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一章 三生石上三更梦(下)(1 / 1)
朝颜是我们芳菲阁的编外成员,我至今还记得她来的时候是八年前的冬天。
那天我们公休,我和鹿韭、将离在一起喝酒,有人敲了门口的大鼓,那个大鼓是要求入阁的人才会敲的大鼓。我打发我的侍女花妖雪茶去看看,朝颜就跟在雪茶的后面进来了。
那是个人类女孩子,穿着狐裘,脸色苍白,似笑非笑看着我们这满屋的非人,眼神澄澈,没有一丝惧意。她走进来,环视一周,把目光停在我身上说:
“我愿意把我的灵魂献祭给你。”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微微有一些惊讶,她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是这里的当家,眼力实在厉害。
我用灵识探了探这个孩子的灵魂,她的灵魂是上好的灵魂,可是还没有载体。
每个人的灵魂都像是一株种子,牡丹的种子当然不可能结出狗尾巴花,灵魂也是如此;但是每个灵魂都有一个精华点,就像是种子开出的花,这个以个人喜好来定,精华点一般是通过就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或事,可以是一段情,一份事业,一个人。而这个孩子的灵魂里还没有精华点,但我看到这个点正在慢慢凝聚。我可以看出每个灵魂是什么花的形态,这个孩子的灵魂是一朵带着露水盛放的牵牛花,小小的,有着妖娆的藤蔓和清丽的花朵,但是朝开夕落,所以又叫朝颜。我收购灵魂,这么好的上品当然不能放过,于是我也笑了,道:“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她又挑唇一笑,道:“我要做天下第一美人。”
我还未答话,鹿韮笑道:“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她挑唇一笑,和这孩子的笑决然不同,她的笑里百媚妖娆,万种风情,既雍容又妩媚,这是六界第一花魁的笑。她缓缓道:“你可知这第一美人不好当呢。”
小姑娘也并不生气,走过去单膝跪地,道:“请你教我。”鹿韮又妩媚一笑,“小姑娘你这个动作美人是绝对不会做的。因为美人是绝对不会求人的,只要一个眼神万里江山都在你的脚下。想让我教你?这我可做不了主,问她吧。”她纤纤一指指向我,我看着小姑娘,笑道:“你为什么要做第一美人。”
“报国仇。”小姑娘言简意赅。
“哦?这有很多种方法啊,你为什么选择这样做。”
“这是成功率最高的一种。”
“哦?”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没有一丝惧意,我看着她狐裘里握紧的手若隐若现,毕竟还是个孩子紧张也是正常飞,所以我决定不再逗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泠笛。”
“好名字,不过在这里你只能叫朝颜,明白吗,朝颜?”
她笑着点头,喃喃道:“朝颜啊,朝开夕落。”那个笑容无限哀愁,像是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无奈。
我懒懒的招手,道:“你过来。”
她缓缓走过来,我在她的心口种下菫幻蝶就把她丢给鹿韮了。
三年之后,朝颜艺成出师,离开了芳菲阁,出去报仇了。
……
今天菫幻蝶回来看来她是已经要死了,看这几年夏宫的情况,她的仇应该是报了。但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报这样的仇真的划算吗?我的手刚刚触到菫幻蝶就发现了朝颜现在在夏国的宫殿里,悠然抚琴。可是我知道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不然菫幻蝶是不可能破心而出的。是时候该回收她的灵魂了。
我拿上扇子打算出去,这时候腓腓过来咬住我的衣服,我低头看它正对上它楚楚可怜、眼泪汪汪的眼睛。安抚的拍拍它的头说:“我很快回来。”
它还是不放,我只得点点头,表示可以带上它。它高兴的在地上滚起来。我好笑的看着它。它看见我笑,滚的更卖力了,不小心撞到桌角疼的□□两声。流川看到它放声笑起来。它恨恨的看了流川一眼,冲他龇牙。流川笑的更厉害了。它委屈地爬过来咬我的衣角,还不时回头看看流川,要我为它做主。我蹲下去摸摸它的头,这哪里有一点上古神兽的样子啊!
