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过去（1 / 1）
陆梓舟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子云又恢复了笑容，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站在屏风后。”
陆梓舟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问：“你怎么进去的？”
他的态度好了太多，子云坐在地上，道：“我好像百毒不侵的。”
陆梓舟面露讶色，拉她起来，手搭在她的脉上，半响，又道：“是因为十月？”
子云点点头，道：“好像是。”
陆梓舟道：“你体内寒气太重，这样的话，估计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给你开副药，你喝了，是驱寒护体的。”
子云道：“你会医么？”
陆梓舟笑的无所顾忌：“你连我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来了？”
子云道：“我知道姐姐喜欢你。”
陆梓舟顿了顿，还是说：“我们陆家全部会毒会医。”
子云叹道：“好厉害。”
陆梓舟腿翘到椅子上，斜了她一眼，道：“你叫什么？”
子云道：“露子云。”
陆梓舟摸了一下鼻尖，对她道：“地上凉，你坐。”
子云仿佛得了赦令，一下子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笑的开心。
陆梓舟看她这个样子，随手沏了杯热茶与她，递给她，道：“喝吧。”
子云笑嘻嘻的接了，轻嘬一口，却马上放下茶盏，皱着眉头，道：“怎么这么苦？”
陆梓舟道：“这是苦么？你可知道，姐她经过的事，比这苦上千倍万倍。”
子云惊讶，又试着去喝上一口，入口苦涩，咽进喉咙就更甚。
陆梓舟看她的样子太过痛苦，不禁觉得好笑：“不要喝了，暖暖手。”
子云看了他一眼，皱着眉，下一个动作却是一气喝了个精光，舌头烫得有些痛，苦味滚在喉咙中，仿佛连呼吸都是苦的。
陆梓舟讶异看她。
她笑笑，深吸几口大气，只是道：“我尝尝，姐姐的事情。”
陆梓舟低头，半响道：“你知道，姐她是百毒不侵的么？”
子云点点头，道：“姐姐体质特殊么？”
陆梓舟冷笑：“姐的体质确实特殊，却不是这样的。”
那么长时间之后，子云从陆梓舟屋中出来，脸上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姐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陆徊生在陆家，却是难得一见的至阴至寒体质。
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常年全身冰凉，却是试毒的最佳材料。
因为全身寒冷，血液流通缓慢，毒流到全身的时间延长，延长了生存时间，也延长了痛苦时刻的反应过程。
这种体质在世间难得一见，而如今，已是百年都没有出现过，陆家是幸运，也是陆徊的不幸。
陆家不论男女，都有资格学习医毒，可惟惟陆徊没有资格。
惟有试毒的命。
陆梓舟第一次看见陆徊的时候，是以家主长子的身份去的，那时候陆徊已是这样，白衣冰冷的模样。
那时试一个新毒，陆梓舟并不知她就是他的亲姐姐，长辈们把她的身份掩藏得那样好，江湖甚至不知有这样一个至阴至寒的人出现过。他只是觉得，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这样好看的人，不应该试这样的毒。
他当时阻止了，用了所有的力气，她清清冷冷的目光望过来，他看不懂里面有什么，爹一脚踹开他，那样严厉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爹骂他妇人之仁，他不管，他是从来没有这样倔强过，他当时咳了血，嘴角鲜红，胸口闷痛，因为人小，最后还是被绑在一边，眼睁睁看着爹他把药丸送进陆徊口中。
陆徊被脱了精光，那么多人的眼睛盯着她，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通红，从手臂开始，脸皱在一起，身体缩在一起。
爹这时就问：“什么感觉？”
他听见她清清冷冷的声音细弱如蚊，喘息声却大过许多倍：“心如刀割。”
爹冲别人点点头：“没有错了，其他人也是这样。看来是从手臂发起的。”
他的四伯道：“快给解药，不知这回是否成功。”
爹皱眉：“解药没有成功过？”
四伯道：“我又研制了十几种。”
爹道：“怎么这样糊涂，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敢给陆徊吃下，她可是百年一见的体质，没了就没了。”
四伯道：“时间紧急，快给她吃吧，一种一种吃下，别混淆了。”
爹无奈，只得这样办。
十四颗药丸，陆徊吃下第十颗时，已经痛得没有力气咽下去，第十一颗使劲敲了她的下巴送进去，却还是没有效用。
爹急的汗水流下来，却没有陆徊流的多。
