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云阁日暖(1 / 1)
转眼以是月余,墨笛芾、度靛宁果然如墨仲岩所说的——相敬如宾,只是墨笛芾在外依然是个浪荡公子,比之从前稍有收敛,时不时有传闻说他和某家的小姐如何如何了,而度靛宁从未因此与墨笛芾吵闹过,故而墨笛芾的那些自家兄弟
都对这个女人充满好奇,无奈只在婚宴当晚有过惊鸿一瞥。
这一个月,没有公务缠身,墨笛芾更是如鱼得水,每天出门与那些王孙公子相聚,这天已是婚假的最后一日,他照常哼着小曲出门。
走到门口,他看见了度靛宁,“靛宁!”
“你又出门啊?”度靛宁平淡地问了一句。
“恩,和项公子他们喝酒去。”
“早些回来,爹说明日你该上朝了。”
墨笛芾笑了笑道,“我知道分寸的!”转身要走,不知怎么地,又折了回来,“靛宁,不如你跟我一同去吧!”
“你们一群大男人喝酒作乐,我去恐怕不合适。”有礼的回绝。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尽管是她存心不想去的,可是绝不失了礼数,让对方难堪。
只是墨笛芾似乎不太明白她的心意,“他们早就想见见你了,反正你在家中也已呆了那么久,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思虑了片刻,“好吧!我跟东方说一声,免得她担心,你等着,我就来。”
京城最负盛名的太白楼。
“墨少,您来了!”掌柜看到了他身边的绝色女子,“哟,这位姑娘是?怎么从未见过?”
墨笛芾不悦地皱眉,“多嘴!还不快带路!”
掌柜的识趣地闭嘴,心里暗想着:这必是哪家的小姐,还是不好乱说的那种,来头不小。
雅座里,五个男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墨笛芾,都站起身,“墨少,来晚了,是不是和老婆大人依依不舍啊!罚酒罚酒!”
墨笛芾难得正经地道,“别胡说!靛宁在呢!”
度靛宁看了五个男人一眼,微微福了福身,“笛芾说你们想见我。”
五人定定的看着一身素色,脂粉未施的度靛宁,几乎认不出来是那天那个红衣妖娆的女人,其中一个疑惑的问道,“你真是那日那个——度靛宁?”
“怎么,这位公子怀疑我的身份?”度靛宁好笑地反问。
“不是不是,只是,你今日这身打扮,实在和那日相去甚远。”
度靛宁拂了拂衣袖道,“我向来如此打扮,那日实在迫不得已。”
墨笛芾接口道,“不要说你们了,就连我也差点没认出来。靛宁她天资国色,淡妆浓抹总相宜。”还假做亲热地搂着她的肩。
“哟哟哟,你们瞧瞧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人家新婚呢!你就让他再美两天。只是我听说明天皇上就要召你上朝了。”
“逍遥日子过到头了!”
“景伯,还楞着做什么?不为我们引见一下你身边的娇妻?”
“对对对,我进来就被你们几个一顿抢白,都把这个给忘了。度靛宁,洛阳人士。”墨笛芾又转向度靛宁道,“这几位都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感情非比寻常,你今后把他们都当哥哥就是了。”
度靛宁点了点头,“那我是否应该一个个认识认识呢!”
“我是项岸风,是他们几个里最年长的。”
“他可是太傅大人,学富五车。”一个青衣的男人接口道,“我是洛秋,是我们几个里最小的,故而应该叫你一声嫂子。”
“他是礼部侍郎的爱子。”墨笛补充道。
“我是诸葛流云。”
“他是个神算子。”
“我是裴羽修。”
“翰林学士,和大哥是同门。”
“我是隋晚。”
“他是个商人。”
度靛宁听完后,忍不住道,“你认识的人还真是各色各样,难怪你的生活这么丰富呢!”
“今后他们也是你的朋友了,你若是喜欢,大可与他们把酒言欢,他们都是我值得信赖的好兄弟。”
“靛宁,我们也这么叫你吧!”项岸风。
度靛宁宛然一笑,“本就该如此,既然是朋友,就不该见外。”
“说得好,靛宁果然是不是个一般女子,否则这位发誓在而立之前绝不成亲的花心大少也不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项少,你就不能收敛些,尽在她面前说我的丑事!”墨笛芾紧张地看了度靛宁一眼。
“今天我们要多提醒提醒靛宁,把你从前的风流韵事跟她细数一遍,让她小心防着你。”众人都开始附和了,第一次看墨笛芾这么紧张,真是好玩呢!
