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残羹夜宴(上)(1 / 1)
我不知道原来有一首歌这么适合我,第一次听,就泪流满面。
爱久见人心。
弥蒙。
他从医院回来的次日便开始收拾弥蒙屋子里的东西。
其实也不是为了收拾,只是想从她屋子里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就像她还在那里。
愚蠢极了的自我催眠,虽然他深知,她早就死了。
弥蒙的房间实在太过简单了,只有连绵两面墙的书柜和一张简单的床,连笔电都是放在地上的,各种连接线缠在一起,蒙上了灰尘。
屋子的窗帘好像从来没有拉开过,掀开的时候轴承吱呀作响。
她的涉猎广泛极了,光从这些看不懂名字的书上就能看出来。
裎北一排一排看过来,只有两三排他是知道的,其他的,光瞄书脊就看不懂。
不过那单独一整个书柜的漫画让他惊异不已,一本本手掌大小的漫画看来经常被主人翻看,摆放凌乱的几乎一开门就能砸下来。
花了两个多小时收拾了这一个书柜。
书本的力量是很奇怪的,他总是忍不住停下来翻看一本,直到看完才想起要收拾书柜这回事。
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在意了。
也许,弥蒙也是这样的,这么轻易的就被书里的故事蛊惑。
也许,她正是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才将这些书放在她的房间里。
衣柜单薄的可怕,其实这个用半边书柜构成的小橱根本就不算是衣柜。
一打眼的几件都是往年宴兮送给弥蒙的生日礼物,还有的就是几件松松垮垮的睡衣什么的了,连鞋子都没有几双。
掀开被子,灰尘的气味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抱着被子下去晒的时候,也是打着喷嚏一路下去的。
整理的差不多了,他才注意到她那台老爷笔电。
铅灰外壳上布满细小的伤痕,耳机线和电源线纠缠在一起,键盘缝隙充满灰尘,屏幕上蒙着淡淡的颗粒物。
总之,这个笔电真心不像是弥蒙的所有物,尽管它放在这里。
他启动了她的电脑,桌面只有五个图标,开了内存一看,只有一个F盘全都占光了,其他的都空空如也。
从收藏里打开唯一的书签网页。
那是一个匿名的博客,连名字似乎都没有用心的取。
也许也许。
这样敷衍的名字。
但他却一下子明白了写这些的人是谁。
网页上贴着一句话,冰山色做底的页面上,白色的小版楷字。
[我不知道原来有一首歌这么适合我,第一次听,就泪流满面。
爱久见人心。]
按着日期翻了一下,他似乎并不是每天都写,而是偶尔写一次什么的。
总结来说就是短篇小论的流水账加碎碎念,就是普通女子的日记罢了,要多琐碎,有多琐碎。
翻过一两页才看到自己的名字。
一开始只是偶尔一两句提到自己。
渐渐的,关于他,有了特别的几百字。
慢慢到最后,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述关于他一个人的事。
明裎北,原来宴兮有个弟弟叫明裎北。
宴兮弟弟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总是感冒生病。
宴兮弟弟总是因为不舒服而请假,宴兮很担心。
。。。
明裎北今天打了我的电话,真是意料之外,居然是因为在医院迷路,可爱的孩子。
闯进宿舍的时候,脸上的红都藏不住,还是个孩子啊。
搬进了明家,裎北似乎很开心我住进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比宴兮在我面前的出镜率都高,时不时就能看见他,有时是家里,有时在书店。
这孩子怎么总是不保护好自己呢,看样子明明是被欺负了想要刺激回去,但不知怎么就是不想戳穿他。
那个男孩儿身边的人是他喜欢的女孩儿么?眼光。。。一般般啊。
他喝醉了还总是看过去,哆哆嗦嗦的样子真可怜,一定很难过吧,可怜的孩子。
。。。
裎北的身体真的很糟糕,他似乎有心隐瞒,我也不能越过他跟旁人多话。
只是他蜷缩着身子窝在地板角落的样子,真的非常非常的可怜,让人很想不管不顾的抱住他。
宴兮跟我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话里话外似乎在告诉我,裎北喜欢我。
明家的姐姐人真的很好,我不知道她竟然会跟我说这么多明家的往事,她是在把我当做一家人,她嘴里话我是不是可以相信,包括裎北喜欢我那一部分?
