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尘埃落定(1 / 1)
度靛宁一人住在那空旷的院子已有几日了,她每日保持着在墨家早起的习惯,在湖心亭品品香茗,弹弹琴,偶尔给后院的蔬菜培培土,这是她在墨家学来的,那时一人在家,闲来无事,就让东方教叻她一些耕种的方法,没想到现在竟用这个填饱肚子。这样安静的生活或许是最适合她这样寂寞的人的,她不愿出去和复杂的世间打交道,她宁愿一个人活在自己小但安全的世界里,这几日,度晓风没有再来烦她,她以为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直到她渐渐老去。
世事无常,一天她正在田中忙碌,忽然听到有敲门声,起初以为是听错了,因为自从她回来后,没有一个人来过。只是那敲门声很急,她听着很真切,于是拍拍手上的泥,便去开门了。
门开了,她顿住了。
门外的人脆生生叫了一声,“小姐,东方回来了。”
度靛宁笑了,温柔地笑了,她伸手搂住了她,“我等了很久了。”
东方闻言,泪就要下来了,度靛宁道,“不许哭,回来是喜事啊!今晚我要和你庆祝一番,来咱们进屋里去。”
“他怎么肯放你了?”抚着她秀气的脸,度靛宁无限心疼道。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有一天回家后特别气馁,没有了脾气,不理任何人,只管自己在家喝酒,然后过了几天他就放我回来了。”
“他没跟你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叫他的手下替我开门让我回家了。”
度靛宁别开脸,沉默了片刻,“或许是他终于想通了吧。”随即又看着东方,“不管他了,你回来就好。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说罢就要撩起她的衣衫,东方一把扯回娇声道,“小姐,我没事,晓风哥哥他待我很好,说实话,我在他家里吃得好,睡得好,他的手下们对我也是恭恭敬敬的呢,除了行动上不是那么自由外,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他依然把我当妹妹看待的。那天打了我之后,他一直不停给我道歉,我知道他也是不愿意那么做的。”
“哦?”度靛宁有些怀疑,细看了她两眼,“还真是,你倒是胖了些。”见她没事,度靛宁总算放心了。
“小姐,你真傻!”
“怎么了?”
“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个丫头放弃姑爷这么好的相公呢?你现在离开了墨家,今后要怎么办?”
度靛宁看她皱着一张脸,不禁要逗逗她,一把搂紧她道,“我有你就够了呀!难不成你想着要嫁人,不愿意再陪着我了?”
东方推开她生气道,“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东方卿何时是这么不知感恩的人了,我这一辈子都要陪着小姐的。”
“有你这么个能干的丫头给我洗衣烧饭,我还要担心些什么啊?简直就是衣食无忧了,这样快乐似神仙的生活有什么不能过的?”
“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偌大一个家,没有个男人总是不太好的,比如有盗贼进我们家怎么办?你可别指望我可以一人打退几个大男人啊!”
“那就把银子给他们就是了。”
东方无力的拍着头道,“我的小姐啊,银子给了人家,我们怎么衣食无忧啊,再说人家要是不仅看上了银子怎么办?”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度靛宁淡笑,“那就要命一条了。”
“小姐!”东方气她到这份上了还是不愿意听她一句劝。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眼前还没发生此类不幸的事不是吗?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家小姐我饿了,想尝尝你的手艺了。”
半推半拉将她带到了厨房,以为可以止住她的啰嗦,哪知她还是不死心地喋喋不休,“小姐……”
度靛宁无奈的看着她最疼爱的丫头,如今也是最亲的亲人,她悄悄退到了一边,含笑的看着她,真好,终于有个人来陪着她了,尽管不是他,但已经够了,中秋节她不会独自赏月了。
三个月后,京城。
户部尚书罗连高因意图谋反,处以极刑。
锦衣卫指挥使度晓风乃同谋,但念在其未铸成什么大错,将其革职,终身不得为官。
“小姐,你听说了没?姑爷赢了,那个老贼要被杀头了。”东方兴奋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度靛宁。
度靛宁抬头,眼里仍有郁色,“那晓风呢?皇上对他做何处置?”尽管他一再伤害她身边的人,她仍是不愿见他身首异处,毕竟是十几年的感情。
“皇上仁慈,放了他一马,说是因为他没犯什么大错。”东方坐下喝了口茶道。
“那就好,只是他今后要怎么生活呢?东方,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接他回来同我们一起住可好?反正你整天嚷嚷着要找个男人回来守家。”她面带喜色道。
“小姐!他之前这样对你,你还可以原谅他吗?如果他到了这里再咬你一口,那怎么办?”
