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四十五）KTV（1 / 1）
（章四十五）
寒假回到家里，父母亲照顾得她格外仔细，嘘寒问暖，早晚添衣，又做好吃的，又带她去买过年新衣。大概是因为她生过一场大病的缘故吧，着实是吓着他们了，生怕哪里做得不周到，又害她生病。
李优孟没心思再跟他们解释“穿越”的事，因为起初跟他们说时他们就坚决不信，而且还把她送进了精神病房，住了整整三年。吃过这等苦果，李优孟不会再自讨苦吃第二次。
有一天夜里，李优孟睡到一半醒过来，上厕所的半途中，路过父母卧室门口时，不小心听到了房间里传出的啜泣声，是苏母。她听到她哽咽着对苏父说，怎么办，小暖跟我们都不亲近了，她变了。
李优孟没什么反应，直接回了自己房间。第二天起来，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却不冷不淡的态度。
她知道自己让苏父苏母失望难过了，可是没有办法，她毕竟不是苏轻暖，跟他们也没有深厚感情，又隔着一千年的隔阂，所思所想都相去甚远，要她虚情假意她做不来。只能在生活中尽量对他们好一点，可是他们需要的并不是“好一点”，而是体贴温暖。那就没有办法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一等吧，等自己走了，等苏轻暖回来，这尴尬的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这一次回家，也不算全无收获。李优孟从苏轻暖的书桌抽屉最底层里，翻出了一样东西——龙尘伊的照片。不对，应该是顾若的画像。不对，是顾若的照片。
并且那照片似乎跟顾若曾经给过她的那张“签名照”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彩笔记了一个年月，算一算大概是九年前。另外还有一行少女笔体的字——我心爱的人。
李优孟并不知道同一个底版是可以洗很多张照片出来的，于是当下心里百般想不通，这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苏轻暖家里？不是应该在顾若手里才对么？难道临走的时候顾若偷偷塞到自己包里了？
……不对不对，那张照片上是有顾若签名的，而这张没有，这张上面的字……应该是苏轻暖的吧。奇怪 ，太奇怪了。
尽管有诸多想不通，但起码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那就是，顾若没有撒谎，苏轻暖在九年前就已经喜欢他了，并且，是苏轻暖先喜欢他的。九年前，苏轻暖才只有十二岁而已。这孩子，也太早熟了吧，才十二岁就开窍了，才十二岁啊……咳咳，想到此处李优孟又忍不住惭愧起来，自己还不是十一岁就看上了龙尘伊么？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柜子的最顶层还有一个抽屉，不过上了锁，打不开。虽说好奇，但李优孟还是很守礼的，没碰它。
宋齐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回了家乡，近水楼台的，宋齐天天约李优孟去这儿去哪儿，一边说要带她出门散散心，一边说要给她找回忆。
这边的文具店，那边的肥肠面，南城的游乐园，北城的食品街……
那天说好了要回母校看看的，宋齐却突然接到电话说高中同学要聚一聚，KTV。于是二话不说，拉了李优孟就赶赴聚会。
推开包厢门时，里面闹哄哄的青年男女们顿时噤若寒蝉，盯着来人看了好半天，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苏、苏轻暖？”
有男生跑来拍拍宋齐的肩膀，玩笑说：“可以啊老宋，终于搞到手了？”
宋齐推开那人的手，怒目道：“说什么呢！不许胡说八道，暖暖在呢。”转头又对李优孟说，“暖暖，你还记得他们吗？都是我们的高中同班同学。”
“不大记得。”
众人瞠目结舌：“这怎么回事？”
宋齐不理众人，只拉着李优孟坐在最中间的位子上，说：“没关系暖暖，他们都是逗比，你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不重要的。记得我就好。”
众人：“……到底怎么回事？”
“嘘——别吵！”宋齐转头道，“没事没事，来来来，坐，来点歌点歌。”
李优孟坐在那里，任由宋齐安排。其实跟他来参加同学聚会，想法无非就一点，他开心就好。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于是一边忍受着满屋子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一边接受着大家轮流致以的深刻慰问。比方说，苏轻暖你这么多年都跑哪去了都不跟我们联系，苏轻暖你这么多年都跑哪去了我们都联系不上你，苏轻暖你这么多年都跑哪去了怎么越长越漂亮了。
李优孟一边简单回答一边心想，最后一句话我爱听。
宋齐跟男生们一边对瓶吹啤酒一边海阔天空聊当年，聊着聊着就脸色红润了，聊着聊着就东倒四歪了，聊着聊着就狂笑千言了。
聊着聊着突然看到李优孟落了单，赶忙起身赶走了霸占麦克风的某女，“咳咳”两声宣布说：“下面是我们家暖暖的演唱会时间！”
大家热烈鼓掌。
李优孟愣了愣：“……唱什么？”
有人说：“想唱什么唱什么呗，凤凰传奇啊腾格尔啊什么的。苏轻暖，你以前可是麦霸啊，那高音，那嗓子，哎呀妈呀嗷嗷的，一个字，豪爽！”