果然,他气得跳脚了,一把捂住项岸风的嘴道,“不许说!”
项岸风挣开他的手,乐道,“你制着我有何用,大家早就等着这一天呢!”
于是,雅座里开始上演了一幕“说书大赛”,五个人争着说墨笛芾的过去,个个都说的绘声绘色,墨笛芾则满屋子乱窜,试图阻止他们的胡言乱语。
暮蔼渐沉,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大家都说累了要回家休息,雅座里只剩墨笛芾夫妇两人。
“走吧!”度靛宁发话了,“你的朋友真风趣。”
墨笛芾走在她身侧,努力想看清她的想法,可是她的表情一如平时的平静,他猜不出她心里到底是何感想。
走了一段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靛宁!”
“恩,怎么了?”
“你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们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想我是可以相信的吧!是你说的我可以信赖他们的,不是吗?”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既然相信,你怎么还能保持沉默呢?”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要介意吗?”度靛宁回头看着他,“那只是你的过去,我不介意。”
墨笛芾听出了她的冷淡,“如果,如果我现在还是这样呢?你也可以不介意吗?”
度靛宁理了理额前发,云淡风轻地道,“我想我可以。因为这些与我毫不相干。”
墨笛芾楞住了,他以为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忍受这些,可是这个女人,他的妻,居然可以这么坦然接受自己的丈夫朝三暮四,怎么会这样呢?想了许久,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根本没有把他当过丈夫,没有用心在乎过他,在她眼里他和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这样的认知让墨笛芾的心莫名地痛,他几时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女人,而她呢?压根就不稀罕他的情意。
望着眼前窈窕的背影,他无奈的笑了,笑自己错得离谱,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不争的女人。靛宁啊,靛宁,为什么你偏是这样的女人呢!
就像现在,明明他早已不在她身边,但她毫无察觉,依旧走她自己的路。
想着想着,心里愈加烦闷,瞥见路边的酒家,便打算进去灌几杯黄汤。
“二少奶奶,您回来了?二少爷呢?”门口的家丁问。
度靛宁疑惑他怎么会有此一问,转头一看,原本在身侧的墨笛芾果然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有事要办吧!”
三更时分,墨笛芾跌跌撞撞地叫门,守夜的家丁忙把他抬到书房,打着灯一看,慌忙叫道,“二少爷手上怎么一大摊血,衣服也破了!”拉开袖子一看,左臂上好大一个伤口。
其中一个家丁道,“快,去请大夫,不要惊动老爷和大少爷。”
“于哥,那要不要请二少奶奶?”另一个问道。
这时,只听墨笛芾迷迷糊糊地道,“靛宁,靛宁!”
“快去请二少奶奶!记得千万不要惊动了老爷和大少爷。”
片刻后,度靛宁赶来了,那个姓于的家丁问道,“大夫呢?”
“我让他别请的,这么晚了,若是叫大夫过来,势必会惊扰了爹和大伯。”度靛宁沉着地道。
“那二少爷的伤?”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是!”
一个月来,大家都对这位少奶奶佩服万分,她不但有闭月羞花之貌,更是个温柔贤良的好主子,因此她说话极有威望,很少有人反对。
待众人走后,度靛宁小心的为墨笛芾处理伤口,可能是因为疼痛,昏睡中的墨笛芾醒了,一看到度靛宁在为他清洗伤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她推开,恨恨地道,“我不用你管。”
度靛宁毫无防备地被他这么一推,手肘撞在了桌角上,顿时疼得皱起了眉头,只是她向来倔强,不愿叫出声。她拿着帕子继续为墨笛芾擦拭伤口。
笛芾见她不言不语,更是火上加油了,用力掸掉她的手,“这么不情愿,就不要过来了。”
“我不想让爹为你担心。”度靛宁仍是不退却。
“你把他当爹,怎么不把我当夫婿?”
度靛宁没料到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猛地抬头,“你……”她看到墨笛芾眼里的怒气,四目相接,时间仿佛停滞了。下一刻,度靛宁转身便走。
墨笛芾忽然心慌了,拉住她的手道,“对不起!靛宁,是我不好,不要走!”
