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节哀顺变(1 / 1)
谁现在再跟我说什么“节哀”,我就弄死他!
我说真的。
明宴兮
“节哀。。。”
宴兮抄起一只瓶子摔在唐彦脑袋上,一丝红色从发际线流下来,他抹了抹,瞬间半张脸都被染成了血色。
“对不起。。。”宴兮自己也愣住。
“没事没事。”唐彦赶紧抓了一团卫生纸按在额头上,纸张被迅速晕红,但是疼痛感慢慢渗了出来,脑袋上的血脉跳的欢畅。
“对不起,我只是听得太多了,我已经不想再听见[节哀顺变]了,已经不想再听了!”宴兮冲过去抱住他,泪流满面。
“我懂,我知道。”唐彦空出一只手来安抚瑟瑟发抖的宴兮,“现在我要你冷静,我受伤了,我需要你打个电话叫人来把我弄去医院,你别紧张,就是个小伤口,不严重的,好么?”
宴兮慢慢偎进唐彦怀里,闷闷的哭着,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却怎么都撑不住。
她实在不敢去见裎北。
那天她赶到医院,却只见到了弥蒙的尸体。
她就静静的躺在那里,被蒙着的身体线条那么纤瘦,宴兮几乎不敢掀开那层白布,她的手哆哆嗦嗦了很久才掀开一角。
她唯一的知己就躺在那里,这让她怎么相信。
弥蒙就像是早上出门时见面的那样,静静的不说话,她几个小时前还是活着的,嘱咐自己要加衣服,别老为了漂亮委屈自己,小心老奶奶的时候得风湿。
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连弥蒙说的时候的语气她都记得。
她明明是活生生的,明明是!
现在却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她的胸口不再起伏,是谁夺走了她的呼吸和心跳!
宴兮抓着她的手,想给她一点温暖,似乎这样就能唤回她,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唐彦过来搀扶她,她却推开他扑倒在弥蒙身边,抓着她的手,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叫。
她还是没有反应。
宴兮愣了愣,反应过来了。
她死了,她已经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不会再给他们做饭,冷着一张脸关心人,尽心尽力的帮他们搭理并不属于她的书店,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递上一杯茶倾听他们的心事。
她已经死了。
在绝望面前,一切都会被悲伤的大潮击垮,她的情绪迅速崩溃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冲进了裎北的病房,几拳头把他捶回急救室抢救,精神似乎在那一瞬间都化为灰烬,身体里只剩下难以弥补的悲伤。
如果不是净峒,她就快被自己的难过崇杀了。
她蜷缩在唐彦怀里,瑟瑟发抖,净峒心疼的将她抱紧怀里,只是抱着,就好像踏实了,心里有了底。
终于在哭泣了几个小时后,她精疲力尽的睡着了。
从医院里醒来的裎北根本不能说话,他身上缠着厚实的绷带,深呼吸用力一点都觉得身体要被撕开了。
他当时也中了枪,只是因为弥蒙在前面挡着,他只是右边胸口挨了一枪,子弹穿过了他的肺叶,因为子弹没有滞留在他身体里,创口并不是很严重,但他后来又挣扎什么的,拖得身体失血过多,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望着空洞的天花板,一切都是梦吧。
可惜,他天真了。
当宴兮满脸泪痕冲到他面前,将拳头砸在他脸上的时候,一切都清醒了。
这不是梦,弥蒙真的死了,为他死了。
他慢慢的坐起来,望着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宴兮,摸摸自己的脸颊,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
这个大事故转天就登上了各大新闻报刊的头条,人们默哀,人们哀悼。
似乎是食用过量毒品的黑帮持枪者,死伤还未能估计。
但,犯罪者已经自尽,未亡人只能将怨恨和悲伤藏在心里。
裎北缩缩在被子里,身上撕裂般的疼,心底空洞洞的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剜去了一块儿。
他的女孩儿死了。
市中心的这所医院外伤科的床位几乎都被这个事故的伤员们占据了。
一走进来,不仅仅是消毒水的气味,连呼吸甚至都透着绝望。
净峒揉揉哭红的眼睛,提着饭缸慢慢走到裎北床前。
他正在望着窗外,目光空洞,毫无焦点,似乎是在放空,但脸上痛不欲生的悲伤却让人动容。
“裎北,吃饭了。”
净峒用力撑起一个微笑,她不能在他面前哭,他已经快要被自己的难过打倒了,她不能送上最后一根稻草。
裎北转过头,轻轻的笑了。
净峒呼吸一滞,眼泪从胸腔涌了上来。
那是怎样一个笑容啊,眉眼之间明明噙着难过,却笑得这么勉强,面如金纸,唇□□透,眼睛里一丝光芒也没有。
他是怕自己担心,才笑的吧,真是傻孩子。
