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３７＞对峙（1 / 1）
蝙蝠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没去过的人都无法想象，在楚留香还没遇上张灵的时候曾经听柳无眉说过她对于“神水宫”的形容。她说那里是地狱，但是苏蓉蓉却说，那里是天堂。
蝙蝠岛也是那么个地方，每个人去看到的东西都是不同的。比如张灵和楚留香看到的就不会相同。
张灵在楚留香的陪伴下渐渐有了起色，但是一直不醒。由于张毅一直没有动静，楚留香也暗暗地放下了心。在船上的日子可以说是相安无事，原随云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琴弹得好，人也堪舆明月争辉，即使是直肠子的胡铁花也忍不住的欣赏他，即使他们都知道蝙蝠岛就是原随云的手笔。
船是无法靠岸的，因为岛边上全是暗礁和怪石，所以原随云想了个好法子，比如说拉一根长长的绳子，让他们走过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香帅大驾光临蝙蝠岛，实在是我等之荣幸。区区绳索大概也不在话下吧。”说这话的人是丁枫，蝙蝠岛上的盛会由他一手操办。
“蝙蝠岛迎客的方式到是非比寻常长。”楚留香笑了笑，打算抬起棺材，却被流云飞袖打断了动作。
“香帅不用如此多礼，这棺材原某还担得起。”原随云挡在棺材前微笑着，仿佛真的是楚留香想帮他这个瞎子担东西一般。
“楚某人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家小灵成了原公子的“礼”了……”
“棺材是我无争山庄送来的，棺材里的人是蝙蝠岛的客人，所以这自然是我的……“礼”～”。
哪门子的君子如玉啊～！这根本是明抢好吧！（╯‵□′）╯︵┻━┻
“香帅不用担心，原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原随云的话音还未落，张三就倒在了地上，突发的事件惊得胡铁花都快跳起来了。
“……记住你的话。”楚留香妥协了，小灵的背后还有整个朝廷给他撑腰，张三却是只有他这个惹麻烦的朋友。他的选择最理智，只是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楚留香的轻功实在是很好，即使是背着个张三也还是可以在绳子上如履平地。
只可惜……等他上了岸，看到了丁枫看到了枯梅师太、高亚男、华真真、金灵芝……就是没有原随云和张灵。
毋庸置疑，他又被骗了！
楚留香想要提起嘴角笑笑，却扯出了个不论不类的扭曲弧度。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想和高亚男打个招呼，想打趣她胡铁花千里追“亚男”连这蝙蝠岛也不怕。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能。
【蝙蝠岛上寸草不生。
石头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
怒涛拍打着海岸，宛如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岛的四周礁石罗列，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触礁的船只，看来就像是一只只被恶兽巨牙咬住的小兔。
无论多轻巧，多坚固的船，都休想能泊上海岸。
天地肃杀。】
楚留香的心里是不是也像这死灰色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呢？
他对别人总是心软的可怕，但对着张灵什么时候也能软一些？他不禁自问，楚留香啊楚留香，你到底还是不是楚留香了？
路还要走下去，船卡在了暗礁之中，原随云走不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在这岛上好好地较量一番的。
一块屏风的岩石后，悬着条钢索，吊着辆滑车。
钢索通向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那里就是蝙蝠岛的入口。
深不见底的黑色，浓郁的像是食人的魔鬼张着嘴等待迷途者堕入地狱。
这里本来就是地狱，而他们就是那些“迷途之人”。
张三还在昏迷，丁枫故做好人的递了一瓶药给张三嗅了，他才逐渐转醒。
张三的武功是三人中最差的，但是他也是三人中最小心的人。而且……他们没有一个人发觉他是怎么中的药。
他们一群人数众多，要分组下去。华真真和楚留香还没有胡铁花熟悉，自然要紧跟枯梅师太。高亚男、金灵芝和胡铁花自然是要一起的，张三也表示同行。
而楚留香要盯着丁枫，便和枯梅师太师华真真一起第二组下去。
滑车速度很快，快的让人有种飞起来的错觉。这种惊心动魄的快，自然让娇滴滴的小姑娘害怕。所以车停下的时候，华真真已经紧紧的依偎在了楚留香的怀里。
他总是艳福不浅的，只可惜现在靠在他怀里的人不论是谁对他而言都是块木头。他最想要的那个人不在他的身边。
丁枫是个合格的向导，他带着他们左转右转，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也总能摸清方向。
然后他们到了一扇门前，门应该很大，因为传出的声音很多很杂，里面的人很多。