度靛宁扣着他的手,回身继续替他擦拭伤处,无声的叹息,飘散在夜风里。
次日清晨。
“我上朝去了。”
“恩!”她小声地答道,整晚照顾他,她疲累得很,忽然又想起什么,“小心你的伤,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
墨笛芾淡淡地笑了,这女人也知道关心他了,“我知道。今日你好好休息吧,我吩咐厨房帮你暖着早膳,你什么时候想吃再吃吧!”
度靛宁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趴在桌上打算补补眠,墨笛芾本来都要走了,看到她这样不爱惜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打横抱起她。
“你干什么?”度靛宁叫道。
“没干什么,抱你到床上休息而已。”
小心地放下她,替她盖好被子,才出门去。
度靛宁望了一眼门口,凝神了片刻,才躺下休息。她迷惑了,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刻那么暴躁,一刻又那么温柔。
“小姐小姐!”东方在门外叫道。
度靛宁无奈地□□着,“东方,你让我休息会儿。”
“小姐,我是很想让你休息,可是老爷在前厅发脾气呢!说是什么二少爷受伤了!”
度靛宁一听,马上翻身下床,不顾东方的追赶,径直快步向前厅奔去。在离厅不远的地方,度靛宁就听到了墨仲岩的质问声。
“你到底说不说,手怎么回事?”
“爹,没有大碍的,大夫都已经看过了!您别问了,要是误了早朝,皇上怪罪下来……”
“今天你不跟我交代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墨笛芾不想让爹知道,他昨晚因为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结果和几个小流氓打起来的丑事。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句,“爹,你不要怪他,是我不好。”
“靛宁!”两个男人同时叫道,只不过一个是讶意,一个是疑惑。
“昨晚我看到几个流氓在欺负一个小女孩,实在气不过,就要上去帮她,无奈我手无缚鸡之力,只好让景伯出手了,在缠斗间,景伯不小心被一个歹人给偷袭了!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提醒他小心防备……”
“原来是这样!”墨仲岩了然的道,“这是好事,你为何故意隐瞒呢?”
墨笛芾感激地看了度靛宁一眼,“爹,这等小事是一个大丈夫应当义不容辞的,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自贬了身份。”
“行了行了,你休要跟我耍嘴皮子,学了那么多年的功夫,连几个小流氓都制服不了,还敢跟我说什么大丈夫义不容辞!”墨仲岩深知自己儿子的斤两,昨天的事并非靛宁说的那样,但既然他们夫妻了然于心,他也不多加追问,“去吧!上朝要迟了。”
“孩儿遵命!”调皮地一拱手,墨笛芾便退出了大厅。
待墨笛芾走后,墨仲岩叫住度靛宁,“靛宁!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你是个好孩子,要替芾儿把握好分寸。”
度靛宁是何等聪慧的女子,一下便明白了公公的意思,“爹,你都知道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不用解释,我相信你的决定。”
对于这样善解人意的老人,度靛宁除了感动已经无话可说了,“请爹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爹失望的。”
“小姐,你看起来很累得样子,要不要去‘竹苑’歇会儿?”东方站在度靛宁身后道。
度靛宁托着腮,凝眸远望,思绪翻飞,她实在猜不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要跟爹隐瞒真相,不肯说呢!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她一整天了,始终像一团迷,怎么也解不开。
东方见她不答,又叫道,“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阿?”顺势还摇了摇她。
度靛宁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事啊?”
东方无奈的道,“没什么,你这样发呆已经一天了,你到底要不要休息啊?姑爷都快回来了!”
度靛宁笑道,“他回来与我何干!”
“到时你就得去前厅用晚膳了。”
“是啊,天色已经不早了。”仰头望了望天,“我这一天都在这里干什么呀!”
自嘲的笑了笑,起身,掸了掸裙摆,“走吧,去前厅,我都饿了呢!”
东方在后面嘟着嘴,小声道,“难得,你还知道饿。”刚一抬头,就见度靛宁正转头看着她,“小姐,你做什么突然停下来。吓了我一跳。”
度靛宁漾着笑容道,“你这丫头胆子这么大,连主子都敢奚落,居然还会被吓到,奇了!”
