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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俨祗不知她们母女二人为什么都会看上谢承明,这实在让他有些头疼。赵俨祗糟心地看了女儿一眼,无奈道:“阿豫,承明不行。”
赵豫心里一沉,勉强笑道:“父亲,公主配不上北平侯么?再说阿豫比承明年长,会照顾好他的。”
承明从小心思就重,跟谢婠的没心没肺形成鲜明对比;如今承明越来越大,赵俨祗实在有些吃不准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因此迟迟没给他议亲。他想等着承明再大些,自己有了意中人,再给他风风光光娶回家。他对谢清的孩子一向纵容,几乎成了本能。
赵俨祗对赵豫摇了摇头:“阿豫,你跟承明并不合适。他比你小了那么多,也没有什么感情,你跟他成婚后,他不一定知道疼你,你也不一定过得好。”
赵豫不说话,只是哀恳地看着父亲,眼里泪意盈盈。
赵俨祗看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不忍。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叹了口气道:“阿豫,你跟阿翁说说,为什么要嫁承明呢?”
赵豫咬着唇,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说实话。后来她大概是觉得“因为爱他”这种话说出来父亲也不会信,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因为谢承明永远不会获罪而死。”
赵俨祗脸上的怜惜神色一下子就不见了,他有些冷淡地盯着赵豫,等她的下文。
说实话赵豫是有些害怕父亲这个样子的,不过事关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赵豫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下去。
“父亲将阿豫嫁给谢承章,阿豫并无怨尤;不论是谢家还是承章,都可说是良配。不管父亲当年是出于什么目的,阿豫都是感激您的。可是后来谢家获罪,承章自杀,那段时间实在太难熬,阿豫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她握住赵俨祗的手,热切地看着他:“父亲,求你。”
赵俨祗面无表情,任女儿握着他的手。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动容的,赵豫前一次的不幸婚姻,他可说是始作俑者,心中不是没有亏欠;可是并不代表他就会答应赵豫的要求。他并不希望承明有任何不如意,特别是婚姻这种大事。所以他劝赵豫说:“这种事情并不好说,承明不一定以后就不会做错事;别的人也不一定就不能安稳一世。”
赵豫摇摇头:“是的,别的人不一定。可是父亲,您会眼睁睁地看着谢承明做错事吗?太子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获罪吗?父亲,您明明知道,他是最安稳的归宿。”
可是,您却不愿为了亲生女儿,而违拗他的意愿。
赵豫凄然一笑:“父亲,我只要一个谢夫人的名号。他以后是要养外室还是纳妾我都不管,”她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要喜欢男人,我也不管。”
赵俨祗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女儿,良久,他才说道:“阿豫,你不喜欢承明,还是不要嫁给他的好;相信朕,朕定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说着,赵俨祗站起身来,道:“朕还有事,下回再来看你。”
“父亲!”赵豫在赵俨祗身后叫道:“父亲不妨问问谢丞相的意思,再来回绝阿豫!”
赵俨祗霍然转身,一把攥住赵豫的手腕,神色有些危险:“赵豫,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豫一言既出,也容不得她后悔。她毫不示弱的盯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父亲以为的那个意思。父亲,您至少问问承明的父亲,他同不同意。”
赵俨祗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赵豫对谢清的事知道了多少,也不敢妄言。赵俨祗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跟我过来。”
赵俨祗一路把女儿带到车上,就开始琢磨起哪里是个说话的地方。后宫自然不好,难免隔墙有耳;承德殿虽然不怕人听,可他也不想叫谢清知道;至于北宫,万一被阿绥和承明听见都是麻烦;他暂且还不想让承明介入这件事。想来想去,赵俨祗看了看身上的常服,对王春吩咐道:“去换辆车,朕要出门一趟,仪仗都不带了。”
赵俨祗挑的地方是谢清旧宅,那里常年只有虞长青一个人居住。虞长青是少数几个知情者之一,在谢宅,他不必担心谢清在世的消息外泄;况且虞长青今日侍中,这会大概正陪谢清说话,所以也不必担心赵豫的事被别人知道。
赵俨祗已经许多年没有踏足过谢府了。石板路上遍生青苔,藤蔓爬了满墙,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住过的样子。可赵俨祗闭着眼睛也找得到谢清钟爱的那个园子;如今虞长青就住在那里。
心腹侍卫守在院外,面沉似水的赵俨祗与赵豫一前一后走进屋内。赵俨祗甫一落座,便严厉地说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
赵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阿豫猜的。”
说完,赵俨祗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赵豫也不再顾忌会不会惹怒父亲;反正赵俨祗已经怒气冲天了。她无所谓地说道:“阿母说他是个男宠,全靠一张脸长得像了当年的襄侯。可是那怎么可能,一个男宠怎么会有他那样的气势;那哪里是恃宠生骄,分明是久居上位者无法抹去的倨傲。”
“那天母亲和我在您寝殿的时候,他出去了。房里堆着简牍,典籍,香料,琴。久闻襄侯生前博览群书,善调香,精音律,若说父亲把那人当成襄侯的影子也无可厚非,可他正在写的简牍上,为什么会出现伊丹的名字?”
