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通天之塔(1 / 1)
漠漠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下古平原上的草儿,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生活在平原上的生物们并不在乎又过了几年,只在乎食物是否丰美,风雨是否调和,自己的生存环境是否依旧。
下古平原上的生活越来越难维持下去了,雨水偏少,令得平原上苍嚣们最喜食的一些植物块茎骤减,饮用水混浊,一些大型的食草动物也自妖兽倍增的西部山区迁来,凶猛的肉食动物也尾随而来,生存环境越来越紧张,苍嚣们也越来越迫切渴望得到古树林里云嚣们的地盘,渴望得到了丰美的食物,干净的饮水与安谧的生活环境。
风絮纷纷,烟芜苒苒,本是十分的天色,但下古平原上却杀气重重。几百只嚣手握着尖棍木棒石块,分成了两大集团遥遥相对。苍嚣的首领苍虎带领的苍嚣全族,与云嚣的新首领云禺带领的云嚣全族,即将在下古平原上决一死战。战胜者,入主古树林,战败者,以伤残之躯,在下古平原日趋恶劣的环境中生活,必遭灭族之祸。所以这一场战争绝无退路,即使连妇女和尚有活动能力的老者幼儿也都出动了。每一只嚣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战斗也必将惨烈,可以想象到,即使战胜,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年老但精神抖擞的苍虎灰眉紧皱,对面年青强壮的云禺则雄心壮志,但他们都高高举起了手臂,那两只决定着数百只嚣命运的手一落下,必将又多出无数怨魂。
苍虎和云禺别无选择,关系着本族的生死存亡,不忍,也不得不毅然猛地放下了手臂。站在最前沿的嚣们奔跑呐喊着,相互投出了第一轮武器,眨眼间就出现了几个伤者。
大地在低沉的轰鸣,在嚣们尖利的爪下践踏、蹂躏的青青碧草屈辱地弯下腰,发出无声的呻吟,断茎渗出青涩的血液,碎叶伴随着嚣的尖叫声扬到了天空上,激战开始了!
“住手!”一声炸雷般的巨喝,在下古平原的天空中滚滚而来,眨眼落到了嚣们的战场上方,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从棉团般的云层中现身出来,踩着一朵絮云降到了半空中,足以让所有的嚣都看到他。
这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人类男子,淡青色儒雅的袍子也遮掩不住他臂上隆起的肌肉以及周身散发的无比精力,五官却极为朴实,面上有着淡淡棕金色的汗毛,腰间系着一个葫芦,斜插了一杆枪,肩上还站着一只三头六尾的怪鸟,极像偏远山区中那些人类的猎人,朴实而又有力。
“这是嚣族之间的事,人类无权插手,即使你是神,也不能干涉我们的生死决战!”云禺猛地一挥手臂,“云族的好儿郎们冲啊!”
“慢着,云禺,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吗?”天空中的人一脸希冀,急得鼻子紧皱,手臂挥舞,有些斯文扫地。
云禺皱了皱眉,记不得自己曾认识过什么人类,但云族的部队中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云泰?你是云泰!”是云禺的妻子云彩,在那个人类的身上依稀看到了些云泰的影子。
空中的男子喜得抓耳挠腮:“是我,是我,我云泰回来了。我从北嚣山仙塔中出来了,大家不要打了,我有办法解决大家的问题。”
云嚣们逐渐放松了手中的武器,曾经,云泰是族中第一高手,为人朴实从不说谎,如果这真是云泰得道成仙回来了,或许云族真的有救了,毕竟谁也不愿意做这生死决战。
苍嚣们虽也知道云族中第一战士云泰的大名,但毕竟云泰失踪了许久,谁也不知道真假,要苍虎为了这突然出现不知真假的人一句话就停手罢战,也无法向族人交待,他想了一下,对着空中的云泰说:“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话?”