没错,这个白色的像狸猫一样的小东西是上古神兽——腓腓。六界最权威的辞典由元始天尊编写的《诸天》里面记载:腓腓,白身红爪,爪印类梅,生于南极忘忧谷,养之可以解忧。我想元始天尊一定没有见过腓腓,因为他只说了腓腓的比起上古神兽不同的特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能存活于今的上古神兽必定有其存在的道理,腓腓虽然没有狻猊,饕餮一样嗜血残暴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善茬。这只腓腓是千里送给我的,他从忘忧谷带腓腓回到蓬莱时,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刚刚落地就晕了过去。幸好蓬莱多的是仙株,我用了一株5万年的血滴泠才治好了他。他那时虽然还不是上神,但是也有一万岁的修为了,他八千岁的时候在幽冥沼泽和狻猊一战也没有被伤成这样。腓腓认主,谁一旦降服他就终身不再易主。所以腓腓死活不从我,于是他只好做了腓腓的主人。千里沉睡之后腓腓就跟着我了,我知道它相信它的主人一定会回来,我也相信。
我和流川坐上腓腓,腓腓老大不愿意让流川骑它,后来流川给了它一个夜明珠它才欢喜的让他骑了。哦,我忘了说腓腓最喜欢会发亮的东西了。这个夜明珠真是很对它的胃口。
不到半日,我们便到了夏国的都城景城。
一个亡国之都按理说应该尘土飞扬、难民逃难、哭声直上干云霄。但是景城没有,就像一个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仪表的美人,景城即便是到了这样的亡国之日也是淡漠的、壮美的。没有那冲天的哭喊声,铁骑踏在地面的声音是如此的整齐雄壮,就像是一个朝代开始的号角。更令我这个活了几万岁的上神无法理解的是卖包子的小贩还是当街卖包子,卖烧饼的小贩还是走街串巷的吆喝着,大家对亡国这件事好像都没有什么反应,好歹也搞个□□什么的。是这里的人太淡定,还是我这个上神实在是太不通透。我正在讶异,忽听得旁边流川来了句:“这里的人对亡国这样的事都看的这样淡然,委实通透,如果都修仙的话这里说不定会成为一座仙城。”
我说:“亡国这样的时都如此淡然,修仙于他们如浮云。”
流川表示赞同:“说的也是。”
当然并不是谁都这样通透的,在紧闭的宫城内,宫女呜咽,太监仓皇,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样子。
见我困惑,流川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在王国这件事上百姓淡然而宫人焦虑吗?”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了,但是不好驳了流川的面子于是说:“你且说来听听。”
“对于百姓来说重要的不是谁做皇上,重要的是统治者给他们的生活,要是亡国之后他们能过上好日子那他们也不介意亡国,国破山河在;但是对于皇宫里的统治者和宫人来说。亡国意味着丧失家。对于他们来说国家一体,亡国之后他们就只有被幽禁和被玩弄的命运。所以他们的悲伤并不是因为国破了,而是有感于丧失家无处可归的悲苦啊。”
我觉得流川此言甚是,夏哀帝是昏庸老迈的像这个建立了300年的帝国一样腐朽。酒腐蚀了他的心,色腐蚀了他的身。朝堂上他残害忠良,轻信佞臣、刚愎自用。朝堂下他轻信宠妃朝颜之言,修仙访道,妄图长生不老。在他的治下,苛捐杂税,横征暴敛。老百姓不得已不反他。现今夏朝统治结束了,老百姓不弹冠相庆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这样想想我就觉得这里的老百姓的淡定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但我们神仙是不能干涉人间之事的,所以我决定找到朝颜之后就马上回去。我抱着腓腓和流川站在宫墙上,皇宫里的哭喊声一片,太监宫女都尽量带着到皇宫里搜刮来的宝贝仓皇逃窜,在这些嘈杂的声响中,淡薄的琴声袅袅,就像是秋夕在夕阳里翻飞的落叶。我闭上眼睛打开五识瞬间就发现朝颜此刻的位置,她在十里荷塘,碧波连天的湖心亭抚琴。我和流川捏了个诀打算瞬间移动到湖心亭,飞遁的瞬间我眼风一扫发现我和流川脚下的这个宫门已经破了,士兵像赤潮一样涌进来。
夏宫的这个湖心亭倒是很有情趣,亭子孤零零的立在水中央,没有那煞风景的通往湖心亭的长桥,得要靠划船才能到亭子,四周并没有船只,看来有其他人想过去暂时是不可能的了。我和流川站在湖心亭的时候朝颜依旧弹着琴,淡淡道:菲菲姐觉得朝颜的琴技有没有进步呢。
我笑道:“没有进步。”
朝颜说:“菲菲姐真是的,最后了连朝颜都不舍得骗骗吗?”
我又雪上加霜道:“你当年学的最差的就是琴了,没天赋,再练习也好不到那里去。”
琴声戛然而止,她转过身来看我说:“鹿韭进来可好。”并不是她不尊重鹿韭,实在是鹿韭觉得“师傅”听起来很显老,所以就让朝颜叫她的名字了。
我对上她的眼睛:“对她来说,八年的时光是须臾,是弹指。”
她的眼神悠远,喃喃道:“可是对于朝颜来说,这八年就是我的一生。现在想想我的一生最安乐的时光只怕就是我在芳菲阁的那几年了。”然后她转脸看了看流川说,
“这是菲菲姐的相好吗?你们真是一对璧人呐。”
她果真是我们芳菲阁的人,到死都不忘八卦。为了好好送她一程,本阁主就牺牲一回不解释了,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咀嚼一下芳菲阁阁主的“绯闻相好”这个震惊六界的八卦。
她说:“菲菲姐,我想请你现在不要杀我。”
“你还有心愿未了?”
“恩。”她点点头,说,“我想死在他的手上。”
我和眼睛里闪着八卦光芒的流川对视一眼后郑重的对朝颜点点头,然后我们俩隐了身形躲在一边等着看一场国仇家恨,爱恨纠葛的超级好戏。我以我上神的名义起誓,这绝对是一场相爱相杀的剧目,比我以前看过的话本都好看,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