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云隐(1 / 1)
“你拿他当替身,他们哪里相像?”艾草的手倏然指向阿洛的脸,他冷清的声音里平添了厉色:“是这张人皮像?”
“艾草、别乱说。”
荀末举起寒月剑对着他,反而加深了艾草的怀疑。他望着阿洛幽幽地说道:“我没有身体,没有头发、没有脸,你说我披上这张人皮会不会很像呢?”
艾草的目光在阿洛脸上留恋,就好比他很珍视阿洛一般,随后他瞅向荀末道:“末,我也可以的,如果你欢喜,我穿上他的人皮,就可以成为你的偶人。”
阿洛刹时惊得面无人色,他瞥了艾草一眼,又朝荀末望去:他们俩个本来就是一伙的,那么他和荀末之间的爱呢?
记忆是纷乱的头发,非要痛下心,利剪绞断,才看得分明!阿洛头痛若裂,他放开了荀末的手,却又在一霎间被荀末抓了回去。
荀末执着阿洛的手放到身前,用清冽地目光望着艾草道:“谢谢你提醒,艾草。我一直分不清的。可是就在此刻,我知道我爱得是谁了。偶人是我的亲人,童年的所有让我忘不了他。纵然阿洛的影子十分肖似他,但爱的只有一个,我爱阿洛。”
冷生生的笑声从艾草如雾的脸部散播而出,听起来象夜鹰的笑,不知伤了谁的心。
“好啊,成全你们。”艾草忽然扭头朝着八位冥灵吼道:“动手,抓回黑山!”
说话的艾草身子突然腾空而起,那八位冥灵若冲锋的士兵冲上前来。他们体内的暗影有些是铁钉、有些是铁刀、有些是铁钩……一个个暗影若搭在弦上箭,即刻就要发射。
地面上八个方位被封、头顶上是守夜使,几乎断了逃走的念想。掩藏于冰山面容下的血液在狂乱中流动,心跳的速度是只快不慢。荀末举起了寒月剑,那怕是九死一生也要拼上一番。
数道阴气发出嗤嗤的声响朝中间的俩人冲去,荀末寒月剑倏忽动了,剑的速度跟光一样的快,截住、再截住……一共三只,还有一只没挡住的铁钩扎中了胳膊,其它的?
倏忽,那八位冥灵如雾的身影就在荀末的眼前被吹散。八个方位霎时空空如也,八位冥灵就此魂飞魄散。
只有一个可能!荀末抬头望向艾草:“你发疯了。”
“他们早该死掉,就跟我一样。”艾草象一片落叶从空中飘落,他盯着荀末道:“他们死了,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存在于这里?”
“我不想知道。”荀末冰冷的眉目倏然收紧,他将阿洛朝身后推。
“你不得不知道。”
艾草朝荀末逼近,荀末推着阿洛在步步后退。如果能看清艾草的脸的话,会发现他的表情早已扭曲。
“为什么与我交好,从你到黑山后?为什么给我温情,却对着别人冷脸?为什么给了爱的感觉,却又将它拿走?”艾草诤诤有词,步步为营。
快要无路可退了,荀末微调了头,对准门口的方向退。
他不想回答艾草的话,不是他疯了,就是他疯了。
“我是可怜之人,必然有可恨之处。”艾草的声音已不复初始的淡漠,它们象烧壶中的水,渐渐热了:“我千辛万苦地找到你,你怎么不欢喜?我为了你杀冥灵,你怎么一个谢字都无?我活着就是想同你在一起,你怎么能拒绝?”
他的声音越来越热:“今夜不是你跟他的喜事,而是我跟你的喜事,我很欢喜,末、你呢?”艾草弯腰捡起失落于地的红绸。红绸上的红搭在他雾状的手上,象地狱燃起的火。
“我不会放弃阿洛,我跟你绝无可能。”光映到荀末的脸上是一片冰凉的白,他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寒月剑在他手中闪烁发光,剑锋直指艾草:“我们可以动手了!”
被那样的目光直视后,艾草知道他们之间完了,任何的感情都完了。掬水月在手,水会从指缝间流走,月何曾在手中。
唯一能留住他的?艾草抬起了手,他做出最后的努力:“虽然我是守夜使,但是你打不过我!”
“知道。”
“我从未失手,都是一招致命!”
“知道。”
“你还不降我!”