“我相信经过这件事后,他一定明白了凡事不能强求的道理,不会再一意孤行了。况且皇上说他没犯什么大错,那么就表示他的良心未泯,否则他一定帮着罗连高谋反了。”
“话虽如此,我恐怕他是再也没脸见你了,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可能愿意听你的话回度府。”
“你说的也有理,随缘吧!”她犹疑了一阵,“那墨笛芾他……”
“姑爷他自然是更受皇上的宠爱了!现在朝廷上下都对他们父子阿谀有加,风光的不得了了呢!”东方说的有些怨怼,不时瞟度靛宁一眼。
“那就好。”
他当初那么有自信,果然赢了。
“小姐,听街上的人说,姑爷他……”东方急着要将刚听来的消息告诉度靛宁。
哪知度靛宁连头也未抬,继续用心画她的画,只是无谓的提醒了东方一句,“记住,他早已与我们再无瓜葛了,以后切莫忘了,别再叫他姑爷了。”
“小姐,你听我把话说完嘛!”东方喘了口气道,“听京城来的消息说姑爷要和十六公主成亲了。”
“啪”一滴浓墨滴在了画纸上,那握笔的手陡的顿住了,墨晕开,很美,自然成了一朵怒放的莲。她用左手挽起右手垂到画纸的袖子,提起笔,蘸了饱墨,再用力一顿,一朵并蒂浑然天成,她后退一步,凡自欣赏着,嘴角撩起了一抹浅笑,“东方,你看这朵并蒂画得如何,看来这桩喜事真是天作之合,连老天爷也要恭喜他们。墨画的最高境界就是落笔生花,你这一句话给的还真是时候。”
东方跺了跺脚,嗔怪道,“小姐,别再研究你的画了,姑爷就快被人抢去了,你倒是发句话呀!”
“从来就不是我的,有何来被人抢去之说。” 她终于抬眼看着东方,叹了口气,“唉,你这丫头,终究是学不会沉着啊!也罢,有你这么一个热闹的人陪我,我也就不怕夜深人静了。”
东方绕过画案走到度靛宁身边道,“可是小姐,你对姑爷有情啊,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小丫头懂什么情不情的,休要胡说。”她温婉的呵斥根本吓不了东方半分,她依旧喋喋不休,“小姐不愿承认?若不想着姑爷,为何还夜夜对着那枝钗发呆?”
度靛宁作势要敲她的头,“你个小丫头,竟然偷看我!”
“小姐不要生气,我也是无意看见的。只是小姐真的不介意姑爷另寻新欢?”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萧条,已是入冬了,他与她相识也快一年了,“随他吧!”
言毕,挑起了那张画纸,细细卷好,搁在一边,又要起头泼墨,这几个月里她爱上了这种酣畅淋漓的作画方式,多少的愁怨皆随那墨印染宣纸,心里亦清明不少。
东方见自己的话对她毫无影响,瞪了她一眼,便愤然转身出去了。度靛宁无奈的摇了摇头,东方啊,还是那个小孩子脾气。
天冷了,墨也凝的快了,刚刚研好的眼下又干了,可惜了这上好的松烟墨。度靛宁起身舀了一小碟清水,轻缓地研着。清水在那一方小小的砚台里溶于墨,墨香飘散,突地,一滴水掉进了那砚台之中,墨顿时漾得更开,度靛宁自笑道,“原来人身上的东西真的有灵气啊,连一滴清泪也能然这松烟墨立即晕散。”以食指拭去了那些缠绵的珠泪,她早起过誓的,只是这泪似乎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半点由不得她控制。说实话,她眼下一点伤怀的感慨也没有,从没想过要为他的无情而掉泪的,毕竟是她自己选择不要的,只是有种莫名的惆怅无言的酝酿开了,收不齐了。
搁下笔,打开门,她要去那个荷塘走走,自家的荷塘哪怕只剩冬日里的一层冰,她看着也觉得清明。
她瞥见东方那丫头在不远处看着她,堵着气,不愿过来,对上她的笑意,故意转开头去。度靛宁冲她一笑,也不看她,看她还能忍到几时。拢了拢披风,她径自在亭子里坐下,捧着桌上的一杯香茗暖手,眼神凄迷地望着荷塘上飘散的白雾。
一炷香后,东方终于憋不住,走了过来,只是她的神情显示她很愉悦,她扬着手里的一个信封,“小姐,姑爷,姑爷给你送来了一封信。快看看!”