李优孟：“我以前这样？”
宋齐笑着点头，把麦递到她面前。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等她一展歌喉，盛情难却。李优孟觉得再推辞下去就很没意思了，于是接过麦克风，酝酿一下准备唱。
第一个音刚准备出口，被人打断问说：“等等等等，你唱什么歌？”
李优孟咽下哽住的音符，回说：“哦，近日新学了一首曲，仿佛是当下比较风靡的，唱的不好，献丑了。”
“哦，叫什么名字？”那人作势要给她搜歌。
“《牡丹亭》。”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她，目瞪口呆。
李优孟眨眨眼，又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不对，于是又补充一句：“哦对了，不是全本的《牡丹亭》，是选段，《游园惊梦》。”
众人依然愣愣望着她。
“怎么？”李优孟问说。
点歌那人：“呃……这里好像没这个伴奏。”
李优孟笑了：“开什么玩笑，当然没伴奏啊，不然难道还要凑一支丝竹乐团在这里吗？”
众人：“……”
宋齐赶忙取出手机，搜了一首昆曲伴奏出来，调成最大的声音，然后食指放在唇上说：“嘘——你们都别捣乱，暖暖要唱《牡丹亭》，我这里找到了伴奏。都给我安静啊，好好听着！来，暖暖，唱——”
李优孟会心一笑，觉得喝醉了的宋齐更加贴心，于是和着并不配套的伴奏，举着麦克风，宛宛转转，浅吟低唱起来……
大家安静听着。
大家安静听着一分钟。
大家安静听着两分钟。
大家安静听着十分钟。
大家开始三三两两聚成团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剩下情趣比较高雅的在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李优孟心中感到一丝丝挫败，心想这样大好的一首当季流行歌曲都被自己唱得没人听了，想必是自己的歌喉太不美丽。正准备适可而止到此打住，不料宋齐却把按住她的手不准她放下麦克风，强烈要求她继续唱下去，说唱的实在是太好听了。
知道宋齐是捧自己的场，不过李优孟依然很是感动。于是就继续往下唱。
又过了十分钟，宋齐似乎是酒劲上来了，昏昏沉沉摇摇晃晃，一会儿靠在沙发背上傻笑，一会儿起身给她伴舞，一会儿又坐在她旁边，直勾勾盯着她的侧脸看，脸上一副痴痴的表情。
“暖暖……”他唤。
李优孟转头看他，他却又笑着摇头说没事。
“暖暖……”他又唤。仿佛并不要干嘛，就只是随便唤唤而已。于是李优孟没有再回头，自顾自唱着印象里的戏文。
“暖暖……”
“暖暖……”宋齐声音越来越低，“暖暖，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他是说给她听的吗？还是，他以为她没有听到？李优孟耳朵动了动，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唱着曲。
“暖暖，”他继续说道，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你知不知道那么多年，我为了跟你坐同桌，花了多少心思？初一的时候，求老师，说你学习好，可以帮助我；初二的时候，求同学，说我随堂考试每每要靠你传答案，于是跟每一个被安排在你旁边的人换座位；初三的时候，老师让成绩好的同学优先选座位，然后按成绩逐减的顺序依次自己选，我的成绩跟你差好远的，可是每次都能选到跟你同桌的位子，你都没有奇怪过，为什么每每你选完座位后，旁边的位子都迟迟没有人选吗？呵呵，那是因为，我每次考完试都会买一箱饮料来贿赂咱俩成绩中间的人，叫他们不要选你旁边的位子……”
“哈哈……”说着说着，他突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好半天才又说，“有一次，耗子刚直不阿根本不理会我的贿赂，坚持要选你旁边的位子坐。结果下课就被我跟一帮哥们儿堵在厕所了，吓得他跪地求饶，直接哭着跟班主任说要换座位了……呵呵，你说我小时候怎么那么卑鄙呢？‘贿赂’“威胁”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真是太无耻了……
“太无耻了，身为一个警察的儿子，真是太无耻了……
“高中同学就比较通情达理了，通常只要我一说‘我喜欢苏轻暖’，大家就会主动给我让出位子的……
“所以我们坐了十几次同桌。暖暖，你一定以为都是巧合吧？你这样以为就太好了，这样，就说明我们有缘分啊，六年同校、同班、又同桌，太太太有缘了，是吧？”
李优孟始终装聋，因为深知这话自己没办法接。
“暖暖，暖暖，不要喜欢他，好不好？”宋齐突然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嘟囔着说，“不要和顾若在一起，好不好？他伤你那么深……他，他不是一个好人，他的孩子都快四岁了，可是四年以前，你们分明还在一起啊……”
李优孟听得清清楚楚，突然愣住，嘴巴里的音节戛然而止。
不过手机里的伴奏还在聒噪地响着，宋齐大概真是糊涂了，根本没有察觉李优孟已经停了下来，只自顾自痛苦地说：“那时候，你为他滑了胎，流了那么多血，险些死掉，他却跟别人有了一个孩子……”
李优孟飞快地分析了一下这句话，正要转头去问个究竟时，宋齐却脑袋一沉，“咚——”地一声，倒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