东方慌忙吐舌,“这么轻你都听到了!真是的,怎么跟晓风哥哥一样灵啊!”
听到这个名字,度靛宁的表情一下子就黯然了,是啊,晓风,那个被她的自私伤害了的人,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护着度家的安危,还是已经不堪伤心,另谋高就了?
东方注意到了她的沉默,知道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小姐,对不起,东方不该再你面前提到晓风哥哥的……”
度靛宁幽幽的道,“不怪你,你我心知,这个人是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毕竟是十几年的感情,当初是我太狠心了。”
“小姐。”东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好默默的看着她的悲伤。
只是,度靛宁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伤心过后,又是那个飘逸优雅的度靛宁,昂着首,“走吧!”
前厅里,墨仲岩父子俩已经就坐了,只等度靛宁。
她朝墨仲岩福了福身,在墨笛芾身边坐下。
“一个多月没上朝了,今天去还习惯吧!”度靛宁问道。
“还是那个样子,朝廷嘛,除了勾心斗角就是尔虞我诈。”墨笛芾冷冷的道,“对了,你明天跟我进趟宫吧!”
“我?为何?”度靛宁甚是不解。
“太后要见你,我也很不明白,太后怎么会要见你呢?”墨笛芾不以为意的道。
墨仲岩毕竟是老江湖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严肃的嘱咐道,“看来来者不善,明日你们一定要小心应对,不可出一点差错。”
因为这句话,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了。三人各怀心事的低头吃饭了,只是食之无味了。
“爹,我们回房了。”
“嗯,千万记住我的话,大意不得。”
“是!”
五月的夜风还有些凉意,度靛宁不由得抱了抱身子,墨笛芾脱下外袍给她披上,搂着她的肩,“以后晚上出来的时候让东方替你多带件衣裳。”
她温顺的点头,“明天……”
不等她说完,“不要担心,明天不会有什么事的。太后一向器重我,想来只是想看看你而已。”他要让她宽心。
心细如她,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只是明日之事,谁也无从预料,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明月满天,无奈两人都是忧心忡忡,无意欣赏。
走到岔路口,墨笛芾松开放在她肩上的手,“今天有好多公文要批,我去书房了,你不必等我,我不回房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独留度靛宁一个人站在冷风里,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看她,只是真的很难,步子越来越快,因为他感觉背后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眼神,是那个他一整天从未停止想念的人的眼神。
目送他进了书房,度靛宁才提步回房。
说是要批公文,墨笛芾对着那些东西却怎么也看不下去,眼里全是她的影子,他烦躁地将公文掸了一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无可救药的迷恋一个无心的女人呢!想他原本是京城的翩翩公子,几时缺了女人的围绕,只是到了今日,却唯独对她情有独钟,而她呢,似乎是天际的一朵浮云,他怎么努力也抓不住。
推开窗,月已到西天,空气是夜晚独有的清新,正打算出去走走,忽然听到了悦耳的筝声,他讶异了,这么晚了,府里会又谁在弹琴呢?细听之下,此人的琴音极有灵气,还有几分熟悉,——度靛宁!
他快步走向琴音的来处,果然是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只是这么晚了,她为何会在湖心亭弹琴呢?尽管万分疑惑,但是他舍不得打断她的悠闲,于是只是默默地站在不远处,仔细聆听。
他默想:果然是个有才情的女子,无论什么样的曲子都能演绎的淋漓尽致。他就这样痴然的倚着柱子,凝眸定定的望着月光下,白衣如雪的女子。
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子,亦不是没有见过优雅的女子,但度靛宁的美丽优雅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舍不下她眉眼高低里的忧伤。
本来不准备惊动她的,只是当曲罢时,他又忍不拍手。
度靛宁猛地转头,以为是什么歹人,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是你!”
墨笛芾走上前,有些抱歉的道,“没想到打扰了你的雅兴了!只是琴声动人,我也和你一样情不自禁而已。”
她敛眉一笑,“没有,我只是睡不着。你呢?不是在批公文吗?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这么美的琴声怎能算打扰!应该说我被你的琴声吸引了才是!”
“这首《南湘子》是我娘自己编的曲,词用的是那首《南乡子》,是她生平最喜欢的曲子。”
“想你娘了?难怪琴声如此悠远!”
