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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附议。”谢清此语一出口,群臣侧目。然而还没等别人做出什么反应,赵俨祗就莫名其妙地暴怒了。
“你议什么议!”赵俨祗随手抄起一卷竹简砸了下来,“啪”地一声堪堪落在了谢清面前,竹简应声散落得到处都是,谢清不由跟着皱了皱眉:“卿不理政事这么长时间,朕还以为卿哑巴了!”
谢清无语,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渎职一样。
随后,朝会的后半段立刻变成了天子不停挑刺找茬,丞相低头不语的奇特情形。赵俨祗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失态,他只是想不停地发泄,却觉得越来越难受。
群臣目瞪口呆,谢家的事也暂且被抛到了一边。谢清不言不语,以至于赵俨祗觉得自己吵吵的连个对手的没有,十分不尽兴;在他终于嚷累了之后,直接把群臣扔在了殿上,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谢家的事到了没有议,谢清倒是受了个闭门思过的处罚。
谢清总算知道虞长青为什么磨磨唧唧不想让自己上朝了。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纸哪里包得住火;这事早晚会传到自己耳朵里,就算自己如今没了权柄,可难道还真能默不作声不成?
于是春来好时光,谢清就只能眼巴巴地在家里呆着,最多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想想外头青山苍松好景致,谢清就难免闷闷不乐起来。
尤其是他明显觉察到,监视他的人都到了他家里了。半夜在屋顶上把瓦踢得山响也就算了,可是间或竟然还有打呼噜的声音。真当他聋么,谢清腹诽,监视倒也派些高手来吧。
于是种花喝酒也变得无趣起来,谢清如今一心盼着一个月的期限一到,他好痛痛快快出门玩上一回。
虽说到时候春景要变夏景了,总是聊胜于无。
谁想到,一个月期限刚到,还没等谢清打点好行装,谢后就哭着上门来了。
谢后显然是偷着出来的。仪仗都没带,就只跟了几名侍卫几名宫人。这可把谢清吓坏了。他这妹妹从小性子就刚烈,逼急了催产药二话不说就敢往肚子里灌,命都能豁出去半条,谢清还真不记得她曾哭过。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确是实实在在的头一遭,慌得谢清赶忙扶了她往屋里让。
谢后见了兄长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拽着谢清的袖子哭得更凶了。谢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好催她,只得一边提心吊胆一边耐着性子安抚她,一直到谢后好不容易哭够了,才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芷阳公主成婚已有一年了,赵俨祗最近闲来无事,仔仔细细给怀卿挑了个上好的汤沐邑长平,回头就琢磨起她的婚事,满长安城地挑起夫婿来。挑着挑着就挑花了眼,大概是觉得阿豫过得还不错,这就又挑上了谢家。
事情就坏在这。
眼高于顶的赵俨祗这回看中的居然是谢沅次子谢承简。谢承简年方十八,未论婚嫁,据说是个才貌双全前途无量的好青年。可自家的孩子出落成什么样子谢后又怎会不知道?且不论谢承简是庶子,断断没有庶女嫁嫡子嫡女嫁庶子的道理;就说谢承简的人品相貌,简直半点入不得谢后的眼。
读书习武都不行也就罢了,偏偏正经本事半点没有还爱自诩风流,贪花好色男女通吃,整日里交些狐朋狗友,出入着不入流的烟花之地。为这事谢沅也没少责打他,堂堂谢家又不是给他养不起家伎。可他偏说家里养的没有外头的好,被谢沅罚了几次,大概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跑得反倒更勤了。
“……阿兄你说说看,这么个货色我怎么能把怀卿嫁给他!我的怀卿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这要是嫁了谢承简还不得给他活活气死。”谢后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哭得又更大声了些,“上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谢清虽然跟谢家不算亲厚,但是谢承简也算名声在外,他想不知道都难。谢清不由得疑惑起来,赵俨祗向来最疼怀卿,给她挑夫婿必是慎之又慎,他既然看中了谢承简,又怎么能不派人打听清楚?就谢承简这点好名声,辛绾的死士不出半天就能翻个底掉。
“上如今鬼迷心窍似的一心要把怀卿嫁给谢承简,我怎么求都没有用。阿兄,求你跟他说说,我的怀卿不能嫁给他啊!”谢后当真是走投无路了,拽着谢清的袖子止不住抽泣。
谢清安抚地拍着谢后的背,心里有些难过。他为难地对谢后说道:“阿湘,不是阿兄不疼怀卿不肯帮你,实在是上如今厌恶阿兄得很,不会……”
“不,不会的!阿兄,只要你肯求他!”谢后打断谢清的话,热切地看着他。