“一个男宠,无端把匈奴大单于的名字写在竹简上做什么;一个男宠,怎么敢完全不把母亲和我放在眼里。”
“父亲,那其实就是谢清吧?”
赵俨祗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女儿:“原来你只是猜的;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赵豫笑了:“是的。无论是父亲与襄侯的关系,还是襄侯尚在人世这件事,都是忌讳,我怎么敢轻易触碰。可是如今父亲算是亲口承认了,证据也无所谓有没有了。父亲,我就是赌您关心则乱。”
赵俨祗神色冷凛,他的长女实在太聪明,他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谢清在世的事情绝不能外传,可是……
“你说了这么多,甚至以他的事情相胁,就只是为了嫁给承明吗?”
赵豫点点头:“是的,父亲若是同意了,阿豫便是谢家妇,襄侯在世的事情传出去,对阿豫没有半点好处。如果承明愿意,阿豫会妥善照顾他的生活;如果承明不愿,阿豫只要谢夫人的名头。婚后承明喜欢纳妾还是养外室男宠,阿豫统统不管。”
赵俨祗沉吟半晌,道:“朕要想想。你走吧,朕要在这多待一会。”
赵俨祗心烦得很。他还是想想个两全的办法,如果有可能,他实在不愿让谢清的儿子有半点不如意。想到这里,赵俨祗长叹了一声。
“陛下愁什么?尚主是多大的荣耀,承明乐意得很。”赵俨祗惊奇地发现,承明打着哈欠从帷幕后绕了出来。
“承明?你怎么在这?”赵俨祗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道。
“今日臣休沐。家里只有这么一个院子能住人了,臣一直住在这的。”承明有些无奈,“您不会以为臣天天待在北宫吧?”
赵俨祗没有打算进行这个话题,而是对承明说道:“阿豫不是不好,只是朕知道,你并不喜欢她。”
承明倒是无所谓:“公主刚才不是说了么,她只要个北平侯夫人的名头,臣在外面怎么样她并不打算管。臣觉得这倒是不错;反正臣喜欢的人,一辈子也娶不到了。”
“嗯?你喜欢的人?怎么朕从来没听说过?”赵俨祗立刻兴味盎然起来。突然,他有些内疚地说道:“娶不到了……你不会,不会是喜欢怀卿吧?唉,你怎么不早对朕说,朕这岂不是棒打鸳鸯了?”
谢承明:“……陛下不要乱说,您还是想想怎么跟父亲解释吧。”
其实除了谢清的原因,赵俨祗自己也是不愿委屈承明的,他端正了神色对承明说道:“你再好好想想,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若是不愿,朕也有别的办法的。”
承明摇了摇头:“臣愿意。陛下放心,臣会和公主谈好。公主说得没错,一旦她身为谢家妇,父亲尚在人世的事情泄露出去便对她没有半分好处。臣和公主各取所需,这种婚姻也算是不错。”而后承明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何况公主那么聪明,让她嫁给旁人,臣怎么能放心?”
不知承明和赵豫谈了些什么,总之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把婚事定了下来。至于谢清那里,赵俨祗本来以为要费不少口舌,可承明只说了句“反正儿也娶不到喜欢的人”,谢清就奇异地沉默了下来。赵俨祗知道他这是默许了,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立刻欢天喜地地去筹备婚礼了。
至此,当事人皆大欢喜;在这件事里,唯一不高兴的人却是太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从他记事起承明就一直在他身边,从而导致他认为承明应该永远待在他身边的缘故,赵绥对谢承明要娶自己的大姊这件事表现出来的是无端的敌意。不过那是父亲的决定,他无从反驳,也没胆子去跟舅舅哭诉,只好把火气都撒在承明身上。
赵绥不理承明了。
而承明在多次保证“就算成了婚也还是跟从前一样”未果后,也就只好任他一个人默默地别扭去了。没办法,娶妻这事实在是太繁琐了,何况娶的还是个掌握了父亲秘密的人。虽说实质上是怎么回事双方都心知肚明,可到底面子得要做足才是。前朝的事加上婚事,谢承明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没那个心力去安抚太子。
于是,赵绥人生第二次的隐秘伤怀,不幸又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惨淡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