云泰一笑,从腰间拔出一杆平滑的五尺长枪,手腕一挥,舞了朵枪花,忽地跳下了云朵,手中长枪居高临下向地面砸去。地面发出连绵的裂帛声,裂开了一条长缝,足足延伸了有数丈,最终形成了一条深尺许,宽两三分的裂缝。
云泰肩上的奇余又仰头,发出了清脆的嘻嘻笑声。
嚣们呆立了半响,忽啦啦扑倒在地,向云泰膜拜:“真是神仙啊,神力将大地都裂开了。”
云泰收起长枪,将苍虎和云禺一一扶起:“请让大伙都散了吧,我有办法解决两族之间千百年来的矛盾。”
众嚣哄然散去了,云禺带着云泰和苍虎进入古树林。三嚣,不,应该说是一人两嚣,攀到了一棵巨树上,盘坐在三棵交错的粗枝上。云泰吁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这样坐了,真是舒服。”他将长袍一掀,流露出嚣的本性,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稳了。
苍虎焦急,询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解决我们的困难?下古平原现在越来越难生活了,我们族里最近死了好多老人和幼儿,有老弱病死的,也有被其他迁移而来的猛兽吃掉的,我们实在是太困苦了。”
云泰点头:“我知道,其实古树林完全可以容纳两族所有人口,就因为树林西侧占据着大半个古树林的富饶地区被马腹这妖兽占据,成为它的禁脔。只要杀掉马腹,再肃清周边的一些零散恶兽,云苍两族共同生活在古树林是完全可以的。”
云禺咋舌:“除掉马腹也是咱们族中几百年来的心愿,但你也知道,那马腹妖兽修行也有上千年,拥有人的智慧和虎豹的力量,这么多年,云族中死在马腹爪下的勇士不下百人,云泰,你有能力杀死马腹吗?”
云泰点头:“当然,怎么说我也吃了仙药,修练了仙人的经书啊。”
云禺和苍虎都好奇起来:“你当初去北嚣山,到底是怎么进了仙塔,得了道求了仙的?”
云泰咧嘴一笑,忆起自己当初跳下深洞时的情形。
下降的风声在洞内回荡的瀑布轰鸣声中微乎其微,激荡的瀑布溅起了细碎如丝的雨雾,笼在身上凉爽如冰,令得云泰在震耳欲聋的水流声保持着一分清醒。越向下降,水瀑激荡之声越响,触目间,脚下宛然冰天雪地,水雾氤氲,雪沫荡寒,从洞顶可清晰听到的怪兽吼叫声,反而被掩没在瀑布轰鸣中不得闻。
云泰倒也不惊,目光转动,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只是身上被那自山中聚集的冰寒之水溅得淋淋漓漓,不免有些凉意,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声喷嚏仿佛一个信号,喷珠溅玉的瀑布突然断流,刹那间洞里极静,因此洞底那低沉的隆隆声格外清晰,云泰正诧异间,一股狂烈的气浪自洞底猛地喷涌而上,竟将下降的云泰在半空中吹了个跟头,紧接着,一道直径有二三尺的巨流如喷泉般夹在气浪中向上激射,猛地将云泰顶了起来,与此同时,洞壁一侧的一道瀑布又骤然喷出,强劲的力量将云泰猛地顶向了对面,以云泰的血肉之躯,在如此千钧之力的推动下,撞到洞壁怕不粉身碎骨,焉有命在?
