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老莫的客栈(1 / 1)
人生总是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期的。醒来的时候,天大亮了,昨夜的宿醉让自己依旧不太舒服。翻身下床,赤着脚走进浴室,镜子里一张略浮肿的脸,暗哑的面色上挂着两个黑黑的眼袋。
打开房门,海风迎面铺了过来,院子里的仙人掌开得正绚烂异常。老莫正躺在门廊下的躺椅里,眯缝着眼睛:“过来,喝茶。”他坐起身,新拆开一袋铁观音,伸手拿起电磁炉上的茶壶,冲泡起来。
我用手指拢了拢头发,随手搬了把椅子,靠着墙根坐下,阳光有些晃眼,闪得我又起身找墨镜带上。数杯茶顺着喉尖滑下去之后,方才有说话的愿望:“你居然起这么早,昨晚我喝多了。”
老莫笑了笑,“嗯,半夜还听见秀丽在门外大喊。”
“幸好你这只有我一个住客,不然可就吵着别人了。”
“有事也别这么喝酒,伤身。”他递过茶,杯子是我楞生生跟老莫要过来,变成唯我专用的那个,通透如玉的杯体上两三笔花草,简单却说不出一种寂寞。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我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不知道两个月以后如何交稿,三十万字。文字忽然离我而去,我居然一个也抓不住。”点起一只烟,看着袅袅升腾的青烟我怅然叹道:“小时候,写作文,语文老师总说我写的没中心,没意义,那时自己偷偷写故事却写得滔滔流水,根本不管什么中心思想,有没有□□,自己快乐就好。也没想过后来会写字为生。现在写字却是受累,我和书里的人纠结了一场又一场。别说中心思想,连故事也没有了,甚至连文字也没有了。”
老莫斜了身子,沏着茶,如常递过热茶,淡然听着我细细碎碎:“我觉得自己写字纯粹属于误打误撞,我记住不任何隽永的文字,背不出唐诗宋词,好像那些经典传诵的古文名著都不会在头脑中停留,我不知道自己的头脑里能记住什么,总是一片空白。”
忽然之间,我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老莫缓缓说:“厨房有蟹粥,去吃点吧。昨夜到现在你一准饿了。”
浮生,你现在会在做什么?
老莫这个客栈不大,一个扁扁U字形状的房子前有个院子,迎面就是海滩,那些沙子里长的各种植物一直蔓生到篱笆前左手头伸出去的部分是厨房,宽敞地让人惊叹,一张大圆桌对牢推拉门外的海滩,门外,室外木铺成的露台撑着遮阳伞。我占据了右手边凸出面向海滩的一间房间,打开门的时候,海风卷起窗帘可以直愣愣地从门洞冲出去,很多时候,我喜欢一开门就看见飘扬着碎碎小花的窗帘。
这个房间和我自己的完全不同,那房子虽然有阳光满屋的窗,却无一例外的暗色,黑的床,暗色的床品,简单的台灯,没道理地阴沉。
天气预报说台风将至,灰沉的云没有边界也没尽头。房间黯淡得足以要点亮灯光才会觉得这不是傍晚。我依旧纠结在这些文字里爬不出来。无论怎样都觉得故事单薄到自己都无法认同。
台灯突然熄灭时,我如同受惊一样站了起来,椅子在身后嘭然倒地,连自己都被这响声吓了一跳。忘记已经抱着头烦了多久,借着笔记本的光亮,我扶起椅子,门缝钻进的风如同吹着口哨。拉开门,一阵回旋的狂风扯起自己带向门外,长发立刻狂舞着挡住视线,瞬间把我风拉向对面,在我发出一声简短惊呼的同时,门哐噹合上,而自己撞在一个背影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剥开面前凌乱的长发,低头连声道歉。
这个背影显然不是老莫,本能地道歉声中他回过头,“没关系,你没撞着吧?”
“没,没,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风这么大,嗨嗨!”我尴尬地低着头,这个人很削瘦,合身的墨绿色休闲裤,深褐色舒服的羊皮休闲鞋上除了沾上门口的沙之外很干净,这种打扮显然刚到这里或者是匆匆而过的游客。
老莫的客栈属于景区边缘,附近一间小小的庙在本地着实有些名气,偶然会有人开着车过来拜拜,更多的时候,是那些想逃离城市享受安静海滩的人和一些初级冲浪的人过来度周末。这人在这种天气过来,应该不是游客,是附近来追浪的吗?
我撩起还残留眼前的头发,有些尴尬地抬起头,虽然我不算外貌协会的,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小巧的嘴角有些倔强地上扬着,清秀的小脸上有着挺直的鼻梁和漂亮得有点过份的眼睛,瞬间我意识到这样看着别人是多么的不礼貌,匆匆低下头指着自己的房间“不好意思,我住这里。”
“我才来,住这间。”他指着对门的房间。
“停电了,我找老莫看看电闸!”慌乱间,我竟然如逃窜。
老莫不在厨房,也不在自己的房间。“老莫!老莫!”站着厨房外露台,我四下乱叫着。风撩得满面发丝,无法细看周遭。
“我在房顶!台风要打过来了,要把这棚子固定好!”
“那我上来帮你!”甩下拖板,一路顺着梯子爬上房,自小便得意自己猴子般乱串的性子,凡事信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麻利地拧着铁丝,跟着老莫捆遮阳板和屋头棕叶,大笑:“我哪里是房客!”
“可惜你也不是房主。”
“若十年,你未娶,我依旧未嫁,再成房东也罢!”对老莫,始终如一的哥们情谊,绝无过线,也绝无欺瞒。他笑,我亦笑,吐着满嘴发丝,俨然轻车熟路指使他“停电了,你去看看电闸,我怕那玩意,绑好这排,我就下来。”
“你自己小心。”老莫也没客气,吩咐了句便下了房顶。
“NND,老娘要是绑了头发再上来多好!”我嘀咕着,一个声音从沙地传来“我能帮什么忙吗?”伸头看去,那个俊美的年轻人仰着头冲我喊。
“不用了,就好了!”却是无意间,手指生生被铁丝拉出长长血口。放入口中吮吸几口,吐出,未几,年轻人竟然已上了屋顶,“伤着了?”
“哦,没关系。”身体不由自主一丝后退。无论何时,身体永远比大脑反映更敏捷。
年轻人只看了看捆绑的方式,已然埋头动手,留我在一边惊诧满面,若非乱舞的发丝缚住面庞,跌落的下巴会顺着屋顶直愣愣滚下房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