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1 / 1）

我和成宇喆重逢后的第一次约会。

其实说约会并不合适，更准确地说两人只是一起吃饭，我们约在一家大型的集吃饭、购物、娱乐于一体的购物中心，两人到得都有些早，约在五点，四点半却都到了。

这个点有些尴尬，吃饭有点早，看电影出来再吃饭又有点晚了，附近倒是有很多商场，不过我记得以前成宇喆是不喜逛街的，我却是个购物狂，两人购物理念相差甚远，所以十次购物倒有九次不欢而散，更何况——虽然曾经是恋人，亲密无间，但事隔多年，不得不承认，我和成宇喆变得陌生，那种生疏与隔阂，不是一句在一起就能消除的，两人一起逛街，怎么都觉得不自在，所以虽然有点早，我还是提议去吃饭。

成宇喆并未反对，他事前似乎做过功课，对附近吃饭的地方如数家珍，报了一长串饭店名后问我：“你想吃什么？”

选择太多也不是件好事，我一时打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成宇喆做主：“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麻辣火锅，这里有一家四川人开的，网评不错，要不我们试试？”

其实我已经不怎么爱吃麻辣火锅了。初到北京那一年，冬天特别冷，寒冷的冬季，寂寞到几乎凄凉，还有什么比麻辣火锅更能让人温暖，充实起来呢？几乎到了天天吃的地步，终于吃得倒了胃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听到火锅两个字都要犯恶心。

成宇喆并不喜欢火锅，特别是那种筷子在一个锅里出没的大锅，他其实是有点洁癖的，对火锅、小龙虾、鸭脖子之类的没营养、不卫生的食品颇为感冒，以前两人没为吃什么少起争执，争执的结果通常都是成宇喆获胜，在这种问题上，他很少让我。

是为了迁就我吗？我正要说我现在不怎么爱吃火锅了，成宇喆却冲我笑了笑：“在美国的那段日子里，爱上了麻辣火锅，天天牛排汉堡，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自己动手做中餐，火锅最方便，华人超市里有麻辣火锅底料，把肉菜洗干净扔进去就行，味道又好，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喜欢麻辣火锅了。”

我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点了点头，心里却微微地涌上一种莫名的凄凉，我爱麻辣火锅的时候，成宇喆不喜欢，而他终于爱了的时候，我却又不喜欢了，我们似乎总是一前一后，没有合上拍。

从成宇喆点菜来看，这些年他真的没少吃麻辣火锅，特别是对调料，比四川人还要讲究，我乐得当甩手掌柜，将点菜的麻烦事完全交给他，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点头称好。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比之从前我说成宇喆听偶尔插一两句话的情形，成宇喆的话明显多了很多，他给我讲了很多在美国发生的事情，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他以前很少和我分享不开心的事情，对我来说很新奇，我听得很认真，后来也说一些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们就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分享分开的那段时光，因分开而变得生疏陌生，也在分享中渐渐消融。

事情原本进展得很顺利，如果不是不是许廷筠突然出现的话。

自从那晚之后，我再没见过许廷筠，他对面房间的灯也没有再亮过，我想他应该已经搬离了这个小区，在那晚之后，如果他还对我有迷恋的话，那未免也太奇怪了。

许廷筠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女性朋友，虽然离得远，不过个头比我还略矮些，肯定不是云菲菲，穿着也极为简单，蓝色条纹衬衫和牛仔裤，清爽利落。

两人在饭店里转了半圈，在我们斜对面的位置上坐下，许廷筠背对着我，我可以模糊地看清他女伴的样貌。

那女子果然不是云菲菲，不过眉眼清秀，笑起来让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应该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努力思索到底是哪里见过这个女子，精神过于集中，成宇喆唤了我两声我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我问你还要不要吃点其他的？”成宇喆有些疑惑：“你怎么了，是不是见到熟人了？”说完转过脸朝许廷筠方向望去，我连忙摆手：“没什么——”顺手接过成宇喆递来的菜单：“让我看看，再点些什么呢？”

