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如果年华似水（1 / 1）
学工办终于贴出了出国的名单，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名字，一张盖着红章的白纸贴在众多课表中，很快的就被忽视了。
邱世仁走的那天，邱雨翘了晚上的课送他去火车站，没有多问一句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看她，在她的潜意识里，最大的可能便是出差路过。
邱雨递给他一瓶刚从车站超市里买的绿茶，安静的陪他等着火车，他好像不是很习惯这种潮湿，每年冬天才会复发的关节炎，这几天总是隐隐作痛，忍不住伸手去揉捏着关节，邱雨看见了，坐在他身旁叮嘱着回家去看下医生。
邱世仁不说话，像是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淡淡的嗯了声。
周围通往北京的火车站在检票，聚集了一堆的人，老人，孩子，背着公文包的，也有拖着很有行李的……各形各色。
不是节假日，人却一点都不见少。
陆尹发来短信，说在火车站出口等她。
夜里的火车，难怪他会担心，这个点再从火车站回学校的确有些不安全，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在外人眼里约莫着还是个高中生。
“没事的时候多打些电话给你阿姨，还有你弟弟。”邱世仁提醒她，当了一辈子的警察，一直在和各种人打交道，软硬皆施的手段，却在自己女儿身上无计可施。
他愧疚的太多，也承认，像她说的那样，自私。
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因为他工作上升时期遭到了忽视，最终以一段失败的婚姻告终，另一个是他的女儿，想给她最好的，可事实却是越来越错。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好警察，但现实中，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服务”好，他是不是错了，七年前不应该带走小雨，起码她没了父爱，还是有母爱的……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他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
从口袋摸出一张卡，这里面的钱，她可能短时期内不会知道有多少。
“……自己过的好点，拿这些钱买些吃的。”说完，把那张卡塞到她手里，“密码是你生日。”
他说的很平静，职业习惯让他能轻易的隐藏起心底的波澜。
离别，总是显得很特别。
即便是再多的怨，终究抵不过血浓于水的事实。
“爸爸，对不起，那天……”邱雨低着头把手里的那张卡放进随身带着的包里，“那天，我的话有些重。”
广播在播报已停止检票，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男人身影，很可惜的误了点，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要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会觉得是那个工作人员太矫情，不过是一分钟，万一别人有急事呢，后来她有一次听到两个火车站工作人员闲聊，说起误点的这回事，如果他跑下楼梯，而火车正好发动，这一分钟可能就会造成生命安全。
慢慢收回视线，如果她没记错，这趟去北京的火车离开，就会开始检票。
巨大的落地窗，映的火车站灯火通明，一点都没有受到外面还下着雨的影响，等车的人很多在闲聊。
“爸爸，到家的时候给我电话。”她说着，起身拿着椅子上的行李，另一只手顺其自然的搀扶着他胳臂。
邱世仁难得的一笑，摸着她的头发，想要把这个女儿的样子记得更深一点，眨眼，都这么大了。
可在他的脑海里，还只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子，抱着他撒娇要吃雪糕的模样。
很快的检完票，他拎着行李，却是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视线里，铁铮铮的男人，瞬间在人群中湿了眼眶。
“小雨，爸爸爱你。”摁了发送键，彻底关了手机，没有一丝犹豫的下了楼梯，伴随着火车轰轰进展的声音，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五月，梧桐叶茂盛的季节，陆尹毕业了。
她兴冲冲的跑过去看他的毕业典礼，看到他站在台上致词，穿着学士服，特别特别的好看。
他的毕业典礼，她却显得比本人激动。
手里拿着两个雪糕，看到一群穿着学士服人出来，立刻搜寻到了他的身影，悄悄退了几步躲在石狮后面看他和身边的人交谈，礼貌而温和。
就算是穿着一样的衣服，他也是与众不同。
有几个拿着相机的女孩冲过来要和他合影，周围人的起哄下，他竟然没有拒绝，好脾气的像是道具一样站在那，受着她们的折腾。