他真的很不会保护自己,我有点担心,但似乎又和担心宴兮不太一样。
。。。
打算织围巾给你的时候只当你是弟弟的,现在一针一线一扣的打过来,却觉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我不知道,但也隐隐的期待着什么。
如果是真的,却又是不好的,我短暂却又不得安生的前半生,不值得他用年轻的生命来包容。
有时候,真的很像是一只乖巧的狗狗,委屈的时候就坐在那里耷拉着耳朵,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简单一套的运动服似乎比略显成熟的休闲装更适合他,比较青春,比较少年。
他是担心我的,怕我被周笙伤害。
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担心。
。。。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童年也是不幸的,但他与我不同。
我只是内敛,他却学会将自己变成阳光。
也许他心底也有腐败的酸朽,但他会乐观的面向光明,将一切隐藏起来。
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但我知道,这只是源于他的善良。
那个人来了以后,他的笑容就一直很假。
醉酒的裎北,虽然可爱,但真是糟糕极了。
这些事情结束以后,他变得越来越怯生生了。
我很想告诉他,他就是明家的人。
。。。
他的发质略硬,棉质毛巾稍微一揉搓就干了,落在指尖如同玩具娃娃的头发。
裎北,你从窗户探出头来的样子真可爱,你同学调侃你我的时候其实我脸红了,但你没发现。
路途悠长,在意的人就在身侧,真希望这条路能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
。。。
我真的不愿意跟程家人接触,但麻烦似乎都愿意找上门来。
如果他们对明家不利怎么办,这么多年了,我是不是该妥协了。
。。。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其实也没什么,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了。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喜欢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最昂贵的奢求。
但,我得到了,你就站在我身边,那怕一刻也好。
时间最后停留在了那一天,永久定格。
他抱着她的笔电哭得肝肠寸断,但那个人,却永远都听不见了。
月色很好。
裎北端着杯子窝在沙发里看漫画,那是[海猫鸣泣之时]的最后一卷。
从下午开始,净峒在厨房里忙忙碌碌,餐桌上摆了几道家常菜,早就超过平日的分量了,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宴兮回来的有点晚了,现在七点多了,早就超过平常人家的晚饭时间。
她换了鞋子,一抬头就看见把手脚缩缩在沙发里的裎北。
他好像没怎么变,只是原本金灿灿的头发已经全都长成了黑色,金色的部分也都减掉了,干净利索的短发衬得他面容更加白皙,五官精致,眉眼流转,如花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姐夫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放你回来了?”
“偏你话多。”
还是寻常的调侃和对话,宴兮照旧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手劲儿带的他脑袋一歪。
裎北挨了一下,也没回嘴,只是抿着嘴笑。
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她忍不住盯着裎北看了一会儿,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瞧出什么不对。
但是,就是有哪里不太对。
算了,大概是自己精神过敏了吧。
宴兮脱了外套搭在沙发背儿上,卷了袖子绕进流理台想要帮帮净峒,却被赶了出来,闲的无法儿,只能啃着从净峒手底下顺出来的芹菜杆儿,往沙发上一坐,开了电视。
这个点儿真心是半个好看的节目都没有,一个一个台换过来,都是正襟危坐的新闻联播。
芹菜味儿嚼在嘴里越嚼越苦涩,宴兮嫌弃的瞅着手里剩下半截,掰开裎北的嘴巴,一股脑儿给塞了进去。
他也没躲,径自咔嚓咔嚓的嚼得生响。
不消一刻钟,晚饭便摆好了,一桌子各色吃食,看得人食指大动。
净峒擦了手,又添了个凉拌茼蒿。
电视还开着,新闻已经絮叨完了,广告一个接一个的联播着。
“姐姐,没有什么要宣布的吗?”
裎北冲净峒眨眨眼,纯真里透着几分调皮。
净峒捏捏指尖,解开围裙坐下来。
“怎么?”
宴兮嘴里叼着块豆腐,望着左右两边的净峒裎北,一头雾水。
“先吃饭。”
净峒僵硬的笑了笑,把几个大菜往他们那边推了推,菜汤在白瓷盘子里荡漾着油光。
裎北盯着宴兮身侧的那个椅子,微笑着衔了几筷子蒜薹塞进嘴里,吱嘎吱嘎的混着白米饭嚼。
浓雾丝缕离散,露出广阔的暗蓝天幕,皎洁的弦月挂在云端,散发着圣洁般的光辉,无私的照耀着这个浮沉欲望中无法自拔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