“废话!”寒月剑剑光一闪,率先出手,快得似一道光,锐利的剑尖直冥灵的心魂所在。
艾草体内的两片叶子若闪电般冲出,一片迎向寒月剑,一片袭向荀末。
纵是灵力护体,也会被艾草的叶片击穿,因为那叶片是由黑山妖王亲自从九幽之地淬炼而出,九幽阴冥之气是何等的强大,便是地仙被击中亦会元婴碎裂。
荀末一掌朝后,将阿洛送出了门外。叶片破空的嘶嘶声就已经临到身前,只来得及侧身一歪,叶片便如愿地击穿了他。九幽阴冥之气在体内迅速地四散,全身立时就如同被淬毒的钢针所扎。痛、痛得他发不出声音,血光冲上眼敛,视线倏然模糊。
他的手在乍然中狂抓:阿洛呢?他的偶人呢?他死,也要死在他们的怀里。他跌撞地移动一步,却在瞬间跌倒,他知道他再也爬不起来。
他的手空荡荡地舞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艾草跪在地上,痴痴地看着荀末。他的手伸出去,就这么看着荀末的手,数次从自己雾状的手掌中穿过,却什么也碰不着。
回忆从倒叙开始,象影片一帧帧地从脑海中飞掠,那些杀戮、那些阴霾……所有的恶很快被放空了。殿外是扑飞的柳絮,夕阳快落下去了,熏热的夏风让它们一点也不安份。
“回来,吃晚饭了。”偶人在殿内唤他。
小小荀末回头,鎏金的光映在脸上,他在光影中无邪地笑:“我要等花开。”他回头的刹那,一池的荷花就如等他一般倏然绽放。
“我们要一直坐在这里,等凉风吹来,等夜晚来临。”偶人见他不肯回来,只得下到池边,抱着小小的他坐到自己怀里,于是他天真地指着一池的荷花认真地对他的偶人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回忆象影片一样到了终点定格住画面。
原来死是这样,我为什么不早一点知道。小小的荀末靠在偶人的怀里,悄然地睡去。从此后我再也不是王制造出的怪物,我是偶人的孩子。
你所要的和你永远隔在了两个世界里,永生不复相见。痛象周遭的空气,无时不在穿心而过。艾草倚在墙上,他怎么会无力,他是冥灵啊?然而他雾状的身影却随时想瘫在地上,陪着地上的那个人去了。
黑山妖王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得不到的,我也要把他毁掉!
现在我做到了,我杀了他,也杀掉了爱!一个发狂地念头在他心魂中转动:原来,我跟黑山妖王是同类!
“嘻嘻,快一点,再快一点!”中山先生催个不停。
“闭嘴!”胡虞臣背着阿洛在浮岛的小路上穿行。
他们一直潜伏在披香殿外,阿洛被推出来的瞬间,他抓住了他。只是阿洛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只得将他打晕。
丛生的蒿草、野藤象层层的障碍,阻隔他们的去路。又不敢用法宝在空中飞,怕冥灵追上来。胡虞臣将全部地灵力都运用到加快速度上,在这么全神贯注的时候,他脑子里居然冒出奇葩的想法:如果阿洛知道他们不敢飞,一定会嫌弃地说,什么破喇叭直接砸了,重新淬造成铃铛,给狗戴。
他想象着阿洛嘴角抽搐的样儿,紧张万分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
盘在他头顶的中山先生就跟他肚中的虫一般,又出言了:“嘻嘻,笑什么?本来的聪明人都要变傻了,冥灵追上来,我们就完了。”
催,再催就把你扔出去!胡虞臣脚下一跃,越过一丛蒲草,水岸就在眼前。
杂生的芦苇被月光渡上了一层银光,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水围绕着浮岛,然而勿忙中的人那有心情品尝如厮的美景。中山先生象一个远眺的哨兵晃动着高高伸起的绳头,不一会儿他就指挥道:“嘻嘻,船在那里。”
胡虞臣动作稍微一慢,就被他又骂了一声:“嘻嘻,傻货,快被你家的二货带傻了!”
胡虞臣气咻咻地解缆,推船,直到船落入水中,他跳上船。他才手一抄将中山先生抓到手里,嘿嘿冷笑:“需要我送你下去吗?”他的手伸到船舷外,只要手朝下一按,绳子中山先生就会成为落汤的鸡。
“嘻嘻,快放手,别闹!”中山先生虽然不怕,但是水面离得很近,他可不想在四月的春夜洗冷水澡,于是他的语气放得委婉了:“嘻嘻,逃命要紧!”
当然逃命要紧,胡虞臣仅是想气气他,于是手臂一缩,中山先生被他重重地扔到了还在昏迷的阿洛身旁。
汩汩……的桨声,刹那打破沉寞的水面,船象飞出的箭,快得仅是贴着水面在飞。船边惊起的水花是暗夜的流光从桨面洒洒飞落,偶然的几滴飞溅到阿洛身上。
胡虞臣焦急地望着阿洛的脸,对船舱中的中山先生问道:“他怎么还不醒?”
醒来,有什么用?他又不认得你。中山先生如果能翻白眼的话,他一定会免费奉送给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