幸好许廷筠背对着我们，成宇喆并未怀疑，转过脸来和讨论加菜，其实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看到许廷筠，我想我会提议结束晚餐，但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看起来有些面善的女人，到底是谁呢，她和许廷筠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虽然刚才看许廷筠和她，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远不及和云菲菲那般亲密，但我却觉得这个女子和许廷筠的关系非同一般，没有什么理由，大概是所谓的女性的直觉吧。

我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朝那女子飘去，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是谁，成宇喆也觉得我不对劲，也朝那个女子望去，看了许久才转过脸来笑道：“真是奇怪，那人跟你有点像，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我突然就想起她是谁了，左菲，蓓蓓曾经也说过我和她长得有点像，特别是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原来是她。

知道是左菲，我更好奇了，我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其实成宇喆和蓓蓓说得不对，我和左菲并不十分相像，左菲并不十分漂亮，但眼神清澈，气度从容，笑起来有一种明媚的清朗，很感染人，她虽不是美人，却让人一眼难忘。

我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难描摹，闷闷的，似是什么堵住胸口，沉甸甸的心口发紧，尤其是看着左菲越来越明媚的笑脸，我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我好像嫉妒了。

我的心突然一惊，嫉妒，我怎么可能嫉妒？许廷筠和云菲菲绯闻漫天飞的时候，我都没有嫉妒，现在怎么可能？可是——

我不嫉妒云菲菲，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她不是许廷筠喜欢的类型，潜意识里，我很清楚精明如许廷筠，对云菲菲认真有限，就算两人真的在一起，也不可能长久。但左菲却不同，她是许廷筠的初恋，唯一一个拒绝他，也是他多年求而不得的女子。我想起当年他眼中的落寞与无助，心竟然随之酸涩起来，我有一种冲动，很想冲过去质问许廷筠，我们两个，他到底更爱谁？

我自然不可能冲动到去质问许廷筠，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我们已经分手，而在交往的一年里，我从来未真正爱过他，我有什么资格再追究？他从前爱谁、现在爱谁、以后爱谁，都与我无关，他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话虽如此，可我无法控制自己已沉落到谷底的心，我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左菲的脸上，她撇嘴，她皱眉、她笑，我从她的表情来推断许廷筠的表情，他也在笑吗，他在哄他吗，或者，他只是深情地凝视，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我霍地站起身——

成宇喆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我：“夏淇，你怎么了？”

“我，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许是我的动静太大，许廷筠竟然转过脸来，我慌忙侧过脸去，胡乱地拿起包：“我吃饱了，我去买单。”说完一把抓起桌上的账单，逃也似地跑出了成宇喆的视线，或者还有许廷筠的。

我飞快地买完单，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付了多少钱，只是一把抓过找零，飞也似地逃出了餐厅。

走出餐厅，外面冷风一吹，我立刻清醒了过来，我想起了成宇喆，不知道他有没有跟出来，我连忙转身，一眼便看到了成宇喆，离我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静静地凝视着我，眼神是了然的，仿佛洞悉一切，似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我的心一颤，没由来地有些心慌，我快步走到成宇喆身边，有些不自在，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吃得好饱，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

成宇喆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做声，我更不自在了，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你怎么了？”

“夏淇——”成宇喆的声音黯哑，眼眸中更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沉痛：“你爱上他了——”

成宇喆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我本能地想要否认，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我爱上许廷筠了？好像是真的，否则我无法解释心头喧嚣汹涌的酸涩，我甚至无法面对许廷筠和左菲——这应该就是爱吧？

我们往往先爱了，才意识到自己的爱，心的速度总是快于头脑的速度。

我真是个傻瓜，连自己到底爱着谁都弄不清楚的傻瓜，我伤害了两个爱我的男人，我为自己的懵懂与固执付出了代价，我终于失去他们了。

我没有说话，但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成宇喆微微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他微微笑了笑，却是苦涩到了极点：“是我来得太迟了，我原本是有机会的，谁让我那么怯懦呢，活该。”

