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亲情的羁绊(1 / 1)
登顶时,天气很好,阿文紧紧拥抱了下我,而我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好累!”
摘下登山镜,一片炫目的白光。闭上眼睑,阳光在里面烙印下一片透明的血红色。适应了会,极目四顾,反倒是长长呼出口气。我又回来了!
“来,拍照,拍照!庆祝丫丫登顶。”阿文兴高采烈,灿烂千阳下灿烂的拥抱。很快下撤,没有含糊,近乎一路狂奔,四天后出山,听见街道上的人们的交谈,看见一桌普通的饭菜,扑向一张可以睡人的床,哦,人间,我回来啦~~~~~~
睡好了,才觉得身体更加疲倦,忍不住对正在翻看照片的阿文说:“唉,你们适应登山的山峰,被我爬这么累!”
他笑,“你决定得这么突然,能这样,已经很好。下个月就正式登目标山峰了,你怎么考虑?跟我们一起吗?”
“回去先做片子,给赞助图片,然后,唉,我最讨厌跑步了!!!!!骑车PP疼,游泳又不好,黑烦躁哇!你们赞助商支援不?支援我就开始跑步。”
“哈哈哈哈!”阿文朗声大笑,“我去说说,你先跑步吧。”
“丫丫,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张合影真和谐。”阿文指着一张照片对我说。
“哪里哪里?你这么说话,我会被你一帮女友打的哦。”我伸头凑到电脑面前“咦,还真的,看上去像兄妹。”
“就是,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不要那种女人。”阿文斩钉截铁地说,“看来我的幸福要你把关。”
“文爷,我求求您,千万别给小女子送鸭梨,库尔勒的可以来一点。我最多也就给您目测下选择包子,馍馍还是小馒头。”
“这个大爷我自己搞定。”
“别,在文爷你刚下山这会,看猪也跟一朵花似的,我对你的定力表示怀疑。”狂笑声里阿文掐住我:“ C城出美女,马上到C城,你负责给我介绍。”
“臭美吧你就,我绝不让花朵糟蹋在流氓的手中!”
“那流氓糟蹋在花朵手中也可以!”阿文振振有词反驳。
“不跟你扯,我还没想在C城停留呢!”
C城,这个我不愿停留的地方,始终还是要多次经过,这个我不想记起的地方,始终还有我的父母,爱一个人,可以爱一个城,恨一个人,也可以恨一个城。我不恨那个人,却恨着这座城。
C城依旧,老城区里低矮的房子上画满圆圆的红圈,里面一个大大的拆字。有时我会想如果把这种拆转化为一种涂鸦艺术,那最流行的这个拆会不会变成一种标识或者一种商业,比如各个旅游点出现的那些红卫兵时代的物品,但事实上,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这个拆字里有各种记忆,却没有青春。
母亲早已做了一桌菜摆放在很斑驳油漆脱色的四方桌上。“再烧个汤就可以吃饭。”她系着围裙招呼。
“别弄了,根本吃不掉。”
“你最喜欢喝汤的,小时候可以喝整整一碗。”
“妈!”
“让你妈去,平时我们两个也没机会吃这么多。”父亲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松掉的棉毛衫套在身上,显得越发干瘪。
“爸,我不是给你寄了很多衣服,怎么又穿这样!”
“旧的舒服,旧的舒服。”他拉开椅子,坐下,摆摆手示意我也坐下。“这次住几天?”
“我想明天就回B城。”老人家眼里闪出一线失望,开始有些让而你难堪的沉默。“你们下个月去我那吧,下个月开始是B城比较舒服的季节。”
“你那里太小,挤不下。”
“没事,我可能会去登山,你们去正好住。别老住这里,房子都快拆了,老房子阴得很。”
“你都不在,我们去做什么!”父亲打断我的话语,停顿很久,低声说:“那套房子好像也要拆了。”
我愣住,缓缓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墙上时钟的指针嘀嗒着越过厨房的声响清晰击入耳膜,空气沉下去,又沉下去,缓慢却没有任何犹豫。
母亲端着汤出来,看见这静默的样子,轻声抱怨:“难得丫丫回来,怎么又这样。”
我抬头,挤出笑脸,“爸没说什么,我们只是谈到房子的事。”
母亲四顾张望了下,轻声说:“那房子,我们没法帮你处理,钟点工一个月打扫一次,我们都不过去的。”
“嗯,咱不谈这事。吃饭好吗?妈做的才最好吃了,我就总是没办法把青菜炒这么油绿。”
“对,吃饭,吃饭!”母亲急忙夹了许多菜堆在我碗里。“要多吃点,你看你这么憔悴。”
“才下山,好久没登山了,有些累,平时不这样,过得很好。真的,最近才写了篇小说。”
“你也不好好找个工作,遇见合适的人,还是......”
“妈,我知道。现在挺好的,真的。瞧我都负担得起B城的按揭,可以的啦。”
“好,不说,吃饭。”
晚饭后,犹豫很久,还是打了电话给钟点工,C城大姐特有的大嗓门表功地宣告房子前天才清洁过,我一定会满意,这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干活很卖力,值得我付的工钱,又要表明为了这个没人住的房子,她付出多少心血,期待我可以多给一些。但是我都不在意,我只需要知道房子如旧,钥匙能很方便拿到。
呆坐了很久,讪讪同父母告别,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夜不留宿自己家。母亲一脸悲伤失望,父亲暗着脸劝母亲,“让她去吧,孩子有孩子的事。”
说不出的黯然,说不出的情绪。走过门洞,我长长出了一口气,不想在天明的时候看见邻居,不想在家里沉默,也不想在家百无聊奈躲着。我已经忘记如何同父母居住,不知道如何哄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撒娇。
十年,他们见过浮生,也见过曾。我让他们操心一生,接近晚年,也没有给他们带来荣耀与喜悦,如果对不起三个字能让他们释怀,那么我绝对不会吝惜,可是,这三个字除了加重不该有的回忆,什么都给不了。
若是朋友,我可以告诉他们我滑雪,我登山,我旅行,但是对他们,这些都可能是危险,对他们,只要我活着已经是最低的要求,如果奢望,那就是活得好一些,衣食无忧;更奢望有人陪伴,负担一辈子。
我不可以跟他们争执说女人独立才最美,我不可以跟他们说我在实现自我,因为他们始终能看见我的悲哀,我的过去和我小小的脆弱,因为他们始终希望我可以平平静静为人妇,为人母,为一个平凡而传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