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九十五章(1 / 1)
护国师将与怡公主完婚的消息,仅几日便传遍月渎国每个角落。
翌日早朝,当有臣子提及纳兰魅的罪过时,镜宁帝淡淡一语“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而掩盖起所有。而针对纳兰魅藐视皇权的说话也被镜宁帝一句话扭转过来:“皇权当前,也应以大局为重。”这样一来,这纳兰魅不但无过倒显得有功。纵使有人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去堵着了。这纳兰魅娶了公主,便意味着入赘皇室,算得上是当今陛下半个乘龙快婿,与陛下是自家人,什么抗不抗旨全在镜宁帝一句话中。如今既然陛下有心袒护,那他们做臣子的还有何话好说?还是明哲保身重要呀!而百姓听闻后,也纷纷由衷地为纳兰魅感到欣慰,他们不懂其中的囧囧利益,只懂他们的国师大人娶了公主为妻,在月渎国落下根,会世代守在月渎国中守护着月渎国的黎明百姓。
相较于百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的欢喜雀跃,太子月渎透却是拳头握得骤紧:事到如今,父皇为何还要选择拉拢?!
自然是没有人去回答他。那日晚宴后,镜宁帝似乎有意让太子开始管理朝政,朝中几乎大事小事都会分类送去太子殿,经由月渎透批阅,其中包括了对羽无伤的处置。接着,没出几天,刑部便传出羽无伤畏罪自杀的消息,牵扯到此案朝中大臣也死的死,贬的贬,罚的罚,风风雨雨的数日,宁怀顷一案这才算是彻底过去。这次月渎透面面俱到,决断犹如雷霆的手段让大臣们霍然看清一个事实,月渎透已并非那个被镜宁帝保护在身后的孩子,而是能够独当一面,力承未来帝位的月渎国当朝太子!
忙碌中的月渎透自然也会想起月渎镹,却奈何抽不出时间去看他,连春苑也未曾踏进一步,连续日夜呆在御书房里,只能从宫女沁雪那里听说一些消息。知道月渎镹在那日晚宴上吃坏了肚子,回到冬苑后便一直吐,虽然近来好了一些,却因三个月身孕害喜症状而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好不容易吃一点又吐了,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月渎透自然心疼,特派出御医专门为月渎镹调养身体,却不知他派去的御医始终被挡在冬苑外。
月渎镹一直把自己锁在冬苑中,无论醒着或是睡着,他都一直在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他这么做是为师兄好,师兄还不能死,若是师兄死了,那他和慕容幽之间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机会了,所以师兄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可尽管如此催眠着自己,月渎镹只要一想起那张盛载无数温柔,看上去却那般凄凉而无助的笑容时,眼圈红了又红,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懂,活着对师兄来说真的如此痛苦吗?
这半个月中,纳兰魅却像是消失了般。
护国府大门紧闭,前来祝贺的官员一致被谢绝门外,就连卿王爷亲自登门也同样被拒之门外,然后便有人猜测纳兰魅是不是又病了,毕竟纳兰魅受过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如初,要成亲了自然要把身体调养好。可连守了数天,除了柴米油盐外也不见府中小厮出门买药,有人开始怀疑了,这纳兰魅真的是病了吗?
自然无从得知。
天晴云薄,栀子花香气弥漫在卿王府后园中。
幽幽琴音中,茶香气袅袅如烟,往日月渎卿与纳兰魅经常下棋的小榭亭中,月渎怡静静地弹拨着七玄琴,对面坐着月渎卿,玄青的袍子随着风轻轻荡着,修长手掌端着上好的荷叶尖,状似正认真倾听着琴声,可那眉宇却是不经意的隆起一条弧度。
“别弹了。”半晌后,月渎卿淡淡开了口,语气冷若寒霜,似乎很不满意。月渎怡停下手指,眼神犹豫地看向月渎卿,“弹得不好吗?”
月渎卿将手中茶杯放下,直直看向月渎怡,语带严厉,“整整一上午,你心思去哪了?”
