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 > 3 第三章

3 第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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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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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宽阔的辇道一直向前走,绕开灯火通明的殿阁,穿过茂密的菊园和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又越过了两个房屋高矮的山丘。月光照射下假山和花藤的影子狰狞可憎,蛙声、蟋蟀声交叠更显阴森鬼魅,她的脊背渗着一层凉意,便不顾一切地跑起来,直到被一根枯枝绊住,摔倒在地。

手心和膝盖火辣辣地痛,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直到一道黑影覆盖下来扶起了她。

竟然是他。他扶她到长廊的椅子上坐下,半蹲着她的跟前,撕下衣襟的一角,学着她那日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后问她:“疼不疼?”

玉安摇了摇头。

她说的自然假话,因为血很快把包扎的布渗透了。

他嘴角一弯,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绣着荷叶金边的锦囊,塞到她手中:“我把京城最好的花种给你带来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他轻轻一跃,在她身旁坐下。

她的眉头轻蹙,深吸一口气后转向他道:“你的身上好似有桂花、菊花和一种不知名的清香。”

子泫摇头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枝雪白的茶花递到她的面前,得意地努努嘴道,“最好看的送给你。你的鼻子这么灵,都可以跟着大理寺的大人们审案子了!”

第一次见到真的茶花,玉安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触碰那如玉的花瓣,但如同别的小姑娘,她心里头的“敌我”楚河汉界十分分明,想起刚刚他和璎珞打闹一幕,她的手缩了回来,跌撞着站起来就要走。

“你不熟悉这一带,这是要去哪里?”他一把拦住她,试探着提议,“我带你回湖边看烟火吧?那里好热闹的。”

“我不喜欢烟火。”她试图绕开他的手,不料他却眉梢一喜,“太好了,我也不喜欢那么多人凑在一起,每年都看,好没意思。”

玉安没有心思听他的自白,绕开他的手想跑。子泫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情急一喊道:“你去哪里,我陪你去!”

就这样,她在前面走着,他在两三步外跟着。她走得飞快,他不得不也加快脚步。面前一个黑乎乎的水渠,见她跨步要跳过去,他一心急,脚下石阶踩空,“啊呀”一声大叫扶在柳树上。玉安终于回过头来看他。这回她没有回来,却也停住了脚步,直到他走到她的身边去,两个小小的身影便在茂密的花木丛中缓缓移动。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一个整洁雅致的殿阁外。

“这里是资善堂。官家曾经在这里就学,如今我和两位皇子也在这里听翊善讲课。”见玉安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他更是兴致勃勃地指着旁边的屋宇说,“今个儿官家恩准了你来,日后我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

不过是年少时无心的话,谁也没有体会到其中的暧昧。

他们慢慢地向前走去,一路上经过诸殿和龙图、感真、翔鸾、仪凤等阁,子泫娓娓道来各处的用途典故。玉安静静地倾听,不时在那些金碧辉煌的楼宇下徘徊。在皇仪殿的门下,子泫仰着头道:“这里曾经是章献明肃太后为章懿太后治丧的地方。”

玉安困惑地仰起头:“她们是谁?”

子泫道:“章献明肃太后是刘太后,章懿太后即李宸妃,是官家的生身母亲。官家在一直不知道李宸妃的存在,直到几年前刘太后死后,八贤王才向他禀告此事,他有许多遗憾,故所以一切关于李宸妃的事都是宫中的禁忌。”

怪不得今天那个女人提到章懿太后时会得到那种反应。玉安心里暗忖。想到赵祯那围绕在唇角的笑,她隐约感到一阵凉意。

一路走着,子泫仍旧耐心地向她讲解道:“你住的朱紫阁外是庆云殿,庆云殿外是后苑,后苑外有皇城,皇城外有里城,里城外有罗城,罗城外有天下。”

“天下外面有什吗?”她停下脚步偏头问他,似感困惑。

“天下外是更大的世界呀!”子泫大声回答她,随即拉着她走到昭文馆外的一处石碑,上面刻着大宋的地图。手轻轻触摸着那些标记着州郡的曲线。

“翊善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万卷书可以知古今,万里路可以识天下。有一天我也会到外面的世界去,把我知道的故事都讲给你听。”子泫望着天空皎皎明月,无限向往地说。

月光洒满大地,风吹得花架嘎啦做响,跟前少年的身影在树下被拉得又细又长。直到东边夜空突然升起璀璨焰火,他们才陡然意识到绕了一大圈儿又回到了镜湖不远处。玉安跟着子泫的脚步向着东边走去。天空火树银花,人们齐聚水边,鼓乐、歌舞和欢笑,不绝于耳。只是这样的夜晚,那个世界的欢乐和色彩都和她无关。

未及走到,她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个亮光闪闪的东西。抬头一看,竟然是一盏精巧的灯。灯纸薄如蝉翼,柔和的火光使周遭生出了难以言说的暖意。那盏灯缓缓地向着更高的方向飘移,就像一颗亮晶晶的星星,一直挂到天幕上去。

