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散场之后(1 / 1)
小雪前后
当裎北说“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但,我只是想要死的晚一点,再多看你们一些时间”的时候,我觉得,我那个平时都摆出一脸阳光灿烂的弟弟被阴霾盖住了,他在绝望,一点一点的慢慢走进深渊。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明宴兮日记。
一群子H咖撑着表面儿上的和谐,玩玩闹闹了一整晚。
明宴兮后半场还醒了会儿,跟裎北那帮子都叫不出名字来的兄弟们喝了好几个来回,吐得肠子都快要断了,才摇摇晃晃的重新躺回沙发。
弥蒙心底藏了事儿,一边儿照顾着乱折腾的明宴兮,一边儿还要顾及着那边儿莫名其妙就欢脱了的明裎北,架着女朋友的名义,拦了几次,却又被郑凯凯他们劝了回去,明裎北向来不胜酒力,才一会儿会儿的功夫,就跟明宴兮排排躺了。
喧闹的包厢,一曲又一曲的循环着不同的震耳欲聋,弥蒙侧坐在裎北身边,望着沙发上两人相似的面容,莫名的软了心肠,握上他的手掌,那已经不是属于孩子的手了,修长骨骼,指尖含茧,掌心平顺。
郑凯凯时不时往这边儿瞅,那一双儿小眼儿贼溜溜的从他们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的,羌蓉蓉虽然心有不甘,为人倒也算的上坦荡,既然裎北有了心仪之人,自己又何必挑刺儿找事儿呢,一场子下来,她和几个姐们之类的霸着麦,爽爽利利的唱到大白天,玩得还算是尽兴。
凌晨四点多散的场,一帮子狐朋狗友歪歪斜斜的从KTV出来,互相招呼离开。
弥蒙也不是什么客套人,被麻烦了一整晚,人也是累得不行,再加上他们这帮哥们起哄,自己也喝了几杯,再加上昨儿个陪宴兮喝了些,本来就多了量,站着都有些晃,却只能强撑。
江陇一是个活泛人,送毕了几个醉的东倒西歪的,跟剩下的人说了几句,就忙不迭过来架住裎北往计程车里塞。
清晨的空气漫进鼻息,混进泛着酒气的呼吸之中,清冽的让人干渴。
裎北这孩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一副长手长脚的身子,江陇一也醉了些,等把裎北塞进计程车里坐好,人也累得喘气。
弥蒙柔着嗓音,乖巧的哄着宴兮也坐进去,自己坐在后排,解了裎北领口的纽扣,又给宴兮顺了些水。
“你自己行么?”
江陇一凑在车窗旁边儿问她,弥蒙想着家里还有明净峒,搞不好苏徵钦也在,应该没问题,再者说了,人家小伙子也累了一晚上了,不好多麻烦人家,就点了头,江陇一见她不要帮忙,想着是家里有人等着的,也宽了心,跟司机说了地方,付了钱,嘱咐了几句之类的,就按着脑袋走了。
车子开动,过了个颠簸的减速带,明宴兮迷迷蒙蒙之间醒转,开始作乱,先是一巴掌拍上裎北的额头,那叫一个响亮。
“天王盖地虎!”
宴兮又准备一巴掌拍向裎北,被弥蒙眼疾手快拦住了,好声好气儿的哄了哄,她就软了身子摊在一边儿睡了。
回头想看看裎北怎么样了,却被他长手长脚缠上来。
“唔。。。打我。。。打北北。。。”
弥蒙哭笑不得,只得也哄着他睡了。
恍惚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了。
身体一直保持着略略有点血虚的状态,可能是上次车祸没完全养好,也可能是缺乏锻炼,这段时间在家里待得太舒服,总之一站起来就头晕的难受。幸好店里有宴兮照看着,她大学里这段时间正好休课也没事做,所以也不用担心什么,忙忙碌碌了这么些年,总算熬到了个大休假。
白日里在家里待一待,看看电视剧,上上网,自己捣鼓了一桌子小菜,就着声泪俱下的家庭伦理剧,这日子还算不错。
晚上出门溜了溜,接到宴兮短信说是今儿要跟弥蒙出去玩一通,想着裎北今儿好像要同学聚会,家里就剩自己了,心里稍稍有点黯淡。
跟楼子后的几个遛弯儿的大妈聊了尽兴才回来,自己睡也睡不着,洗漱完了就蜷缩手脚在沙发上找碟片,自己也没买过,都是明宴兮从网上订购的韩国演唱会,挑了个知道的组合,拿了零食放了碟片看,屋子里被略略吵嚷的喧闹渲染,明净峒缩缩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着手机,时不时按亮,又任它熄灭。
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睡梦之中接到弥蒙的电话,才听了几句就清醒了,拢好了上衣,火急火燎的往外走,被冷风扑的睁不开眼,好容易睁开了眼就瞅见一辆计程车停在门口,连忙过去开门,把宴兮搀出来,宴兮睡得颇熟,整个人软手软脚的挂在明净峒身上,净峒差点儿吃不住力气,好容易才站稳了。