谢清不知道谢后是怎么得出“只要自己肯开口求他他就会答应”这种结论的,尤其是在自己如今明显见弃于上的情况下。只不过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妹妹,最后也只好勉强应下了。
反正赵俨祗如今已经烦透了他,自己说不说话都是错;就算去求他点什么,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隔天谢清就去了广明宫。人不顺的时候仿佛太一神都要来掺和一脚似的,谢清出门时还艳阳高照,到了广明宫,天色竟然阴沉了下来。
谢清默默叹了口气,这大概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果然,赵俨祗听说丞相求见,不出意料地拒绝了。谢清也不恼,笑了笑就在一旁默默站定了。
阿湘长这么大头一回求他点什么,他就算明知办不到,也总得试试才好。
天色越来越阴,初夏的日子竟然刮起了冷风。这是要下雨了呢,谢清想,真难得才刚五月就叫他赶上场大雨,又要生病了,成初不定得怎么使坏,往他的方子里加黄连呢。
第一滴雨落下时,谢清还想着流云说不定会给他熬碗姜汤,赶紧喝了的话大概还有希望不用劳动纪神医。可风骤雨急几乎就在瞬间,没多大工夫,谢清的衣服就全湿透了。
谢清依旧没走,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无功而返,他只是再也不打能侥幸躲过纪神医的主意了。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谢清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面色铁青的赵俨祗出现在了门口。
赵俨祗身边只跟了王春一个人,他看着被淋的像只落汤鸡似的谢清眼里便要喷出火来。他一把挥开王春给他撑着的伞,大步走下台阶。
干燥温暖的大氅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赵俨祗二话不说,把人囫囵裹住,一把抄起扛进殿内。
王春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于是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殿门。
“你想干什么?!”赵俨祗把谢清扔在殿内唯一的一只炭火盆旁边,直接就着自己的大氅给谢清擦起头发来。他愤恨地低吼道:“你在这淋雨给谁看?你那身病全养好了是吧!”
谢清很想表达一下他戳在外头淋雨并没人来看的事实,因为一下雨庭院里就没旁人了。但他冻得嘴唇发青,牙齿直打颤,想说句话还真不太容易。谢清觉得看天子这情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拂袖而去了,于是只好捡要紧的说:“臣,臣是为了公,公主的婚事,而来,臣请,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番话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好歹意思是表达清楚了。谢清暂且松了口气,不愿想赵俨祗的反应,而专心继续打他的哆嗦去了。
赵俨祗冷笑了一声:“朕当是什么事,朕要把女儿嫁与何人,与卿何干?卿管的也太宽了些吧。”
炭火烧得旺,谢清这会觉得稍微缓过来一点了,虽然还是冷得厉害,但好歹能正常说话了。
“陛下,臣好歹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忍不住要多句嘴。承简德才俱亏,不堪良配,臣求陛下为公主另择佳婿。”
赵俨祗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谢清的话:“你不必多说,朕嫁女儿,还轮不到你品评。”
谢清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这回大概要叫妹妹失望了。不过赵俨祗既然还没有把他赶出去,谢清就依然坚持不懈地劝谏道:“陛下请想,芷阳公主已嫁大司马嫡长子,如今陛下却拟将嫡女长平公主嫁与大司马庶子,可有这个道理?再说大司马是中宫母家,陛下这样做,诚然中宫颜面扫地,可大司马脸上就好看了么?”
“卿威胁朕?”赵俨祗危险地眯起眼睛,虽然语气还算平静,可谢清知道,天子这是真动怒了。
“臣没有这个意思……”谢清无奈地说道。如今自己说句什么话,赵俨祗都要竭尽所能地去曲解,谢清想想辩驳无益,只好打住了话头,认命地说:“臣罪当诛。”
结果这话不知怎么也惹了天子的火气,刚刚还能压着脾气的赵俨祗彻底暴怒了。他一脚踹了过去,大概是觉得不妥,硬生生又把堪堪要踢着了谢清的脚收了回去,转身便走,只余下了怒吼声在殿内回荡:“你教朕忌惮谢家的权势,你自己却敢去触你父亲和谢沅的逆鳞!卿好大胆子,好大口气!”
天子雷霆一怒没吓着谢清,他反倒兴味盎然地观察起赵俨祗有些别扭的走路姿势来。
片刻之后,几名拿了浴桶和热水的内侍鱼贯而入,后面跟着的是去而复返的赵俨祗。赵俨祗面色诡异,似笑非笑地对谢清说道:“卿留下陪朕一晚,朕就答应考虑卿刚刚求朕的事,如何?”仿佛料定了谢清终究不会拒绝似的,赵俨祗脸色一沉,笃定地命令道:“现在卿先把自己洗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