“我……”月渎怡低下头,有点不敢接触月渎卿的目光,她细细揪紧了衣裙,有些委屈,又有些焦虑,“哥,圣旨都已经下了这么久,魅哥哥还没有来提亲……”她眼底有种悲伤,“哥,魅哥哥他……是不是不愿娶我……”
月渎卿眼眸一暗。照常理,纳兰魅应该在圣旨下后的三天内上卿王府提亲,可现在已过了近七天,也不见护国府那边有任何动静,他也前去探问过,却被门卫婉拒在门外。莫非他还未想清吗?
月渎怡忽然便伸出手去紧紧握住月渎卿的手,眼中恍惚有泪光浮现,“哥,这可是圣旨啊,若再抗旨魅哥哥他……”
“圣旨已下,容不得他愿不愿。”月渎卿闭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坚定,然后便站了起来,“你先回房。”
“哥,你要去哪?”
“……进宫。”
月渎卿丢下两字便消失在花园拱门外。
月渎怡目送着月渎卿离开,脑中却想着哥现在进宫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魅哥哥,亦或是为了这一次婚事?转过眸,目光徐徐落在石桌上那一盏七弦琴上,白皙手指抚摸上那一根根紧绷萤亮的弦丝,轻轻一扣,音色清婉悦耳,亦如多年前那人弹奏时的声音。
莫名的,月渎怡落泪了,一滴滴落在弦丝上,又一滴滴地被弹碎,“魅哥哥,我想做你的妻子,这是我自小的心愿,好不容易盼来了,我……不想放弃……”
“纵使你不愿,纵使你不爱我……”她的嘴角带着微笑的弧度与坚决,“我也不会放弃。”说完,她笑着擦干净脸,坐下身来,一遍一遍抚琴。琴声回荡在后院中,和着园中那随着清风摇摆起的花草,竟显得悦耳动听,赏心悦目。
护国府。
“少主还是吃不下吗?”
葬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饭菜向纳兰魅的卧房走去,路上遇上刚从房中退出的逸,看着他手中端着早晨送进房此时一动未动端出来的膳食,目光凝向那紧闭的房门,葬幽幽叹了口气,“都七天了,少主还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逸微微垂下眼睫,“嗯,你进去吧。”
葬推门而进。
房中很静,只有轻微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桧木躺椅正对着窗户,纳兰魅躺在桧木躺椅阳光被树叶漏稀后静静洒在他脸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一只手握着一支碧玉萧,碧绿的颜色映着他手上肌肤苍白,他微侧着脸,双眸微阖,纤长浓密的睫羽染成晕金色,难掩眉宇间弥漫着的深深疲惫。
“少主。”
葬轻轻出声唤他。
躺椅上,纳兰魅缓缓睁眸,微侧过脸看向他,当看到他手中的托盘时,又缓缓闭上眼,伸手示意他端出去,“拿出去吧,我吃不下。”葬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径直将托盘放到躺椅边上,揭开盅盖添出一小碗递给纳兰魅,“少主,即使吃不下,多多少少起码也要吃一点。”
纳兰魅凝眸幽幽看他,睫如翩蝶,“我真的没有胃口。”
“少主。”葬眼中有恳求,“起码吃一点吧,在这样下去……”
纳兰魅却还是闭上了眼,“我累了。”
“少主究竟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葬觉得痛心,“每次都说累,可都这么多天了,也该休息够了。”他敛下眸,语色黯然,“若是心累,是怎么也休息不够的,少主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纳兰魅闭眼不语,好似没有听见葬的话,但葬知道他在听。
“少主,圣旨都已经下了这么久,您该去提亲了。”葬眼中有种忧伤,“少主,属下知道少主不愿意伤害怡公主,可这次完全不同啊,这可是圣旨,少主不能再抗旨了……”葬伸手握住那双手,那双手冰冰冷冷,好像是从心底冷上来,葬哀伤地说着,“属下知道少主放不下盟主,可都这多天了,盟主也该知道了,可到如今属下还是没有打探到他有何回应,可见盟主他并不在乎你啊,你何苦呢少主?”