呼一声,云泰腾云驾雾般在空中飞来荡去,最后还是屁股先接触了地面,虽然摔得也是剧痛,但总比原来想象中粉身碎骨要好了许多。
奇余忽啦啦飞到了他的头顶上,抓着他的头发嘻嘻大笑。在刚才剧烈的动荡中,拴着奇余的发丝断开,但奇余居然不离不弃,一直跟随在云泰的身边。
这是个高有一人的洞中洞,巧巧开口在那瀑布的对面,被巨流顶到瀑布前,又被瀑布喷涌之力冲撞,两股力量要配合及时,力度分毫不差,才能正好落入此小洞内。云泰暗呼自己命大,活动着四肢,慢慢站了起来,向洞里摸索着走去。
洞内漆黑潮湿,除了洞口处有瀑布激射进来的小股水流,洞深处更是长着些滑腻的苔藓类植被,行走极为不便。
云泰摸索着洞壁,一步步向前蹭着,好在方向一直不变,洞里也没什么障碍,宽窄恒定,云泰不知走了多久,慢慢适应了这种黑暗阴湿的环境,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对碧绿的灯,碗口大小,眨了一下又一下,才让云泰明白那可能是一种怪兽的眼睛。
云泰不由得哀叫:“神仙,我可是完全遵照您的指示,您说安全我就走安全的路,您要我抱木娃娃我就抱,要我跳深洞我就跳,怎么还派只怪兽来守门啊。”
没有人回答,那双碧绿的眼睛仍然一眨一眨,怪兽仿佛蹲踞在那里沉睡,身体却动也不动。
后无退路,云泰待了片刻,见怪兽一直不动,胆子大了起来,暗忖或许怪兽睡着,趁此机会没准能通过,于是蹑手蹑脚一步步试探着走了过去。及至走到怪兽的跟前,云泰看清怪兽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那哪里是什么怪兽的眼睛,只是一对杯口大小的青珠,珠光朦胧,被丝囊兜着,挂在洞顶的乳石上,在风中有规律地摇晃着。
有风!云泰大喜,有风就说明离出口不远。他向前走了两步,眼前霍然明亮,在黑暗中时间太长的云泰不由得捂住眼睛,过了一会才慢慢松开手指,适应了眼前的光明。
这是一座中空的高山的内部,山壁光滑,高耸入云,以至于山顶的天洞淹没在云雾中,看不到实际的高度。
这附近并没有如此高的山峰,云泰极为确定,北嚣山并不高,山上唯一高耸的就是通天塔,难道,这竟然会是通天塔的内部?如此荒芜凄凉空旷?
云泰震惊,看身后刚才走出的长洞,洞里仍然是漆黑一片,甚至看不到洞口处那两颗青珠,看来这长洞与山洞之间也有仙法障护,这里必是通天塔了。
云泰狐疑地东张西望,塔内空空如也,地面上寸草不生,唯有一侧壁上有个巨大的太极图极为刺眼。云泰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太极图,太极图动了起来,旋转了九十度,阴阳双极向外微微裂开,中央露出一个掌形的凹陷,一个声音自凹陷内发出:“欢迎你来到通天塔,虔心求道者。请将你的手放进此痕内,你将成为通天塔的主人,成为道德天尊之徒以及师兄我广成子留下的天翔枪法的主人。”
云泰心中狂喜,将右手放进凹陷内,大小正好吻合。云泰用力按了下去,手触处柔软,只听得机关的札札声响,太极图的阴阳两极向两侧完整退开,露出图后的石壁。云泰正惊讶间,脚下宛若地震,剧烈摇撼,整座通天塔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七色宝光蒸腾,隐隐中有钟鼎齐鸣之声。再一下剧烈的震动,将云泰摔倒在地。奇余扇动着翅膀飞上了天空,嘻嘻尖叫着,大地终于回归平静,氤氲的宝光消散,塔内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一色平整如水磨的青石地面上散着两个蒲团,几个高低不等的青玉案按照高矮有序排列。另一端有丹炉玉鼎,瓷瓶瓦罐,青衣儒袍,冠戴齐全,但都干净清洁,似有人天天清拭。云泰自不知仙塔神通,断断容不得俗世尘埃污了天尊昔日修道之所。