“你这么懂音律,为何从未听你弹过琴?”
“我不随意弹琴。”墨笛芾说完这句居然就这么走了,似乎是揭开了他心中的某些伤疤。
度靛宁没有追上去,有些事是一个人心里不提及的过去,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适可而止。
翌日,两人坐在去往皇宫的马车里,相对无言。
就这样默默的坐着,谁也不愿先打破这宁静。
很快就到了后宫,度靛宁正要跟着太监去见太后,墨笛芾终于再也不沉默,他一把拉住她,眼神严肃,“要小心,我等你回家。”
度靛宁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
慈宁宫内,太后高高在上,太监在门外高声传“墨氏靛宁晋见!”
度靛宁第一次跨入这庄严的地方,丝毫不见怯懦,镇静的跪下三呼千岁。
太后的眼里即刻有了一丝激赏,“你就是笛芾的夫人——度靛宁?”
“回太后,正是民妇!”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度靛宁缓缓抬头,“果然天姿国色,难怪把我们京城第一的花心公子都收服了。”
“太后过奖了!”
“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靛宁愚钝,不明白太后此话何意!”
没等太后发话,旁边忽然蹿出来一个粉红的身影,还没等靛宁看清她的容貌,那人已经跳到她跟前,“啪”的一声给了她一记耳光,“祖母,还问什么,必是她使了什么狐媚功夫把笛芾骗了去。”
不管怎么疼这个孙女,太后也不容许她如此乱来,怒声道,“馨儿,不可如此放肆,人家是客人。”
“馨儿”原来她就是十六公主,她听项岸风他们提起过,是从小就喜欢墨笛芾的一个刁蛮公主。
“老祖宗,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帮着这狐狸精,我不依,不依。怎么我才出去微服出巡了几天,墨笛芾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就成亲了?”
太后似乎拿这丫头也无可奈何,“这可怪不得人家,你父皇迟迟不愿赐婚,人家当然不要耽误青春了。”儿子,对不起了,只好把责任推给你了。
“什么嘛,大家从小就说我和墨笛芾是天生的一对,这都是默认的事实了,还要赐什么婚嘛,我早晚都是他们墨家的人啊!”
“馨儿,怎可当这客人的面说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什么客人,她是我的敌人。”
度靛宁算是搞清楚今天太后召见她的用意了,原来是为了替孙女抢回如意郎君。等她们一老一小争完了,度靛宁才发话,“太后,公主,我实在无意于墨夫人这个位置,你若是能说通墨笛芾另娶,我绝无二话。”
十六公主听了此话,更是七窍生烟了,“你以为他非要你不可吗?我是大宋公主,地位比你显赫,身份比你高贵,人又活泼开朗,哪像你,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笛芾才不会要你这样的女人呢!一定是你迷惑他的。”
度靛宁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公主真是可爱得紧,不想说什么话来反驳她,和这样孩子气的人,她无话可说。
十六公主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心虚了,更是得意道,“怎么样,没话说了!那好,叫笛芾进来,我当面问他,要不要休了你,娶我!”
“不得放肆,人家既然都已成夫妻了,你就应该收敛些才是,今日我叫她来可是瞒着你父皇的,你不准造次。”太后阅人无数,自然看出了度靛宁的非凡之处,也明白了墨笛芾为何会对她情有独钟。
十六没想到自己的祖母居然帮着外人说话,刚要发作,谁知太后一声令下,“度靛宁,你起来吧!今日之事……”
“请太后放心,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事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太后用惊异的眼神看着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形容眼前冰雪聪明的女子。
“你懂就好!退下吧!”
“老祖宗,你怎么可以……”十六还要做最后的努力。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你都已经教训过人家了,还想怎么放肆啊!”太后威严地道。
十六见祖母发火了,小声地到道,“谁要教训她,我只是气愤她把笛芾抢去罢了。”
太后深深看了一眼退出门外的度靛宁,“你真以为是她勾引的笛芾?你难道没想过是笛芾非要娶她的?”
十六急了,“不会的,他怎么可能要那个女人呢!”
“十六,光凭她今日的不卑不亢和最后说的那句话,祖母就可以断定这个女人是个奇女子啊!”太后的眼神悠远,仿佛是在自语,“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了,哀家亦有有惜才才之心啊!要是她是个男儿身必是国之栋梁啊!”