里面不仅有女人也有男人，美酒佳肴更是多不胜数。只是没有光，也仅仅没有光。
蝙蝠公子真是个妙人，他铁定是以为楚留香爱上了蓝颜便不爱红妆了，准备了很多男孩子给楚留香。在这蝙蝠岛上，有谁不是享受来的呢？！
销金窟可不是慈善堂，付出的一定会比享受的多。可不知，他们要付出什么了。
“来啊～到这来呀～”
“别听她的，我才是最好的呢～”
“呵呵～客人，时间还早着呢……”
“对啊～你们可以一个一个的试试～哈哈～”
乱语呢喃，这里会是男人享乐的绝佳场所。没有人能抵挡得了那温暖又不着寸缕的身体……
何况，她们那么的热情。
男人想要女人做些什么，不付出是不可能的，在这里，他们又能付出什么呢？
不言而喻！
楚留香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是个从风流公子忍了很久的人。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他什么也没做，有的时候付出这种东西也是需要心情的。而他才在不久前变成了块石头。
也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他好好的活下去了。当那些男人女人奋起杀人的时候，他才能敏锐的躲过去。
他们不着寸缕，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们有着各种手段来杀人……或者被杀。
蝙蝠公子许是说了什么让他们痴狂的事情，他们拼了命也要达成他的命令。哪怕用指甲，用牙……
楚留香是不杀人的，但是枯梅师太的狠戾却是贯彻终身的信条，所以这大厅中终是失去了欢声笑语，堆砌了浓浓的血腥。
“你们……谁带火折子了？”张三的话打破了沉寂，无论是谁也没办法从这样大的反差里回过神来。
即使本能告诉他们反击，也没办法从情感上好好地接受。
这个时候，人类需要光，人类需要温暖。
而点起的火折子注定只会让他们更加难受——这些人都没有眼睛。
他们或妩媚或可爱，但是都没有眼睛。上下的眼皮被缝制在一起，光滑一片。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如此可怜的人是蝙蝠公子害的，但是如此可怜的人是他们杀的。
“李玉函！！”胡铁花的一声惊呼吓得所有人冒起了白毛汗。
躺在尸体堆里的不是李玉函又是谁呢？
楚留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看到这个人的，李观鱼的儿子死得如此凄凉……除了叹息他还能做什么？
“这份礼物，香帅可还满意？”空旷的大厅传来了那个声音，明明温文尔雅却让人生生的打了个颤栗。
“原随云！”
“不用太激动，拍卖会要开场了……我瞧瞧，这单子里好像还有一只棺材要卖……”
随着原随云的话，大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一道磷火飘在空中，快速的飘动了起来。
众人下意识的跟着跑……楚留香在最前面。
“你看看这些人，他们都疯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在这地狱里跟着鬼火走，看来他们想死。”
“死？他们该死吗？”
“谁知道呢？不过踏上这座岛的又有几个不该死？”
这段对话，说的是那么清楚以至于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但让他们胆寒的却是那声音，那是孩子的声音。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脆生生的声音那么可爱，说的话却那么可怕。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也是蝙蝠吗？！
原随云一定要把所有的美好都在他们眼前毁掉吗？！
终于，一行人跟着鬼火来到了最高的地方。
那也是个大厅，厅里在拍卖。买着秘密、武功还有……人。
“现在拍卖的是一副棺材，桃木双人棺……”听声音是丁枫，在那场混乱中他早早的便消失了。
“棺材？蝙蝠岛也卖棺材了？”
“怎么回事？底价呢？怎么不报底价？”
下面的人乱糟糟的，有生客也有熟客，但这里的规矩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这次的拍卖，没有底价。就连蝙蝠岛的主人也没办法估算他的价值。”丁枫说的意味深长，让人浮想联翩连篇。
“十万两！”
“十一万两！”
“我出二十万两！”
“一百万两！”楚留香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该有愤怒，一时之间却寂静了整个现场。
“好…好～，一百万两！楚香帅真是好眼光！不仅得了夜帝宝藏还能将王爷带回去应付皇帝的怒火！”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王爷”和“夜帝宝藏”！这两个词一出，不论是谁都知道拍的到底是什么了！
“买卖还没定下来！我出一百零一万两！”
“还有我！我出……”
“我出……”
现场顿时乱得连声音都嘈杂了，突然四周蹿起了大火。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们不用再说了，死人是不用买东西的。”
原随云，微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说的那么自然，那么的真诚，却残忍的一如他的本性。