度靛宁接过信,猜测该是邀请她参加婚礼的信,打开信,三言两语,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笑道,“你高兴什么,他只是请我们去观礼而已。”
东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抢过信看了几眼,她不解道,“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呢?为什么和我想得不一样呢?”
“为什么不是这样呢?他要成亲了,给我们送来的自然是喜帖,你以为该是什么呢?”她忽视了自己心里的一点点失望。
“我,我以为流言是假的,姑爷是要请小姐你回去……”
度靛宁打断她的话,“东方,我和他早已分道扬镳,他如今要和公主成亲,他就是当朝的驸马,高高在上,他能想到邀请我们喝杯喜酒,已是不易了。”她抚着东方柔软的头发,“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与他最多只是朋友了。”
东方黯然,“小姐,都是我不好,才害你必须离开姑爷……”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缘分的事,强求不来,我和他缘薄,这是天意。”她依旧温婉的笑,只是她的笑总让东方感到心疼,她的小姐永远不会责怪任何人,永远可以谅解任何人,她的心中从来没有任何怨恨,就算晓风哥哥这么对她,她对他仍然没有恨,这么简单又善良的人,老天为什么不愿意给她幸福呢!
“姑爷他……什么时候成亲?我们什么时候要启程?”
“下月二十四。”
“那不就是四月二十四?”东方不可思议的叫道,“一年前的这天,是小姐和姑爷成亲的日子,他怎么可以还定在这一天呢!”
“随他吧!记得再去的时候一定要改口了,别让公主听了不舒服。我们还有半个月替他备分新婚礼物。”
“小姐,可是姑爷他太过分了。”
“东方,当初过分的人是我,我们怪不得他。”
京城太白楼
“景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不怕靛宁生气?”项岸风端着酒杯笑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你替我想个法子?”墨笛芾靠近他道。
项岸风摇着酒杯道,“我?这种鬼主意还是你自己担着吧!我可不敢乱来。”
“看你,自己有没有办法,还批驳我。”
其他几个在一边偷笑,洛秋差点还被呛到了。墨笛芾一瞪眼道,“你们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不是朋友啊?都这时候了,也不帮着点我,还在这里看好戏。”
“好好好,大家保持严肃,要不然我们的墨大少可要发脾气了。”项岸风正经道。
四月二十四终于到了,京城热闹非凡,因为墨家又要办喜事了,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在争相传着这个好消息。
度靛宁一进城就听到满耳皆是关于他和他新娘的言语。东方愤愤道,“小姐你看她,不就是娶当朝的公主,当了驸马吗?也不用这么招摇吧!这人啊,一旦得了势,就是这样耀武扬威,目中无人了。”
度靛宁笑道,“你这丫头,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愤愤不平的,当了驸马自然高兴了,百姓津津乐道也不是他的错啊!”
“小姐,你就不要再帮着他说话了。总之,我算是看明白了,姑爷他就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你呀,你要他也罢。”
度靛宁看着她气恼的样子,只觉好笑,这丫头还真是护主心切。
“你小心捧好我们要给他的礼物,不要一生气就打碎了。到时可是丢了你家小姐的面子了。”她叮嘱道。
“你放心,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的。”言罢,东方提了提手里的锦盒,“小姐,我有些渴了,我们去前面的茶肆喝杯茶吧。”
“去吧。我也有些累了。”
两人坐定在店内一张靠窗的桌边,“小二,来壶茶。”
待那小二走到她们跟前的时候,三个人都怔住了。
“你——是晓风。”度靛宁率先惊道。
那小二忙撇过头道,“小姐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度晓风,我是这里的小二,叫阿风。”
东方一下跳到他跟前,正对他,“若不是晓风哥哥,你干嘛故意转身躲着我们?”
度靛宁缓缓起身,站在他面前,“晓风,我知道是你,如果你不愿意见到我们,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总之,度府的大门永远是开着的,你想回来的话,我和东方随时欢迎,毕竟我们是一家人。”话落,将银子放在桌上,拉着东方道,“东方,我们走。”临走时,吩咐那掌柜,“麻烦你多照顾那个新来的伙计。这是一点辛苦费。”又将一锭银子搁在柜台上。
走出店门,东方不解的问道,“小姐,为什么你不再执意认他了呢?”