裎北略略有些醒了,被弥蒙哄出来的时候,还走的挺直的,就站了一霎霎便喊头疼。
等把他们两个都安置好了,都快七点钟了。
推着弥蒙让她上去洗澡,瞧了瞧时间,也有点儿乏了,就把自己丢回床上补觉去了。
旭日破晓,一室清光。
弥蒙出来的时候,好死不死撞上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明裎北,当妈的心又作祟了,跟着过去给他拍了拍背,裎北向来身体不好,更是不胜酒力,趴在马桶上吐得断了肠子,胃里一个劲儿的泛酸水儿,他糊着眼睛,觉出弥蒙在他身边,不知怎么的,安心了些,气息也慢慢平顺了下来。
当裎北缩缩在马桶和浴缸之间的角落里时,他像平时一般环抱住自己,修长的手臂映衬的他的身子很单薄,原本灿烂的金色短发在暗淡的灯光下温吞吞的散发着微光。
他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冷了,想要站起来,手脚却是一软,重新栽倒回去,地砖冰凉,摔得骨头生疼。
渗进神经缝隙的疼痛缓和的太慢,他咬咬牙,自然的按住自己的手,背后猝然袭来的疼痛让感官瞬间钝化了,那疼痛让他想要尖叫。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都没有了,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能咬着牙扛着,心里想着扛过去就好了扛过去就好了。
一睁眼,却被眼前一片扑散下来的裙摆眯了眼眸。
“该回去了。”
他抬抬头,灯光被眼前的女子遮盖,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光泽,漆黑的长发绕过她的脖颈,落在细小精致的锁骨上,慢慢藏到身后,随着她弯身的动作扑散下来,带着令人迷醉的香气。
她伸出手拉住他,他虽然没有躲开,却也没有动。
弥蒙难得皱起秀眉,手上用力扯了扯他。
“不要撒娇。”
“没有。”明裎北哆哆嗦嗦的伸手到背后按住痛点,撑着一张宿醉之后苍白憔悴的脸,笑得很不安,“我有点疼,稍微缓一缓,缓一缓就好。”
弥蒙以为他是刚刚摔得太狠,所以想要撒娇什么的,就由了他,侧身倚在光洁的壁砖上,目光淡淡的。
裎北笑了笑,抿起唇,长腿缩缩着收在胸前,侧侧头想要看窗外,猝不及防,一滴泪溅在地面上,在如此安静的空间里显得那么的突兀,他突然愣住了,笑意凝结住了。
再怎么都不能撑下去了,再怎么云淡风轻的笑都装不过去了。
“疼。。。”
他缩缩起来,启唇漏出细小的□□,手扯皱了后背的衣服,发出细小的撕裂声。
弥蒙被裎北的样子吓到了,略略也有些慌张了,转身刚想出去喊人来帮忙,脚步一顿,转身却发现,裎北匍匐在地面上按着后背,指尖颤巍巍的拽着她的睡衣裙摆,一边压抑着喘息,一边红着眼睛望着她。
她扶起他,手腕被他捏出细小的清脆的声响,皮肤迅速红了一大片。
“我有药,你不要声张。”裎北想要笑一笑,却被又一波猛然袭来的疼痛拉扯的呲了牙,像一个失败的鬼脸,“帮我放洗澡水,我都出汗了。”
弥蒙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求你了。”
裎北眨眨眼睛,摆出一个难看的笑。
望着眼前苍白羸弱的少年,弥蒙突然想起那年冬天站在家门外发着传单的自己,那表情里隐着的倔强慢慢重合在一处,她俯下身,慢慢钻进少年的怀抱里,支撑着他起身。
扑面而来的一团馨香,带着让人难耐的温度,裎北默默的红了脸,摸索着墙面,顺着弥蒙的动作坐在马桶上。
“药在哪。”
“在我房间的桌子上,就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一开灯就能看见。”
“你待一会儿。”
胃里的酸涩翻了几个跟斗,宴兮按着胃,默默的靠在卫生间外冰凉的大理石墙面上,寒冷透过薄薄的睡衣携着铺天盖地的悲伤而来,几乎侵占了她此时所有的情绪,喉咙里烫起一簇簇火苗,吞咽都疼得人想掉泪。
弥蒙刚走出来,就撞进宴兮眼底,两人都有些怔忪,宴兮挥挥手表示自己不进去,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好,弥蒙点点头,踩着轻巧的步子走进走廊深处。
侧侧头,散乱的发丝扑散缠绕在肩际,目光跟着弥蒙的背影落在走廊尽头,落地窗外硕大的月亮弯弯的凝在天际,泛着清冷皎洁的光,好像所有的情绪在那月光的映照下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