他可从来没打算放给他们啊……
到这座岛上来的人，可从来没有好人啊！
他们都有罪！……他也有罪！
火光对于蝙蝠岛上的人而言好像并没有什么。因为直到照亮了，众人才发现，那些守卫都是一个个大胡子！
他们眼睛上蒙着黑纱，他们根本就看得见！
“原随云，你便是那蝙蝠公子……说实在的，虽然一直都知道，但我还是希望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因为蝙蝠公子是你啊……”原随云收了笑容，一脸认真的“看”向楚留香。
“等我出去了，就会和大家这样说。楚留香就是蝙蝠公子。你说，有谁会不信？”
“……那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打算也让我死在这蝙蝠岛上吗？名声对我而言可一点也不重要。”楚留香握了握拳头，原随云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错了，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无罪。真是太讽刺了，你楚留香居然是这里最干净的一个人。”
“无罪？！那么其他人就有罪吗！！李玉函、胡铁花、张三、枯梅师太他们有罪吗？！”
“当然……有罪！我也有罪，所以我才在这里赎罪。”原随云一副理所因当。
“楚留香，你想知道他们的罪名吗？李玉函和石观音联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这不在我的罪责之中所以我放过了石观音。而他不该为了封锁消息杀了山庄里帮佣的农户全家七口人，还有上上下下的十五个平民。”
“至于胡铁花，他没杀过平民，但是却视同谋杀。他在沙漠的小酒馆里用了三年时间勾搭小老板娘，后来却跑了。可在他走后小老板娘被老板打死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难到没有罪吗！”
“张三是个偷珍珠的贼，他曾经从一个渔民手里偷了全部的珍珠。而那个渔民正打算卖了珍珠换钱请大夫看看自己怀孕的妻子，却因为丢了珍珠没钱看病，害了那妇人一尸两命！他难道没有罪吗！”
“枯梅师太……她的罪已经在赎了。你还在等什么！”
他这话自然是在跟枯梅师太说的，于是枯梅师太也冲进了人群，开始了她的“救赎”。
“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江湖上的人怎么会去管平民的死活？！那么楚留香你告诉我，平民就不是人吗！在这蝙蝠岛上的“蝙蝠”全是那些枉死之人留下的亲人，他们愿意付出一切来讨个公道！这天下不能给他们公道，我来给！”原随云的声音不高，但却让人心里发闷。沉甸甸的坠的很疼。
“你很奇怪为什么没人掩饰我是蝙蝠公子吧？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否认？！我为何要否认？蝙蝠公子怎么不好了？！我虽不像你一般不杀人，但我杀的人全都是该死之人。你看到我手段残忍夺人光明，你怎么不问问这些人自己干了什么？你见过那些女人了？那些女人是可怜，可是可怜的人就能毒死别人家二十七口老幼不留？可怜的人就能肆意污蔑口出狂言害的全村人死于瘟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们害怕冒天下之大不韪被人唾骂，可我不怕！你们不敢做的我来做！你们不能做的我来做！我即使有罪，也不是你们能审判的！”
楚留香……哑口无言。他今天知道的有些多，有些……消化不良。
他亲眼看到石观音死了，转眼有人告诉他，石观音没死而且还和李玉函联手杀了李观鱼！
他带走了老胡，躲着那小妇人跟瘟神似的。却没想到那个什么都不管的掌柜会活活打死她。
还有张三，他的朋友绝对不是坏人。虽然对珍珠没有半点抵抗，但是……害死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绝对不是他所想要的。
每个人都有罪，其实他何尝没有罪呢？他热爱生命却也区分了生命，他有着所有江湖落拓客的通病。区分了江湖人和普通人，他劫富济贫名声在外，但他的善行善心也只有这样罢了。
他还是很优越于自己会武功的。虽然没有看不起，但的确处于“保护”的地位。
楚留香被原随云的话带入了一个误区，如果他继续这样想下去，或者他永远都做不成楚留香了。可惜……命运总是眷顾他的。
“他们不能，那么我呢？”高台上的棺材被轻易的推开了盖子。张灵虽然还是虚弱不堪，但因为台子的扩音效果让这些武林人士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海域都是我的封地，这里是我的领土。既然是平民那么公道自然有我来给。罪……也由我来定。”他声音沙哑，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看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平和，张灵就是有那样的天赋，在一瞬间控制住全场。即使他那么虚弱。
他想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这便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