玉安站在湖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丝笑容那么轻,就像空中的一缕清风,稍不留神,便见不到它的踪影。湖风吹散她的头发,河对岸的烟火照亮她半边脸,带来一种虚妄的幻觉——如同那个少年的目光。看着地上的身影,她不禁摸了摸头发,不知何时,那枝山茶早已插到她的发根上。湖畔少年鼻子高挺,面颊光洁,眼若星辰,嘴角一抹浅笑,正回头看她。

此后,玉安每天都跟随四皇子去资善堂和二皇子、子泫一起上课。资善堂翊善博古通今,二位皇子和子泫又才思敏捷,课程进展自然很快。而玉安识字不足一百,听得懵懵懂懂,其余人讨论经史时,她更是独坐一旁,半句也插不上嘴。

终于挨到了下课。二皇子、四皇子和子泫走在前面,一边说笑,一边议论汉唐的安邦之策。玉安跟随在他们身后,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待宫内传话二位皇子到福宁殿面圣,子泫方才停下了脚步,变戏法般地从袖口掏出一卷书册。

“这是我为你抄的书,”子泫看着玉安,道,“以后每天我都会抄新的内容给你。坚持一段时日,你就可以跟上资善堂的功课了。”

回到朱紫阁后,玉安在书桌边坐下,打开那卷书册。一排排整齐而漂亮的小楷,是陶渊明的《归去来辞》。凡典故疑难都做了注释,晦涩的字词也标记了同音字。以玉安目前的基础,虽然全部读懂并不容易,但已能知晓大意。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她默念道,天下外是更大的世界,一定就是这个样子吧?

此后,除了在院中理弄花儿,玉安都在屋内读书学习。几天下来,她已经认识了许多新字。虽在课堂上她仍旧沉默寡语,但子泫从她阅读经书的速度已经隐约感到变化,送给她的书册的篇幅也更长更难。不出半月,她已经读完了《离骚》、《滕王阁序》等传世名篇。开始仅作识字之用,但渐渐的她也有了自己的理解。一日,赵祯碰巧来看她,见到案上的《洛神赋》,心知其辞藻华丽,多有晦涩难懂之处,便笑问她道:“曹子建辞赋如其篇中所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你近日研读,可有疑惑?”

不料玉安微微凝眉道:“孩儿确又一处不明。《洛神赋》又名《感甄赋》,世人皆言其乃曹植感怀曹丕皇后甄氏而作。但曹植因皇位之争已为曹丕所忌,他避之犹不及,何故引火烧身?孩儿又闻曹子建曾任甄城王,莫非此‘甄’彼‘甄’之间,世人便穿凿附会出一段□□?”

她语气淡淡中带着困惑,却令赵祯倍感吃惊。他问之以树木,她还之以青山,似有偏题,却令人震撼。

赵祯不夸她,却郑重其事地为她解惑:“史官一枝枯笔,又岂能还原千万人演绎的往事?即便公正若太史公司马迁,其写史之时也不可避免注入他的视角。故文字和故事都是浮浅之物,易窜改失真,并非历史的精髓,读书若停留于此便难成大器。然而正如弄潮儿不可能不打湿衣裳,人也会被打上时代的烙印,观念、视野、情怀也都会受到影响。故细品作者深意,琢磨文之精魂,方能真正地感悟到那些湮没在黄沙里的人和岁月。”

此番近乎论道的话,赵祯平素只在迩英阁与翰林学士讲授时谈起。见眼前身高方及他腰间的小女孩双眸若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哑然一笑。

那日赵祯的话亦让玉安颇为震动。几回月下西楼,她皆在窗前辗转。“观念、视野、情怀……那些湮没在黄沙里的人和岁月……”,捧书默然自语,“不见古人,却可悟其所悟,思其所思,难道除了子泫说的天下,这岁月亦是一件玄妙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的眼前模糊若有一张巨大的卷轴向四方延伸,穿过了宫墙和大地。“一棵树上的风景终究太窄了……”要站在哪里才能看到罗城外面的世界呢?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思索着二皇子曾经说过的话。

这天秋高气爽,房内却光线晦暗,玉安便拿起半卷《诗经》到上次放风筝的璃园。这里天光明亮,环境清幽,是读书的佳处。正当她专心致志,一只手突然抽走了她的书。抬头一看,竟是璎珞。在阳光的照射下,她头上花团锦簇,其中有一样是吐蕃进贡的明珠,想必赵祯新赏下来的。

璎珞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那半册书,娥眉一挑,道:“我听姐姐说你大字不识,我就不信你也读得懂书。”

玉安横眉看她一眼便伸手去抢,璎珞敏捷地一侧身,她扑了个空,头磕到廊柱上,肿出一块淤青。璎珞见她如此狼狈,拍手笑了起来:“你若跪下给我道一声万福,我便把它还你。”