第十二颗，爹扬起她的脸，很大力气去敲她的下巴，她的唇齿间出了血，咽下去后却没有效。
爹急道：“快没有气了。”
四伯掰开她的嘴，费不少力气送进第十三颗。
他被绑着，手紧张的指甲都嵌进血肉里。
终于，陆徊身体红色渐渐褪去。
爹和四伯松一口气，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爹摸了一把汗水，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四伯讪讪道：“下次不会了。”
那是他第一看见所谓试毒的过程。
当他被松绑时，陆徊已走了。
他是看着她自己一个人，吃力穿上衣服，汗水滴落到地面上，没有人想起来去管她。爹和四伯离去时还在讨论着，连一眼都没有看。
他后来四处打听这么一个人，直到一天，他的奶娘却叹息着告诉他，他这样，是害她。
让更多人知道她，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第二次看到她，她已长大了不少，眉眼张开，更显出尘动人。
可依旧是试毒的命。
那次结束后，他求了爹好久，直到爹不耐烦了，终是允了他让陆徊停息一个月，他被带到陆徊住的地方，看到陆徊坐在那个阴暗地下室，腿上放一把古琴，眉眼淡淡。
她扫了他一眼，神情冰冷。
他小心翼翼的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那次是第一次跟他说话，声音真是好听：“陆徊。”
他当时年幼，一点事情便笑得灿烂，笑得连眼睛都没有了。
后来一个月，陆徊都和他住在一起，她高兴时就会弹上一会儿琴，琴声清脆却也动人，他没有能力把她接出来，只得陪她在这个又冷又湿的地下室生活。一个月，她没有再去试毒，一切原因都是那么的清晰，她却没有道破。
他记得有一次，他躺在她身边，听她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回响在潮湿黑暗中：“陆梓舟，我是你姐姐。”
他疑惑：“恩？”
陆徊声音中没有情绪：“我是你爹和你八姨娘生的孩子。我是你姐姐。”
他惊讶，爹老来得子，直娶了九房姨太太才生了个他，而他见过八姨娘，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永远都是一副愁上心头的模样。奶娘每每见到她，都要叹一番造化弄人。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八姨娘到如今还未有一个孩子生出来保身的原因，可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陆徊的声音第一次有了笑意：“我有一个多么好的弟弟，对我多么好。”
他心中听懂了她开心的原因，胸口直直痛了很长，很长时间。
她从没有提过爹的事情。
这样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被架出地下室，他去求爹，得了一个巴掌。
他当时说，说爹，她是你的女儿啊，你哪里来的这样的狠心。
后来爹带他去见试毒场面渐渐多起来，巧妙的全部避开陆徊，他见了太多的生死，痛苦反侧。不由渐渐看淡了生死，人变得过分狠厉不羁，但那个清冷身影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不近不远，只让他神牵梦绕。
他明白，他太小，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把她救出来，他于是拼了性命出多加练习，陆家人从不练武，精力相对少一些，他却早已习惯不眠不休。
当他的医术和毒术在江湖中开始流传，首屈一指的时候，他才十四岁的年纪。
爹笑的慈祥，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跪下来，不假思索道：“请把姐还给我。”
然后就是爹变了脸色的脸。
他被带过去的时候，心中是那么多年的第一次激动难耐。
可当见到她的时候，嘴角笑意渐渐消散。
她□□了身体，被扔在一个大缸里，光他看到的，里面就已五毒齐全。
那些毒物在她身体上爬来爬去，她闭着眼睛，浑身血迹斑斑，仿佛已死了去。
他的世界就在那个时候塌下来。
然而爹早已预料到似的，喂了他软骨散，他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眼睁睁看爹皱起的眉头，看见爹对站在那里的五弟问道：“死了么？”
五弟脆生生的声音，传过来，仿佛还是那么天真无邪的：“没有。”
他拼了全力大叫：“姐。”
她听到声音，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看见来的真是他，渐渐，眼中竟然浮起碎冰般温柔的笑意：“咱们好久都没有见了。”
那时的她不再是那个清冷的人，全身的斑斑血痕没有影响到她笑容的美感，她仿佛眼中只有他，或者觉得这里只有他，对他道：“你看，这阳光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