“因为你说得对,现在他自觉无颜见我们,我尊重他的选择,一味强求,反而让他尴尬,他现在能再站起来努力做人,已是极好的下场了,是我所乐见的结果。”她回头再望一眼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也正看着她,她于是冲他微笑着点头,他慌忙低头不敢看他,拼命抹着桌子,“我们该给他一些时日,止住他心里的挫败感。”
东方半懂不懂的点着头,“哦。小姐,我们要快些了,快到吉时了。”
没走多久,她们就到了墨府门前,度靛宁站定在门前,门庭还是三个月前的样子,只是装点上了红色的彩绸,同她嫁来那天一样,她轻笑一声,转身道,“我们进去吧。”
刚进门没几步,墨府的老管家就迎了上来,他热络道,“二少奶奶,你来了,快里边请,今天来了好多客人,我都忙不过来了,就不特别招呼你了!”
“老齐,你忙去吧。不过不要再叫我少奶奶了。”度靛宁温柔的笑道。
老齐尴尬一笑,“对不起,度小姐,我是一时改不过来。”
“不用这么见外的,叫我靛宁就好了。”
老齐跟她打完招呼就走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今天墨家真是热闹,几乎比她成亲那日还要热闹。
正想着,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靛宁!你来了!”
回身一看,原来是那几个,“项大哥,是你们啊!”
“来参加景伯的婚礼啊!”项岸风明知故问道。
“嗯。项大哥该是他请的贵客了吧!怎么不在厅里候着,反而到这里来招呼客人啊?”度靛宁玩笑道。
“厅里闲杂人等太多,空气不好,我们几个来院子里透透气。”一边的诸葛流云忙解释道,其实他们几个是特意来看看她来了没,为免被她看出破绽,只好撒谎了。
度靛宁深信不疑,敛眉低笑,“说的也是!东方你将贺礼先送进去给墨公子吧,我就先不进去了。”
“是,小姐。”东方领命而去。
项岸风上前一步道,“靛宁,同我们一起去前边的亭子喝杯茶,聊聊天可好?反正现在厅内的人潮汹涌,我知道你是一定不喜欢的。”
“也好。”
六人坐定在那个她之前最爱去的湖心亭里,项岸风完全以一个大哥的身份自居,毫不客气的替她斟茶,这样不见外的感觉着实让她感到无拘无束,格外自在些,她端起茶,微笑着向他们五个示意,“谢谢你们还当我是朋友。”
“什么话!景伯这么对你,你本该责怪他,我们是他的死党,你一点也不计较,我们该谢你才是。”裴羽修恭谦道。
度靛宁疑惑了,他们几个似乎并不知道是她提出休妻一事的,他们好像有点误会墨笛芾了,难道他没有跟他们说实话,他又是何苦呢?本来已是她为了自己的丫头要背弃这段婚姻了,他又何必再替她隐瞒真相呢?
“裴大哥你言重了,其实你们似乎有点误会景伯了。”
“误会?靛宁你何出此言啊?”项岸风故作气氛道,“你不要再替他说好话了,那小子典型的不负责任,当初只见了你一面,回京后,便死活都说非你不娶了,我们看他一幅认真的样子,就看好你们俩了,谁知他竟为了当个驸马爷,休了你,我们哪里误会他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本来今日我们几个不打算来的,后来听他说请了你,就想前来代他跟你赔个不是。”
度靛宁笑了笑道,“当初是我自己要离开他的,真得与他无关,你们不要再错怪他了。”
隋晚假意惊诧道,“啊?居然是你的意思?”
诸葛流云接上道,“哎呀,那可糟糕了,我们这么错怪了他三个月。”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害得你们差点兄弟失和。我想他一定是为了帮我解围才没有说出真相,这件事是我欠他的。”
“靛宁,你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丈夫保护自己的妻子名节也是应该的,他不说才是大丈夫所为嘛!”
“说起来,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他,辜负了他。”说到这个她神色黯然,五人看着她的反应,都满意的偷笑着。
随即,她又浅浅的笑了,“我怎么说起这些了呢!现在他又有了如花美眷,我们该恭喜他才是,相信他们这对有情人必定可以白头偕老。”注视着眼前的五人,她没有一点异样,表现出来是全心全意地祝福。
“对对对,我们也但愿如此了。”五人默契的应道。
这时,正厅传来了响亮的鞭炮声。
“吉时到,新人行礼。”
度靛宁望了一眼,“各位,我们进去吧。”
到了大厅,以为有新人可看,那知眼中所见竟是一番骚动的场面。
“新娘呢?”