又有几个男生也过来合影，一时间围成了一团，开始还规规矩矩的，可后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姿势全出来了。
邱雨忍不住笑起来，直到感觉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她吓得惊呼了一声，迅速的转身看着来人。
……是李浩伟，同样穿着学士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偷偷摸摸干嘛呢你。”李浩伟挑着眉毛看她，注意到她手上有两个雪糕，故意逗她，“给我的？”
邱雨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连忙递过去一个。
“跟踪你男人有没有在外偷腥？”李浩伟很不客气的接过那支雪糕，撕开袋子吃了起来，被冰的龇牙咧嘴。
李浩伟本身就是护内的人，这种感情的事，既然是他的决定，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兄弟吗，当然得支持。
“……没有。”邱雨百口莫辩，还是不习惯他说话那么“犀利”，“我只是……”只是碰巧在这等他，意外的看到他被几个女生“纠缠”。
陆尹看到她时，邱雨正在李浩伟争执，明显处于下风，被气的面红耳赤。偏护的拉过她，厉声责备李浩伟，“不许欺负她。”
邱雨笑嘻嘻的冲着李浩伟眨了眨眼，一脸的得瑟。
“这个给你。”邱雨把还剩的一支雪糕给他，催促着他赶紧吃，免得化了。
“只买了一个？”陆尹把拆开的袋子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把雪糕伸到她嘴边，邱雨咬了一口，模模糊糊的指着李浩伟，告诉他，那个被他吃了。
一口，又吃了一口……
直到最后发现，他竟然是大庭广众之下基本喂了她一根的雪糕，周围全是免费的看客，吹着口哨起哄。
真是够了……
“给我和小雨照张照片。”陆尹借了个相机，递给李浩伟，揽着她的肩站在刚才的石狮旁边，嘴里的雪糕还没咽下去，支支吾吾的在反抗，鼓着个脸和他照相，丑死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他越来越清晰的面孔，径直的含住了她的嘴唇。
咔………………
陆尹有次故意在她脖子处留下来的吻痕，特别的明显，当时她都快哭了，跑到厨房不让他做饭，怪他亲了那么明显的地方……还那么深。
这一看，就会想歪的。
要是冬天还好，穿个高领的毛衣就能糊弄过去，现在是炎夏，总不能让她贴创可贴，告诉别人这是刮伤……
“要不别去了？”陆尹捞过她抱在怀里，继续切着手里的土豆，快准狠的成丝。
“不行的，是班主任课，我可不想像李浩伟那样大四了还在重修。”安安分分的说着话，以免碰到他，切到他的手。
“那请假？”他又提出了一个建议，好容易有了半天的空闲，当然想陪陪她，“我来说。”某人在这件事上自告奋勇。
“那我学费交的多不值？”邱雨心花怒放，却还是嘴硬。
陆尹放下手里的刀，抱着她走到水池旁，“帮我洗手。”他抵在她耳边，诱惑着她，一脸笑意的看她很听话的仔细的在帮他洗手。
清凉的水温，还有她手指的细腻，混合起来成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忍不住低头在她脖子上细吻，游移到锁骨处，轻易地用牙齿解开了上面两个纽扣，些许露出的旖旎，让他欲罢不能。
邱雨被他弄得不知所措，想要转身却被他制止，清晰的感觉到他下身的冲动，面红耳赤的放慢了帮他洗手的动作。
“不会的我教你。”是引诱，也是□□……
陆尹压低着声音，终于叹了口气，反手关上水开关，打横抱着她决定先不做饭，邱雨看着他推开卧室的门，整个脸都快红透了的缩在他怀里，慢慢的吐出了一句，“不是早上才……”
6月份的南方已经热的像是要把一切烤熟，女孩总想穿的短裙再短一点，出门光是防晒就要抹好多东西。
她偶尔会趁着不查房的周末去陆尹那蹭空调，毕业了，他理所应当的更忙，没课的时候她会坐很远的公交车去他的工作室陪他吃饭，然后再一个人坐车回学校，林颜嘲她大热天的自己饭都不想出去买，情愿跑那么远陪男朋友吃法。
不过是想见见他，很正当的理由。
她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冰枕，快要把自己揉进去了，飘忽着就看到了墙上贴的期末考试时间，又要离开那么久……
手机突然响了，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接通。
“小雨，我是阿姨……”对方声音很低，也很沙哑，和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
邱雨抱着冰枕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阿姨，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是斟酌，过了半响才说，“小雨，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能出来吗？”
