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我们说着小时候的事情，比如被父亲罚跪，偷偷去弄坏侍女熏好的裤裙，或是到弃剑谷的河水里找最老的断剑，听剑身的声响，比谁能猜对剑的年份……

我们说了很久。大哥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我们兄弟俩单独相处那么久。

绮朝轶闻录-181-他就是这样，把弟弟们一个一个送走。

听演义里，人临终时多言托孤之事——但真正到了自己，居然也没怎么提。大抵是知晓儿女们会平平安安在江南长大，便也无甚后顾。

大哥握着我的手，只是他说的什么话，其实我早已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听见了什么。

还是大哥的声音，说，如果到了，如果看到婧衣，就托个梦与我；若未相见，也托梦与我。

我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有没有点头——但眼前昏暗一片，竟好似突然明亮了起来。

——那景物在盛阳下摇曳，便渐氤氲。

————叶凡身前身后，其实并未留下什么。他一生云游天下，少有牵挂。

替他整理遗物时，说找到些书信——拿来读的时候，发现都是以前家里人写给出门在外的他的。叶晖落款的最多，因为叶英双目不便难以书写，一般就会连他的名字一起写上。

送走了最后一位弟弟，叶正阳从天泽楼迁居，移至弃剑谷旁的小村隐居。藏剑山庄迎来了一位年少的新庄主，从此正阳心剑的时代结束，改朝换代。

心剑仍是江湖剑客口耳相传的一代传奇，而随着新庄主的继位，过去种种就渐被人忘怀。新的一辈知晓的往往是新的事物，一代接着一代，过去就慢慢地被消磨。

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只是结局已在史书上写定，所以世人只知道，叶正阳身边有一不知名姓的友人，他云隐归去，那人也随之一起消失。

绮朝轶闻录-182-有人说，那位友人十分肖似一位已经故去的将军。

凌烟阁落日残烟，那个名字在石碑上早已斑驳。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来了。”

小孩子蹲在地上，去找有没有纹路好看的石头；身后两个人牵着马，不知在看什么。

“——以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我听说书人说的。”

个子高大的男子转过身，看向晚霞里的残楼。有白鸟栖息其中，暮时飞还。

东侧依稀可见一处高台，虽然年代久远，不过依然坚固。

“要过去的话，走哪边比较近？”

“哦，那里啊……只有穿过林子。”

“没有路了么？”

“没有了。好像以前是有的，不过后来就树遮住了。”

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着光，小孩子把它捡起来看了看。

那男人也咦了一声。

是半片已全锈了的甲片，只有纹路上还有些光泽。

小孩子看了看，说这附近总能捡到铜片，有时候还能捡到断枪头。

“那我走啦——你们往那里走，穿过一片林子，路上挺多磕磕碰碰的，不过趁着天有亮还行。”

这锈甲片没什么用，被随手扔在地上。人很快就走远了，不见了踪影。

李承恩蹲下身，将甲片捡了起来。

——其实根本辨认不出是什么纹理了。

甲片在他掌心，锈迹斑斑。

绮朝轶闻录-183-“走吧——陪我去看看。”

他重新把甲片放在草丛中，站起身。蓬草千里，如果不是点将台依然保存着，就根本找不到原先的路了。

点将台上，石砖缝隙里已经长满杂草。他扶着叶英慢慢走上去——年久失修，很多石阶都已经崩裂。

正是深秋暮时，风渐起，将一地蓬草吹的哗哗作响。

李承恩站在那，站在他原来站的位置，看了很久。

他第一次站在这里，和最后一次站在这里。

风过九州，万载成沙。

他抬起头，面前校场三军齐备，千营一呼——都化云烟，散尽风流。

——上一次收到故人的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无穷无尽的时光，只有他们两个一直走下去。

叶英伸手，抚过那些石砖。洛阳的气息熟悉却陌生，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模糊的往事。

往事皆湮，只有身边的人是最后的真实。

李承恩说，天色暗了，该走了。

听不出悲喜，十分平静。

风呼啸而过，飒飒卷过草地，竟有刹那如同千军万马的呼声。

李承恩停住了脚步，就立在那听——他似乎还听见很多熟悉的声音，刀剑交击声，嘶吼声，哭声，笑声……可只有刹那，便都随风散了。

走吧。他说。

走吧。

绮朝轶闻录-184-他们离开了点将台，把百年烽火抛在身后。

俱往矣。

绮朝轶闻录-185-绮朝轶闻录-186-至少没有初见面的时候那么糟糕——虽然在某些情节后，好像更加糟糕了。

不管怎么说，生死与共了，就算我对这家伙印象不太好——人一旦这样想，没关系，很快印象就会慢慢转好了。

大抵就是，一个人的门派声望已经变成仇恨了，以后不管如何似乎都只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这样想想，这两人能走到这一步，真是……奇迹啊。

有时候在两个人的感情里，反而是叶英比较主动。两人都是冷静派，其中一个不得不冷静，他任何的决定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长期如此，李承恩已经可以瞬间割舍身边所有的不稳定因素了。我喜欢你，但对不起，情势所迫，我们必须分开——李承恩必须如此。而叶英肩负的更像是一个家，这个家虽大，却总有能和他一起肩负的人们。他比李承恩幸运，李承恩和其他人所面对的，只有生与死。

也因此，这两个人的感情是十分简单的。

我喜欢简单的感情，还有和快餐一样的故事。快餐没有什么不好——我很喜欢一个作者，她写的文被人比喻成快餐或者可乐——“没什么营养没什么内涵，不过每个人都吃得惯，咕噜噜一口下去管它有多少卡路里，爽就行”。我很喜欢用她的文杀时间。如果有人告诉我，你的文我拿来杀时间，排队买票时候无聊了看看，睡不着了看看，那我会觉得挺高兴——比起那些晦涩的或者为虐而虐的故事，至少我的文不用脑子，和可乐一样，“一口下去爽就行了”。

写文和看文……至少对我来说是杀时间的重要手段，也许还有其他的，但肯定不会是拯救地球。如果有机会，以后再一起杀时间吧（笑）。

最后，由衷的感谢。

谢谢。

玄衣朱裳绮朝轶闻录-187-后记结束了吧……好像自己都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这篇文就这样结束了。

记得那时候连载一开始，大概计划长度只到【琉狸】，写两个探案类的故事——因为这类故事最好消磨时间，而我又是个喜欢让自己和别人消磨时间的人。

消磨时间多好。所以故事里的角色也常在那消磨着——轶闻录里的角色，大概是所有文里面最忙碌的两位了吧。【尸孕】里西湖东都晋岛来回跑，杀人加放火，【琉狸】里打得天昏地暗还差点被人做掉……后面几幕事更加乱，假如按照情节算劳动量，将军和庄主绝对可以算是国家级的劳模了……

所以怎么说呢，自己是个懒散到极点的人，总觉得“啊好累啊……让他们放假吧”，结果偏偏还必须按照情节这样写下去，勾心斗角成那样，开始时“我们的梁子结大了”，一直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偏偏还不能让你死”。

叶英一定很郁闷吧，莫名其妙被拉下水，惹了一堆麻烦，关键是没钱赚。将军年薪四万八，按照唐朝的物价……估计庄主也没有讨债的心情了。

那就算我倒霉吧，反正都被搭上了，还找到你把柄了，从此你就别想好过——开始是这样，于是就一起蹚浑水了。

渐渐地发现，其实这人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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