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妙月(1 / 1)
陆商鸣不忍再看,转过身静静地往客栈中走,他瞧见张浚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同样是从身处高位到一无所有,张浚已近古稀之年,此次兵败之后,怕是再无挥师中原的机会,这与只余下几日性命的自己又有甚么区别。
空有大志却遭天意戏弄,陆商鸣正苦笑了两声,谁知方一踏进客栈的门槛,便见苏妙月竟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只是这整间大堂已破损得不成样子,满地皆是破桌烂凳与摔碎的瓷器,想必是刚刚在此地有过一场大战。
“苏长老,是你将那二人赶跑?”陆商鸣心中诧异,忍不住问道。
苏妙月的身子往一旁移了移,陆商鸣这才瞧见从方才起便一直坐在那里的道慧,只听苏妙月说道:“不错,是属下动的手。”
陆商鸣不禁心道:“苏长老分明有伤在身,怎可能是那二人的对手,该不会是……道慧!”他心里暗骂,面上却露出了笑容,走近了道慧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道慧你跟我说说,方才苏长老是用什么招式将他们击败的?”
“就是这招。”道慧说着便比划了两招,谁知眼神一撞上对方时,他立时便泄了气势,低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与人动手,不过你莫怪苏长老,是我求她替我说谎的。”
陆商鸣斥责道:“我不许你运功是为你着想,你可知……”他一时情急,险些将事实和盘托出。
道慧说道:“我知道苏长老对陆施主定然十分紧要,陆施主既然能为了民族大义舍弃小我,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对了,张大人如何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门外走进三个人来,正是祝青河、徐之轩与张浚,他们身后还跟着许多官兵。看张大人的样子虽略显憔悴,可终归是无甚大碍,道慧不由喜道:“张大人没事便好,快快回房歇息!”
祝青河瞥见苏妙月时不由地后退了两步,只听道慧在旁说道:“青河施主你误会了,苏施主早已离开六合圣教,不再行恶事了。”他受过苏妙月的恩惠,这便将她看做了大好人。
祝青河微一点头,便与徐之轩一道扶着张浚上楼去了。
苏妙月听得周围已无甚么动静,才轻声说道:“教主,既然贼人已除,属下这就将天王令旗的所在相告。”
陆商鸣暗暗欣喜,忙道:“好,咱们回房中说话。”
原先的厢房窗墙尽皆破损,陆商鸣又重新挑了一间,领着其余二人快步走进,反手将房门关上,他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问道:“天王令旗现在何处?”
苏妙月有意朝陆商鸣凑近了些,几乎贴近了他的耳边,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
陆商鸣瞧得仔细,那露出来的一角像是绣有图案花纹的锦缎,不由全神贯注地盯着不放,只听苏妙月口中说道:“就在……受死吧!”
她语气忽变,银光一闪,苏妙月自怀中抽出的根本不是甚么令旗,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刃。
话说徐之轩与祝青河将张浚安顿妥当,张浚本就年迈,方才这一惊一乍的,此刻倒头就睡,祝青河知他定然伤了心神,便要去熬制药汤。
徐之轩深恐自己会狠下毒手,哪敢与张浚独处,与祝青河一道出了门去。祝青河见他跟来,心中也欢喜能有个说话的伴儿,自然不去阻拦,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开口说些甚么,两人便这般一言不发地一路走进厨房之中。
“张大人无恙吧。”徐之轩先开了口。
“对,好在陆大侠出手相救,张大人并未受甚么皮肉之苦。”祝青河麻利地自药囊中拣出合适的药材,放入一个黑色的瓦罐之中,正欲矮下身子去引燃柴火,却被徐之轩拦了下来。
“粗重的活让我来吧。”徐之轩接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将干柴拢作一堆,天气干燥,木柴登时被他点燃,只半盏茶工夫便已能瞧见那熊熊火光。
徐之轩清秀俊朗,又是轮廓分明,此时一脸认真的模样,在火光映照之下格外迷人。祝青河正值少年,血气方刚,免不得又生出几分遐想来,他一时看得痴了,手中的瓦罐向旁边一歪,竟险些坠落在地,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徐之轩站起身来,帮着祝青河将装满药材的瓦罐摆好,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许柴灰,看起来倒有些滑稽。
祝青河忙说:“没事,差点摔了一跤。”
徐之轩关切问道:“该不会是之前的脚伤还未痊愈吧?”他说着便俯下身子,却被祝青河一把拉住,见他摇了摇头,又说道:“没事就好,这药材需要熬多久?”
祝青河答道:“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还需再熬上几道方可。”
徐之轩摆摆手,笑道:“既是如此,咱们怕是这一整天都要在此地度过了吧。”
“怎么,”祝青河说道,“你嫌熬药麻烦?”
徐之轩摇着头笑道:“不麻烦,只是觉得此处太过陈旧,却是委屈了你。”他见父亲坐上宰相之位已是大局已定,心想无须再对张浚下手,多日来的重压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自然是这般喜不自胜。
祝青河叹道:“我不过是离乡背井的难民,能有一片瓦遮头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徐之轩自知出言不逊,急忙连声道歉:“今后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再过漂泊的日子了。”他压抑许久的情感随着张浚一事的解决猛然爆发,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祝青河搂在怀中。
祝青河见他举止轻佻,不禁想起陆商鸣与道慧来,他对陆商鸣那直率大胆的性子颇是羡慕,此刻见徐之轩主动抱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些,将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之上。
“正巧熬了第一道。”祝青河躺着,“我该去加水了。”
徐之轩说道:“你行动不便,还是我来吧。”他本是习武之人,若说再来几个回合大概也不在话下,可祝青河又怎能承受的了?他此刻只得穿上衣裳,将精力用在了熬药之上。
这厨房中可谓风景无限,而陆商鸣的厢房中却是截然相反的景况。
苏妙月忽然转了性子,这叫谁都难以相信,可她手中那把尖刀又确确实实地往陆商鸣胸前刺了过去。
只听“嗤”一声,尖刀径直刺入陆商鸣的体内,伤口登时血流如注。
“你做甚么!”陆商鸣一睁眼,却瞧见道慧牢牢地握住了刀刃,他掌上的鲜血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若不是尖刀被道慧如此拿住,陆商鸣胸口上的伤口还会再深上几分。
道慧急道:“苏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苏妙月听见陆商鸣虽中了刀,说话声音却仍是中气十足,已然猜到必是受了甚么阻滞,不由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后退数步,放声笑道:“该是你命大,想不到我还是报不了仇!”
道慧不去理会,急着想要扶陆商鸣坐下,却被他一掌震开,只听他口中说道:“我本就没想躲这一刀,苏长老,这确是我欠你的。”
苏妙月闻言苦笑:“你不要妄想我会原谅你的所做所为,我杀不了你,老天自然会收拾你们!”
陆商鸣由得那尖刀留在伤口之上,忍不住叹道:“当年慕容弦称你有谋反之心,我确是未加查证便一怒之下废去你的一对招子,如今想来,定然是慕容弦那狗贼有心瞒骗,借机排除异己罢了。”
“招子,”苏妙月冷笑道,“你可知慕容弦他还杀了我的丈夫与孩子,要不是我拼着一口气逃出生天,此刻如何能站在你面前,为他们报仇雪恨!”
“竟有此事?”陆商鸣的面上闪过诧异的神色,“不管如何,终归是我心胸狭隘之故,如今我也活不长了,这条命便还给你罢。”
“活不长了,甚么活不长了?”道慧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陆商鸣正一步一步地向苏妙月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