走廊上,墨笛芾来回地走着,直到看到度靛宁从回廊上出现,他快步迎上。
度靛宁送他一抹安心的微笑,见她毫发无伤,墨笛芾终于放下心来。
“太后找你究竟什么事啊!”
度靛宁不回答,居然仔细端详起他来,嘴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见她不答,墨笛芾又追问,“到底什么事?”
“回家再说吧!”话音一落,便自行离去了。
少倾,马车停在了墨府门前。
“到了,你可以说了吧!”
度靛宁摇摇头道,“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公主也不知道看上你哪里了,居然这么死心塌地的。”
墨笛芾一惊,“你见了十六公主了!她没有为难你吧!”问得很是焦急,却也不等她作答,又道,“问了都是白问,她那个脾气,一定没少欺负你,我早该想到是她的主意了,早知如此,便不让你去了。”
度靛宁轻笑道,“你怎么这样,还没等我说完就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堆,不是要听我说吗?”
“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小心查看了她一遍,“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红了?”
度靛宁没料到他居然看了出来,刚要解释,又被他一顿抢白,“一定十六干的好事。以为自己是公主就了不得了!下次见到她非治治她不可。”
“不,下次见到她什么也不准提,我答应过太后不把今天事泄露半句,你若是去质问公主,岂不是把我置于不信!”
墨笛芾轻轻抚上她微红的脸颊,仿佛这样轻柔的抚触便能减退她脸上的红肿,指腹上停留着无限的心疼。
度靛宁覆上他的手,轻轻拉下,“我没有关系的,只是不要让爹知道了。”
墨笛芾定定地望着她,一个如此温娴的女人,叫他如何不钟情呢!
“靛宁,为什么你是这样的女子呢!只因我从来没遇见过,所以独独留恋你温柔的眼神,优雅的忧伤,我见你一次便疼惜你一分,可是坚强如你,又怎会稀罕呢!”又是伤怀的感叹。
“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度靛宁盈盈浅笑,“活了十六年,我今天才知道我原来非凡!”
“你本来非凡!”他亦随着她浅笑,他始终走不进她的心里,也唯有如此了。
“公主对你有意,你要如何处理?”度靛宁问了一句。
“你要我如何处理!”墨笛芾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度靛宁一怔,“你的事,怎么问我?”
“是我一个人的事吗?”墨笛芾反问道。
“我……”顿时无语了,“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什么关系。”
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要逃开什么。
墨笛芾伫立着,久久没有移开视线,“靛宁,我多想攀着你随风的衣袖,凝视你不变的风华,成为你一生的执着。可是天意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动容啊!”
天气热起来了,度靛宁每天在府里过着一样的日子,一上午必定耗在那湖心亭里弹琴,下午便品品茶,偶尔也在睡榻里小憩,总之很悠闲却不生动。
“小姐,你不想出去走走吗?”东方反倒忍不住了。
悠然地拨着琴弦,度靛宁道,“真是个不懂享受的丫头,这种没人打扰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湖里的荷都开了,层叠有序,繁茂却不妖娆,正是映日荷花别样红。
微风过处,水波荡漾,晕开层层的清贵,不愧是水中的君子,度靛宁就这样出神地望着一池碧莲,思绪飞扬,因而没听见东方那声“姑爷!”
墨笛芾缓缓走近她身侧,依风而立,却一言不发,每次见她这样出神,他总也舍不得惊动她,怕扰了她的神游。
东方识趣得悄然退下。
偶一回头,瞥见了一双白靴,抬眼,是他。
忽然淡淡一笑,又回头看芙蓉,良久,“景伯,教我飞檐走壁的功夫吧!”
“你学这个做什么?”
“我一直想象自己有一天可以白衣如雪地立于城靛,俯身遥看花开花落的自由。”
“这个容后再议,后天宫里有赏花会,你想去吗?”
“皇上必定叫了你我的吧!我若不去,岂不是让你为难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若不想去,我与皇上推了便是。”
度靛宁摇了摇头,“去吧,上次去错过了好景致,这次要补上。”
“我是怕十六又……”
度靛宁打断他道,“不是有你吗?”
墨笛芾顿时一震,她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十二分的信任,相信他会保护她周全。
相视一笑,已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难言的默契已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