云泰踯躇着走到青玉案前,最高的案上放了三卷书,是天尊留下的两卷天书与一卷地书,但云泰拿起一本翻看,却是无字天书,再加上先前广成子留言,知道自己不是天书与地书的主人,倒也不贪心,放下经书走向第二个青玉案。案上放了一个上白下青的玉圭,轻轻一触,发出润泽温和的青光,却是极为沉重,以云泰膂力竟拿之不起,遂放弃了此物。
第三张案上放了一颗药丸和一个葫芦,药丸作淡黄颜色,辛辣之味扑鼻,云泰不知此为何药,不敢乱吃。葫芦朱红色,大小与普通葫芦倒也无异,只是散发出浓重的药香味,晃一晃里面又没东西,不知是做何用途。云泰只得走到第四张也是最后一张案前。案上放了一本书,一杆长木枪。书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云泰却是不识人族语言看不懂,枪则朴素毫无花哨,乃蓬莱神木建木所制,周身流动着淡淡的紫色,极为素雅。
云泰大喜,知道这是属于自己之物,伸手拿枪却没有提起来,一时间迷惑不解。他伸手拨了拨书,一个稀淡的影子从书中冒了出来,是一个纶巾青袍的中年男子形象。
男子仰头大笑起来:“师父说过他的关门弟子非我族类,我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出究竟,原来竟是一只嚣,竟胜过无数贪婪的人类。嚣,吃掉前案上的求求丸,脱胎换骨之后才能拿起通天枪,修习天翔枪法。葫芦是师父留下的仙家至宝‘太清药葫’,随你意念而动,可吸入妖魔,化为灵药。但切记,修练千年以上的妖魔,必须等其气力衰竭才可使用药葫吸入,否则无效。”
广成子说完,身影淡然不见,云泰虽不知道这只是仙家妙法广成子的留影遗音,但也是惊得急忙跪下叩头。
待求求丸吞下肚,一团烈火猛地从腹中向上窜起,云泰感觉那灼热的力量仿佛要脱口而出,四肢更是被大力撕扯,周身仿佛被烈火炙烧,被寒冰包裹,被万蜂群蛰,被百兽践踏,酸楚、麻痒、疼痛接踵而至,云泰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已是痛晕了过去。
醒来时,云泰仿佛沐浴在熙和阳光中,周身暖洋洋的,诸般怪异感觉全无。他睁眼一看,惊叫起来,原来长臂短腿,周身长毛的身子,完全变成了人的肢体,在求求丸的作用下,他由嚣脱胎换骨变成了人类。
爆炸般的兴奋充斥在云泰的脑中,他欢呼雀跃,狂蹦乱跳,在这只属于自己的通天塔里发泄着自己的快乐。
过了许久,云泰才想起正事。此次再拿通天枪,果然轻而易举,再拿起书,人类的文字居然能够看懂,果然是“天翔枪法”,于是对照着修练起来。
通天塔中无岁月,一年半载不过弹指刹那。当云泰将枪法融合贯通,完全运用自如时,感觉不过半上午时间,实际上外面已过了三年之久。
云泰正想出去,但低头瞥见自己人类的身体赤身裸体实在不雅,急忙将放在一边的一套青袍换上,恰恰合身,心中欢喜。又将太清药葫系在腰间,通天枪一顿地,顿时生起云团,将云泰冉冉载起,从塔顶升了出去。
有了修习枪法所带来的神力,云泰从山中小道的众多尸骨中很容易就找到了父亲的尸骨,仔细收敛起来,从山上直奔古树林自己的家。
山上的神雾此时因云泰出塔自动消散,等云泰一离开北嚣山范围,神雾又恢复了原状,将通天塔遮得严严实实。
云德的坟被长老们按族中风俗葬在云泰家树下,云泰很容易就找到了母亲的坟,将父亲的尸骨也放了进去,将他们合葬,总算了却了自己的心愿。
但当最初的下山和了却心愿的欣喜过后,云泰感觉出古树林内的异常。清晨之际正是古树林里最热闹的时候,族人们却一个都没有出现在视线内,即使是林内的鸟兽们也寂静无声,仿若空林。
云泰踏云一路寻找族人的踪影,一直追到了下古平原上,才发现了两族的生死决战,不由得暗呼侥幸,在最危急的关头赶了回来,终于挽救了一场浩劫。
云泰重重地点头,对苍虎和云禺重复地说道:“你们放心,我会杀掉马腹,让云苍两族共同生活下去。”
云泰站了起来,手中通天枪指向了林西,豪气万丈:“马腹,来给我做试枪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