………………
邱雨穿着短裤，从宿舍楼一路跑出来，很快的就看到站在学校门口那个女人，面色在阳光下显得更是憔悴，像是如果现在有风，就一定能把她吹倒。
避开了几辆车，她跑了过去，头上都是汗，“阿姨，这太晒，找个凉快点的地儿。”邱雨一只手遮着阳光，即使是傍晚，也是闷的很，太阳还没完全下山。
因为太急，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个女人头上插得一朵小白花。
邱雨看着桌上那个档案袋，有些无法理解面前这个女人话里的含义，爸爸给她买的房子，在这座城市，面前放着的是房产。
“那张卡，你爸应该已经给你了，里面是20万。”她说着，从档案袋里拿出了一张机票，“原先……你爸是希望你能出国的。”
这么多东西摊在桌上，她一瞬间的有些发愣，原先的薄汗因为有空调的缘故，已经消失了，此刻只觉得胳臂上在冒着鸡皮疙瘩。
“我爸呢。”她颤颤巍巍的问出了这句，不断的否决着心里的猜测，怎么可能……
她唤作阿姨的女人撇过头抿了抿嘴唇，四十多岁的人在克制情绪，不想在这个女孩面前失控的哭出来，她有些难以启齿，要怎么和邱雨说。
“……你爸爸，”她低下头，喝了口水，手握住她的，“小雨，你听阿姨说，之所以没有通知你，是你爸爸他，他说他对不起你……你爸爸去世了。”
短短的几句话，她还串不成一段。
她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天崩地裂，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失控的不顾形象哭了起来，似乎再用那些眼泪在告诉她，说的都是事实。
“……不可能，不可能，”邱雨摇着头，抽开被她握着的手，却是心比脑子先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忽地红了眼睛，什么房产，什么20万……
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面前的女人拉住她，这样的拉扯，很快就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甚至有相识的人认出了是她，新传院才子陆尹的正牌女友。
“你爸爸上次来找你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是胃癌晚期，所以，才着急……”着急在房价迅速上涨的时候帮她买房子，帮她安排出国，留下属于她的遗产……
“我告诉你，我不相信，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邱雨混乱的去摸手机，突然的发现那个电话，她背的是多么的熟悉。
打的再少，她也记得很深。
电话号码已经不存在了，竟然是空号……
上次父亲走的时候还发了短信说他爱她，那条短信，她一直没删……“我要见我爸，我要见我爸……”
她说的越来越激动，全身在颤抖。像是跌进了万丈深渊，却没有人拉她一把。
……………………
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一直想着阿姨说的那句话，让她出国，这张机票，是邱世仁去世前交代买的，连一份遗嘱都没有，早已料到她毕业不会回去，所以才会那么着急的在这给她买房子，她却只记得怨他自私，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只是出差路过……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顶撞他……
手里的文件夹像是有千斤重，压在她心上，难以喘息。是飞英国的机票，从北京飞。
如果用一场死亡，来换一个决定，她要怎么做。
阿姨发来短信，已经帮她买好了回去的火车票，她在火车站等她，……起码，要去她爸墓前看一眼。
2005夏天，她带了很少的东西来这，不过一年，她只带了些必用的东西和衣服离开了这座城市。
宿舍里只有赵晓默，其他两个人似乎出去吃饭了。
她犹豫的说了句家里有些事，晚些，晚些会和她们打电话。拖着箱子在楼下阿姨那签字的时候，磕着瓜子的阿姨笑嘻嘻的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签字的手顿了顿，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夜里，她给陆尹发了一条短信，“父亲去世，我已回家，勿念。”已经是睡觉的时间，硬卧的车厢里很黑，她站在走道处，看不清窗外是什么，只能听到火车轰轰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反复的修改着屏显上的一行字，最终还是发了过去。
“如果我不回来，就忘了吧……对不起。”
彻底的关机，拆下那张卡扔进了车厢里的卫生间，转身，泪流满面。
“肖邦最爱的女人，他们在一起十年”。
“……最后还不是分开了。”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