“新娘怎么还不到?”
原来是新娘久久没有出现,墨笛芾已经万般焦急的进了后院。项岸风于是拉着度靛宁道,“我们进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也不等她回话,径直拉着她进去了。
他轻车熟路的奔到了一间粉饰一新的房间,估计那就是新房了。他冲了进去焦急的问道,“景伯,怎么回事?”
墨笛芾颓丧的坐在一边,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一旁的喜娘忙过来解释,“我也不知道,公主本来好好的在这里休息,我告诉她一会儿就要拜堂了,我就出去了一下,哪知回来就不见她的人影了,你看连喜服也脱了。”看着那喜娘一脸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确实不知情,项岸风摇醒墨笛芾,“景伯,你倒是起来拿个主意啊?别坐在那里发呆了。”
谁知墨笛芾好像是木头人一般,毫无反应。
度靛宁也替他着急着,她上前一步道,“景伯,你醒醒啊,宾客们都已到齐了,你得把这件事给担起来啊!”
片刻后,墨笛芾总算是有点反应了,他无力的抬了抬头,看到了眼前的人,看清了眼前的人,他忽然笑了,“靛宁!”
众人都兴奋的叫道,“他又反应了,醒了醒了。”
“是我,是我!你醒醒,你的新娘不见了,你是主人,要想办法弥补.”
他没有回话,只是带着方才的笑容定定看着她。众人都急了,以为他又迷糊了,忽然有人发话了,“先找这位姑娘替上吧,吉时可误不得,到时再将公主找回来就是了。”
“对啊对啊!”
“有道理。”
这一瞬间,众人都将期望的眼神投向了度靛宁,度靛宁直起腰,惊诧的指着自己道,“你们要我假扮新娘?这如何使得!”
“姑娘,你就答应了吧,再不然,就来不及了。”
“是啊,姑娘你应该是笛芾的朋友吧,就当帮他一个忙,只是要你跟他拜个堂,先遮过去就行了。”
项岸风也严正道,“靛宁,这次墨家的声誉就全在你一念之间了,你要快点决定,我看前面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度靛宁为难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场的除了她以外,确实没有一个适合的女人,也就是说这个忙非得她帮不可了,仿佛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淡淡吐出一句,“好吧。”众人欣喜地替她打扮起来,不消片刻,她已经一身喜服的端坐在床沿了,项岸风朝喜娘使了个眼色,喜娘忙扶起度靛宁道,“小姐,我们该出门了。”度靛宁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了,虽说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而且这次还是代替人家,可心里莫名忐忑,好像就是自己第一次出嫁一样。满是后悔,只是已经盖上了红盖头,又不好再拒绝了。
出门时,项岸风和墨笛芾互递了一道默契的眼神,会心一笑。
度靛宁不安的站在大厅里,又听到了那个司仪高朗的声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一切如昨般清晰,她揪着喜带的手越抓越紧,随着一句“送入洞房。”她又跟着这个叫墨笛芾的男人进了他的天地,虽然只是个替代角色,她仍然有些期盼,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她没有遇见过他,没有爱上过他。如今老天让她怀着这样的心情,扮演他的新娘到底是何用意呢!
一扇门隔断了外界所有的喧闹,新房里毫无声响,没有喜娘的吆喝声,没有宾客的吵闹声,安静,无边的安静,这份安静让她更加不适了。怎么这些又跟上此不一样了呢?心中疑惑,以为四下无人,她便撩开了那个碍眼的红盖头,入眼的,是他温文的笑脸,她惊了惊,随即又镇定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还是那幅潇洒自迷的模样,看着她,神色有半分醉意,“新郎不在新房,要在哪里?”
“你不是该出去找公主吗?”度靛宁疑惑他何出此言。
“关公主何事?”
“她是你的新娘啊?”她喝道,陡然觉得事有蹊跷。
“我的新娘娴雅的坐在我眼前,我还要去找谁呢?”他的声音又是一年前的温柔,他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靛宁,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三个月了,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
度靛宁拉下他的手道,“墨笛芾,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受激过度了?你的新娘方才不见了,我是替她跟你拜堂的,你不要弄拧了!”