净峒强行把泪意压下去,扶着裎北坐好,给他支起小桌子,摆好饭食,再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先喝汤,这个鲫鱼汤很不错。。。”
回忆总是这样狡猾。
眼前猛然闪过弥蒙踌躇着向她询问能否叫他做鲫鱼汤的场面,好像就在几天前的样子,就在几天前,她还活生生的站着自己面前。
坚强撑起来的堡垒被蜂拥而至的情绪迅速击溃,眼泪就快要压不住了。
“裎裎北,你先吃,我去个洗手间啊。”
净峒转身躲到病房外面,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
好容易调整好了,手搭在门把上还没转动,眼泪却再度落下。
透过病房的玻璃能看到,病床上的裎北还保持着刚刚的样子,手里虚虚的拿着那双筷子,目光却好像越过墙壁看着别的什么,连呼吸都像是静止了。
他整个人被宽大的病服包裹,这已经是男士最小号的病服了,他却穿的松垮宽松,袖子兜在手腕上,皮肤白的毫无生气。
卿卿少年,昨日如艳阳之菊,今日却似颓败之泥。
日子过得很艰难。
裎北还是会笑,但似乎少了什么。
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这样的枪伤,居然没有感染,只照着普通外伤来治,就花了不到半个月便能行动自如。
医生一松口说能回家休养,他便一分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待着了。
净峒觉得不好,但却没有拒绝,只是奇怪,他怎么没有提出要去看看弥蒙。
他和平时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是每天早起吃饭然后去学校,然后那里都不去,规规矩矩的回家待着。
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连葬礼的帖子送上门来,都是裎北接的,他还能保持淡定请来人喝了茶,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才放他走了。
这简直不是裎北。
净峒没忍住,她拦住准备上楼梯的裎北。
“裎北,你要是难过,哭出来吧。”
“姐,我不难过。”裎北勾勾唇角,脸色仍旧苍白,“那不是弥蒙,只是个躯体而已。”
净峒一瞬间明白了。
虽然外表是裎北,但那个藏在这个年轻身体里艳阳般的少年已经被弥蒙的死去摧毁了,他强迫自己长大,强迫自己变得冷血,强迫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他还是会笑,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只是抱着不想让他们为他担心的想法,那笑容只摆在脸上,眼睛里却空洞如渊,黑暗得毫无波澜。
弥蒙的逝去,也带走了那个青涩的明裎北,他跟着弥蒙一起走了。
生活就是这么残酷。
原本刚刚萌生的爱情,被无情的掐死在心底,绝望携着一切能想到的疼痛席卷而来,将他打败击溃,拆筋折骨,血流满地。
他甚至疼得忘了该呼痛,只能静静的承受着刀割般的难过,寸寸将他凌迟。
慢慢的,明裎北就被自己的心痛杀死了。
他的确是明裎北,但却永远都不是那个阳光般的少年了。
他的心僵死了,一丝光芒都透不进去。
裎北第一次发现,时间是很好度过的。
他就这么静静的想着他们以前的事儿,很快的,一眨眼好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同学们似乎都知道了什么,也都不来打扰他。
那块方寸之地,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其实不太喜欢来学校,但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只能一天天装作无事,上课下课什么的。
规律的生活很容易被回忆入侵。
他总是盯着楼下的那块儿小花园,想象着弥蒙低头轻嗅花朵的样子,想象着她会再出现在那里,仰着头挽过耳畔发丝,清冷冷着嗓音唤他下来。
虽然总是失望,但总比发呆耗时间多了。
他后来才想明白,自己告白的方式实在糟糕透了,吐血这么拙劣的招数常人都骗不过,她却被他吓得梨花带雨的。
原来她从小的就看惯了打打杀杀,好容易从普通人的生活中恢复过来。
裎北的恶作剧,却让她那些黑暗的童年通通破壳而出。
他恶狠狠的锤着自己的脑袋。
“你怎么能这么坏!”
他捂着脑袋,蜷缩在桌子上,咬着牙,身体颤抖起来。
很快就有周围的同学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几个热心肠的赶紧过来问他怎么了,连郑凯凯也一叠声的为他着急。
但他就是发不出声音,牙根咬得生疼,也不如胸口的疼。
有谁在他心口攒了一把火渣滓。。。?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绝望是这么可怕。
铺天盖地的黑暗将画面和声音,以及他拥有的一切全数吞噬殆尽,连骨头渣子都不愿意施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