纳兰魅唇色越见的苍白,幽长睫羽轻轻颤着,却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
“少主,不要再等了……”
“你付出太多了……”
“根本不值得啊……”
“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纳兰魅终究是开了口,却没淤说累,只是想静一静,“我心里很乱,给我点时间。”
葬担忧地看他,却见纳兰魅再度合上眼眸,知道纳兰魅是真的累了,他低下眉,“少主早些歇息。”
关门声轻轻回荡房中,纳兰魅却是徐徐睁开眼眸,他静静凝望着房顶,呆呆的,一动不动的,却不知该想些什么。
是呀,他累了,需要休息。这便是连续几日来,他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找的借口。他明知自己逃不掉,却还是这样做了,这到底为了什么呢?
他需要时间,不错,他需要时间,可这些时间用来做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是潜意识的这样做了,或许是想说服自己接受即将与一个他不爱却深爱他的女子成亲的事实,也或许,就如葬口中那般,他是在等慕容,等着慕容听到消息后,说不定会赶来……
心骤然间猛然疼起来,纳兰魅揪紧胸前衣裳,微微喘着气,却是轻轻笑出了声。
可是,七天已经过了。他说服不了自己,慕容亦没有赶来。
既然如此,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为了那最后一点可能吗?
他轻轻合上眼睛。
可笑啊……
傍晚的时候,葬再度送进膳食。
纳兰魅正站在窗边望着天出神,夕阳将他的背影染着血红。这一次,纳兰魅不但吃尽了饭,还喝完了汤,葬欣慰不已,心底却是心酸不已,他的少主啊……
“葬,帮我备聘礼。”
收拾好葬刚要退出时,纳兰魅的声音轻轻在背后响起,亦如从前一般亲和温柔。脚步惊止在门边,葬惊诧地转过头去,纳兰魅正缓缓地笑,窗外暮色恍惚了他的容颜,只听他静静地说,“我明天去提亲。”
葬从惊愕中回神,胸中立马涌出一股浓烈酸楚,他匆匆点点头便跨出了门。
纳兰魅却是看着他的背影,徐徐垂下眼眸。
翌日,就在纳兰魅准备出门时,一道圣旨却先然而至。
“奉天乘,吾皇诏曰:朕深念国师云游数久,难免怠及闺思,朕感召国师情深意重,在此特准公主于婚前入护国府,一为照料国师身体不适,二为共结伉俪连理,此外,为祝国师新婚,朕钦赐于金龙羽冠、凤冠霞帔一佩,玉器玛瑙百件,白银,黄金各万两……”
纳兰魅静静看着那一箱箱搬进府中的赏赐,透明的光线中,只见他嘴角弯起一丝笑容。
“谢陛下……”
仙人潭。
再说这慕容幽,说来也巧,这纳兰魅成亲的消息刚从晋阳流传出去,还未传至仙人潭时,慕容幽便已经料理好所有江湖琐碎之事回到仙人潭。更巧的是,这仙人潭起初因墨莲顾忌慕容幽身体,一直都未解除封禁,再加上慕容幽此行也有点辛苦,墨莲自然也就没有想到解除。于是,当这消息即使传到仙人潭时,却并未及时传入慕容幽耳中。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却已是在圣旨下后的一个月后。
慕容知道消息时,他正在靠着书架看书,墨莲说完便退了出去,而慕容幽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地看了一整天书。直到日落西山,墨莲请慕容幽吃饭。
“公子,晚膳已备好。”
“嗯。”慕容幽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将书塞给了墨莲,自己便率先出门。
墨莲看着慕容幽的背影,竟是难得叹气,就在他动手准备将书放回原位时,目光稍一下瞄,便微微怔住了。
手中的书,竟是正对着自己,刚刚公子是直塞给他,照理说书应该是反对着他才对……
公子看了一整天的书……竟然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