玉安盯着她慢慢蹲下身去。正当璎珞一脸得意,玉安却猛将她一推,抢过书便跑开了。璎珞趔趄摔倒,无计可施便放声哭了起来。

玉安缓缓离开璃园,换了一处读书。待夕阳西下回到朱紫阁,皇后已差人来传梅昭仪和她去柔仪殿。原来闵昭容和璎珞恶人先告状,已经到坤宁宫哭诉去了。见了面,皇后便训斥玉安道:“璎珞是妹妹,将明珠赏给她合情合理。如果宫中嫔妃、皇子、公主凡事都斤斤计较,那岂不是乱了章法?你已正式受封,便该有公主的仪态。梅昭仪,玉安虽并非你亲生,但既归你管教,以后若再出这种事情,你也难辞失察之过。”

梅昭仪也不分辩,只恭敬地说是。

所有人似乎都认定那就是真相。玉安瞥见璎珞得意的神情,既没有分辩,也没有认错。皇后本只想责备两句便了,见玉安如此轻慢,心中不悦道:“玉安跟随尹美人偏居万春阁太久,确不懂礼数。以三月为期,梅昭仪若管教不成,我就要亲自管教了。”

梅妃道:“谨遵娘娘旨意。”

从柔仪殿到庆云殿,梅昭仪没有责备玉安,也没有对她说话,分别时梅昭仪脸上亦没有愠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忧郁。玉安的心顷刻变得有些窒闷,回到朱紫阁后,她便自觉足不出户,在屋内呆了足足三天。不过她本就不大在外面走动,这也算不上严厉的惩罚。

翻开那半卷惹来风波的《诗经》,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邶风·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原来早在远古,女人便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纵然有倾城之貌,盖世才华,被抛弃后除了发发牢骚亦无他途。

重阳节临近,朝中恰巧来了契丹使臣,赵祯带领皇子和近臣陪同其到琼林苑赏菊辞青,随后又去皇家围场狩猎。玉安不用上课,也就没有新的诗书可读。先前在院中种下的茶花已经生出了枝丫,浇水捉虫,勤加照料,长势日益见好,她的心情也日益见好。

九月的天空满是风筝。皇宫的上空五颜六色,甚是好看。玉安闲来无事,便带着风筝出了门。

她望着天空风筝,又看了看手中大鸟:“如果蜻蜓和蝴蝶都可以飞到宫廷的屋顶上去,你也一定可以的。”

调整方向和线长,一次又一次地练习。那只从不肯起飞的风筝竟然争了气,缓缓向着蓝天白云,越飞越高。

玉安正心情大好,却见一只蜈蚣风筝从别处飞来,她急着收线,那只蜈蚣却迅速飞来和她的黑鸟纠缠在一起。

“缠住了,缠住了!”墙外一阵欢笑之声。接着墙门推开,一群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领头的竟然又是璎珞。

有过两回交锋,玉安已大致明了璎珞的性情。这回她不再慌张,一边慢慢地收线,一边静看着她又要出什么花招。

璎珞嘴角一弯,一个手势,小宫女们便拼命地收线,两只纠缠着的风筝疾速下坠。玉安急着上前阻拦,璎珞干脆抓过盘线,三两下将风筝拽到地上。二人纠缠撕扯到湖边,璎珞见无处可躲,干脆一把将风筝扔到水里。

玉安脸色暗青,胸口剧烈起伏着。璎珞见玉安凶神恶煞,一时也有点儿心慌。正愣着,却见玉安使尽力气向她撞来,她顿时在草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等宫女们反应过来,璎珞已经一麻溜儿爬起来将玉安推到湖里去了。

璎珞只是一时气晕,见玉安在水里扑腾,也慌了神。小宫女们哪里见过这种状况,吓得四散哭着喊人去了。幸好湖水刚没过玉安的腰,她很快触了底爬上岸来。

头发、衣裳全都湿透,连眼睫毛都沾满了水和泥,十分狼狈。她拖着脚,狼狈地走到璎珞面前,未及她说话便啪啪啪接连三个巴掌煽得她晕头转向。“以后你若是再惹我,定然不会再放过你。”她咬着牙,眼里怒火燃烧。

璎珞想要还手,玉安已眼疾手快扣住她,一把把她扔到地上去。她望了一眼水里漂着的风筝残骸,转过身,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向着朱紫阁的方向走去。

快到门口,玉安停住了脚步。璎珞既然上次恶人先告状,这次必定故伎重演。正当她苦想对策,对面来了两个太监,抬着印着浣衣房标记的破席,急匆匆地向着北面的北宸门跑去。

玉安一问,太监匆忙回禀说:“浣衣房的李嬷嬷过去了。按照宫里规矩必须及时出宫,错过了时辰便不吉利。”

玉安只觉得脚一软。走到朱紫阁门口,见笙平正在院中收拾,她一个趔趄便在她跟前倒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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