他放下手,拢了拢眉道,“让我来告诉你!没有赐婚,没有公主!我从头到尾要的只有你度靛宁一个。”
“你……”度靛宁指着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她秀雅的容颜被这突来的变故给惊到了,怔住了,硬生生愣在那里。
墨笛芾没料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也慌了手脚,“靛宁!你说句话?怎么了?”
良久,度靛宁朗声笑了,“墨笛芾!你假设这场婚礼,派人在洛阳传流言,你是赌定我今天一定会帮你演场戏来瞒过外面的人吗?”
“靛宁,你听我……”他知道她会生气他的欺骗,想要解释。
“你又骗了我。”她冷笑道,“你想要解释是吗?那好,我听!”
“我……”面对她此刻的愤怒他忽然发觉自己原来无话可说,他的确是又一次欺骗了她。
度靛宁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冷冷扯下了头上的凤冠,“玩笑到此结束!”
她起身就要走,墨笛芾忙拉住她道,“我知道我这次的方法过分了些,可是我是怕你不愿再嫁一次给我啊!”
她豁然转身盯着他,“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可以让我愿意了吗?你错了,你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让我对你留有的唯一一点好感都消失殆尽了!你亲手毁了我对你美好的回忆。呵,我差点忘了,这些是你惯用的伎俩,我该防着才是,是我自己疏忽了,真是不懂得吃一堑,长一智。”
眼见她就要跨出房门,他叫道,“你没看那封休书吧!”
她一怔,他是如何得知的?
“是,我以为休书全是差不多的措辞,没什么好看的。”
“早料到你不会看了。我念给你听:细雨湿流光, 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 茫茫, 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 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 斜阳, 负你残春泪几行。舍你,我何其忍!纵然梦已断,魂亦萦。只恨不能解你长眉深锁,轻寒泣愁。”
没想到他竟将那首《南乡子 》写进了休书里面,度靛宁乍听之下,难免惊讶,她顿下脚步,回身望着眼前儒雅的男子,她斜睨着他,神思里似有道不尽的疑惑,他直直迎视她,勾着一抹笑,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甘示弱。
良久,度靛宁才回过神,“你这么写到底是何用意?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负手看着她——这个叫他迷恋的女子,“我想告诉你,休你不是我的本意,当初因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今日迎你回来也是当初的打算。靛宁,不要再恼了,我本无意骗你。”
“其实在此事上,我不能怪你,还该谢谢你,你帮我隐瞒了所有的人,至使他们都以为是你寡情薄幸抛弃了我,却不知原来是我执意要走,是我没勇气同墨家一起同甘共苦,我才是那个该被谴责的人。”
墨笛芾摇头,“我不相信你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既然眼下礼都已经成了,你就勉为其难将错就错吧,总之,你这辈子都是我墨笛芾的夫人了。”
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度靛宁忽然觉得自己如果就这么答应的话便显得太无用了,她扬起头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岂容你这么草率!今日的事就此作罢,我回洛阳了。”
提起裙子就要跨出那道门槛,墨笛芾政要追上去,忽听外面传来一句“皇上驾到。”回廊的不远处,俨然是面带喜色地宋神宗,度靛宁怒道,“怎么你还有一出要演吗?这下更厉害了,连皇上都请来了,怎么,若是我今日不答应,你便要他砍了我的脑袋吗?”
墨笛芾眼下也是一头雾水,他再怎么胡闹也不会让皇上也加入这个闹剧啊!可事实就是皇上真的掺和进来了,他瞄了一眼跟在神宗身侧的项岸风,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看他的表情,似乎也很迷惑!项岸风摇着头,两手一摊,表示他确实不知内情。
墨笛芾眼见皇上越来越近了,他忙拉着度靛宁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今日是爱卿的大喜之日,不必多礼了。”
“谢皇上!”