我怔怔地看着成宇喆，心中愧疚到了极点，如果说谁错了的话，那应该是我，我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一个，我已经伤害过成宇喆一次，却不想这一次，伤得更重，我到底要怎样弥补我的过失，至少让成宇喆好过一点？

“对不起”，虽然我是如此愧疚，但我却找不出更好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愧疚，更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明显受到伤害的男人。

“不是你的错。”成宇喆反过来安慰我：“爱上一个人，不爱一个人，有时候连我们自己也无法控制，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我们原本也可以是大团圆的结局。”

我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说出一句：“成宇喆，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体会爱一个人是怎样幸福的一件事，谢谢你让我知道如何爱一个人，谢谢你是如此的体贴善解人意，谢谢你让我成长。

成宇喆缓缓伸出手，微笑地看着我，我重重地握住了，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成宇喆，谢谢你。”

两个维持这个姿势良久，最后还是成宇喆率先松开我的手，冲我挥挥手：“夏淇，再见。”

成宇喆没有再犹豫，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笑容灿烂无比：“夏淇，一定要幸福。”

“成宇喆，你也是，一定要幸福。”我用力挥了挥手，挥别曾经深爱的男孩，挥别自己的初恋。

送走了成宇喆，我立刻回家整理思绪，我爱上了许廷筠，但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他还和初恋情人似乎破镜重圆了，我依旧能清晰地记得当日他醉后说起左菲时的眼神，寂寞到几乎哀怨，可见对左菲的感情有多深，蓓蓓和成宇喆都说我和左菲有点相像，或许，在许廷筠的眼里，我根本就是左菲的替身，我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我的理智自尊让我不要再去找许廷筠，但是，只要一想到许廷筠和左菲一起谈笑风生的场面，我就焦躁不安，根本无法自控，好吧，我承认，我嫉妒得要发疯了。

我想也没想，立刻给许廷筠打电话，电话竟然关机，这是很少有的事情，为了左菲，他竟然关机了。他竟然关机？他不怕找不到人生意跨掉？跨掉最好，我恶毒地想。

我跑到窗前，朝对面望去，果然，许廷筠家的窗口漆黑一片，和左菲在一起，他不可能这么早回来，而且，他应该早已搬离了这里，根本不会回来。家里没人，电话打不通，我到底要到哪里才能将许廷筠找回来？

我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间里乱转，越转心思越乱，心思越乱越焦躁，我在屋里根本待不下去，于是下了楼，在小区门口呆立了良久，确定等不到许廷筠后，我转身上了楼。

我没有坐电梯，而是一步一步爬楼梯，大概最近没怎么锻炼的缘故，不到四楼已气喘吁吁，我不敢停下来，咬着牙继续往上走，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我却依旧走得飞快，甚至庆幸可以不用思考，只需机械地抬脚放脚。

明知道没人，我还是按想了门铃，自然没有人来应门，我拿出电话打给许廷筠，依旧是关机，我气得恨不能将手机都砸了，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走还是留，走，至少还可以保有自尊骄傲，留，也未必等得到我想要的。我实在应该离开的，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地拿出了钥匙，以我对许廷筠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换锁，果然，门开了。

客厅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甚至我未带走的毛衣开衫也还在，和许廷筠常穿的浅灰毛衣一起，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两件毛衣的衣袖惬意地贴在一处，看起来出乎意料地和谐。茶几上是我的零食罐，打开来满满一盒都是我爱吃的零食，茶几下零星地放着几张影碟，不是许廷筠爱看的国际大片，而是我钟爱的轻喜剧，许廷筠曾无数次挑剔过我的随性与懒惰，甚至发狠要将我乱放的小说零食统统扔掉，看来他只是说说而已，所有的东西，都好好地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那个男人，他再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这个男人对我的深情，我直到现在才了解，为什么我之前从来都视而不见呢，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失去以后，才会后悔，太迟了，太迟了。

我沮丧到了几点，只觉得眼睛雾气蒙蒙，眼泪都忍不住要落下来了，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声响，等我反应过来，许廷筠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一惊，眼泪也被突发状况逼了回去，许廷筠见到我也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仿佛是偷东西被人抓了个正着，我尴尬到了极点，幸好我很快找到了一个理由：“我还有些东西没拿走——”

