放的荷花似的，逗得方洁和沈卿前仰后合。沈卿想让方洁跟韩嵩、欧阳晟越一起拍一张，方洁面露尴尬色，连忙摆手拒绝。最后被韩嵩一把拉了过去，在一团混乱中，完成了他们三人的合影。

星期天的下午，宿舍的其他女孩儿训练的训练、逛街的逛街，就剩下方洁独自一人待在宿舍里。她坐在床上愣愣的盯着辅导员刚送来的大二上学期课表，只是发呆。他们院赫赫有名的“四大名补”课程大二上学期就占了两门，分别是号称“无情”的《模拟电化学基础》和“冷血”的《高分子材料物理》，这两门据说学起来非常之痛苦。《模拟电化学基础》，学生们戏称“魔电”，名言警句为：挂科系数10、补考不过系数10、重修继续挂系数10、生存几率1%；而《高分子材料物理》的光辉格言是：学不懂、看不会、抄不来，绝对的极品科目。虽然学生们的评论有些夸张，但是这两门专业基础课的难度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方洁本身就非常头疼的《大学物理》、新增加的与之相配合的《大学物理实验》、以及与“魔电”配合的《测量与实验》，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大二上学期真是充满了无比的畏惧。

她只能叹息，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

方洁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大一要求自己主修课门门必须在85分以上的要求，在大二是绝对不现实的。但是把目标定在60分及格，她又有些不甘心。最后，在一片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方洁给自己的大二上制定了相对模糊的目标：好好学，保证不挂科，学习成绩有下限没上限；好好过，少吵架，只要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活，小小快乐就好。

明天，大二学期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