“皇上今日怎么会大驾光临啊?”墨笛芾小心的陪笑道。
“上次因为朕在外游历,没空过来参加你的婚事,朕一直引以为憾,所以这次无论如何要来观瞻一下你们成就百年之好。”神宗欣喜的端坐着,完全没发现新娘的脸色有些异样。
“皇上是万民景仰的九五之尊,没想到也会和着一些小人作戏,今日民女算是大开眼界了。”度靛宁冷冷道。众人都倒抽一口气,她居然敢当着圣驾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弄不好可是要杀头的,果然龙颜不悦了,本来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墨笛芾见大事不妙,忙把度靛宁拉到一边,“你不要胡来,皇上会来的事我确实不知道,你这样大胆,是会出事的。”
度靛宁并不相信他的话,一把甩开他道,“墨笛芾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我这一次定不信你。”
神宗见他俩在一边拉拉扯扯。似乎没有丝毫悔意,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你们夫妇两个玩什么把戏,过来跟朕说清楚。”
墨笛芾怕度靛宁再出言不逊,忙跪下道,“皇上,她对我有点误会,没料到竟波及到了您,请皇上恕罪,千万不要降罪于她。”
“你不要这么紧张,跟朕说说清楚就是了。”神总皱着眉道。
墨笛芾摒退了闲杂人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神宗,神宗听完后,郎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丫头要对朕恶言相向了。”墨笛芾尴尬的看着度靛宁,问道,“现在你明白了,皇上到此完全不是我的意思!”
“是是是,是朕硬要来凑个热闹罢了,丫头,你就别再冤枉他了,看笛芾急得满头大汗的!”神宗嘴上这么说,心下窃喜得很呢,他从没见过一向不羁的墨笛芾竟也会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简直是一大快事,看来这丫头确实有两下子,竟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镇的服服帖贴的。
度靛宁这下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错怪了他,可是之前呢,他假扮无夜的事呢?又该做何解释?
看着她依旧不能释怀的神情,墨笛芾心中有数,她究竟还在气什么,他向项岸风使了个眼色。
“靛宁,你是不是还不能谅解景伯他装成另一个人来接近你的事?”度靛宁不得不承认他问出了心中的一个结,她无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等待合理的解释。
“有另一个身份是我们这次斗败罗连高的关键,我们几个中只有景伯的身手最好,已经好到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武功路数,不让内行人看穿的地步,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景伯为了这次行动的成功,乔装成了‘无夜’,潜入了敌人的内部,成了他们手下的一员猛将,既然是中坚力量自然是有独特之处了,景伯就是一直戴着面具为他们卖命。他们因为要仰仗他的力量,也就一直迁就着他。”
“那那次在洛阳……”
墨笛芾接上道,“那次正好有任务要办,途经那家客栈,正好遇上了你们!”
见她露出了狐疑的表情,项岸风忙道,“我做证,景伯他没有说错,他回来后还跟我们细说了那件事,他说当时他看到那两个贱人企图轻薄你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
“当真如此?”度靛宁转向墨笛芾正色问道。
墨笛芾无奈的点头,“这下你总该原谅我了吧!靛宁,我真的无意骗你。”
“那么以后了,为什么还要装成他来接近我?”
墨笛芾知道她是一定要问地请清楚楚的,顿了顿,看着她,眼睛里又是情深几许,“我知道我对你无能为里,只好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来安慰你,理解你!”
“你……”至此,度靛宁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很幸运,先前对他的责怪竟全转化成了莫名的感动,这个男人果然是真心待她,只是自己长久以来都没能释怀,那么多的弯路,原来都是自己的执着造成的,她冲他温婉一笑,这一笑竟是风情万种,冲散了了两人间解不开的心结。
见他们前嫌已释,神宗适时发话了,“度靛宁,墨笛芾接旨。”
“墨笛芾接旨。”
“度靛宁接旨。”
“朕命你们两人解除婚约……”神宗顿了顿,众人忙惊道,“皇上?”
“别急别急,朕的意思是,朕要亲自为他二人主持婚礼,一定要办得隆重而盛大!择吉日再行婚礼!”神宗笑道,“那就定在三日后吧!爱卿,反正你都等了三个月了,也不在乎这几日了哦!”
“谢皇上玉成。”
“那十六公主呢?她就甘心放弃你了?”待众人走后,度靛宁忍不住问道。
墨笛芾冲她暧昧一笑,“你以为度晓风犯了那么大的错,如何能落得个无罪释放?”
度靛宁一喜,“难道是公主!”
“果然聪明,一点就通,十六她喜欢度晓风,粘着皇上非要饶他一命,皇上见他兴许是未来的驸马爷,也就不再追究了,先装模做样的将他来个革职,等这阵风头过了,再替他和完婚。”他诡笑道,“你放弃的现在成了驸马了,你后不后悔啊?”
度靛宁扫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戏言,“没想到这场浩劫之后还有这样一段佳话,他心中的恨也该消退了才是,望他今后好好做人,莫要辜负了公主的情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