我暗骂自己愚蠢，怎么找这么个理由，果然许廷筠脸色一沉，冷冷地：“那你好好收拾，别又拉下了。”

我没办法，只好装模作样收拾东西，卧室里的收拾完了，再到客厅，许廷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知是什么内容，看得极为专心，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于是走近了些，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些：“我晚上看到你了，在重庆老火锅。”

“怎么，我不能去吃火锅？”许廷筠白了我一眼，很快又将视线移回电视。

我被噎得良久说不出话来，不过很快又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你和朋友一起啊？”

许廷筠看了我一眼，有些困惑又有些光火：“有意见？你不是也和朋友一起？是男朋友吧？”

对话又没法进行了，许廷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我不肯放弃，于是厚着脸皮：“那个女的是不是左菲？我记得你以前——”

“夏淇——”许廷筠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也有了新男朋友，你还管我和谁一起吃饭？就算她是左菲又怎么样？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果然，有了新爱人就对我凶起来了，我心中腹诽，许廷筠见我不做声，更生气了：“东西收拾好没有？收拾好就——”

就这么希望我快点走？我的心又疼又苦，也忍不住吼了起来：“许廷筠，你干嘛这么凶？是，我们分手了，你跟谁在一起我都管不着，我也不想管，可我，我，我就是，就是——”

我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廷筠有些不耐：“夏淇，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以前对我可没有这么不耐烦，果然有了新欢就不待见我了，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急于想狠狠地发泄一通，我豁出去了：“许廷筠，我知道你觉得我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依然爱着成宇喆，我以为我并不爱你，可是，可是——”

我偷眼看了许廷筠一眼，他的表情冷静，看不出情绪的起伏，我有些失望，几乎萌生退意，可到底不甘心，于是硬着头皮往下说：“可是今天我看到你和左菲在一起，难过得要命，就算和成宇喆在一起，还是难过得恨不能死掉，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只是自己太过迟钝，所以并未察觉，我——”

我停了停，看了许廷筠一眼，他还是无动于衷，我的心越来越凉，再没勇气继续往下说，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便要夺门而逃。

“夏淇，怎么不把话说完再走？”许廷筠的表情、语气冷静到让我抓狂，我恼羞成怒，恨恨地：“许廷筠，你别再戏弄我了，你现在和左菲在一起了，我的话你还会想听吗？”

“听听还是无妨的，现在我有空。”许廷筠表情语气益发地悠闲。

“许廷筠——”说就说，我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音：“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我长舒了一口气，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我盯着许廷筠，有些紧张，许廷筠没有让我等太长时间，回答是很简单的三个字：“不可以。”

我就知道，如果许廷筠真接受我，那才不正常呢，虽然不是想要的结果，不过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很好。我冲许廷筠笑了笑：“许廷筠，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我转身准备离开，手却突然被抓住了，许廷筠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我不会原谅你，除非你——”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我有些紧张地看着许廷筠：“除非什么？”

“除非——”许廷筠的唇角慢慢扬起，手一紧，我便被拉进了他的怀中，他轻轻地拥住了我，唇凑近我的耳朵，我听得他的笑声和羽毛般轻柔的声音：“除非你再说一次我爱你。”

我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不过完全没有被捉弄后的恼怒，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很干脆地：“许廷筠，我爱你。”

“夏淇——”许廷筠长叹了一口气，手上加大了力道，更紧地拥住我：“我以为我永远都等不到这一天，谢谢你。”

我的心中充盈着一种喜悦与苦涩混合的味道，鼻子发酸，眼中已是雾气蒙蒙，我紧紧地抱着许廷筠，良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左菲，你和左菲——”

“她出差路过，我们一起吃顿饭，她小孩都能打酱油了”许廷筠吃吃地笑：“不过如果你不想那么多，也不可能主动来找我，看来嫉妒真是个好东西，以后一定要好好利用。”

“你还敢说，你——”我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许廷筠温柔地吻住了我，我回应着他的吻，脑中闪过四个字——

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