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心意（1 / 1）
苏念自打那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选择不再当警察后，整个人就像是陷身迷雾之中。而听到砸杯子和爆粗口的声音后，苏念也知道外面肯定出了什么情况，只可惜，他完全就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状况。就像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身陷一场噩梦，但是却没办法让自己醒过来。
苏念回想到，是从自己选择了不再做警察之后，周遭才变得这样混沌不堪。难道说，那就是关键？
苏念试着在心里想：我要做警察。
没有变化。
苏念自嘲一下，就说嘛，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苏念盘着腿坐在黑暗之中，感觉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是戏班子的人还是警察，又或者是陈麒霖？
不晓得外面是怎么个情况。自己昏迷多少时间了？戏班子的事儿搞定了没？陈麒霖有没有受伤？还是陈麒霖和自己一样也陷在这该死的梦境之中？
张所给陈麒霖打了个电话，说戏班子一行人会被押到玉珏市，丁玉琛也会下去亲自审问。这些就不用陈麒霖担心了。关于苏念，张所问：“他情况怎么样了？醒了吗？”
陈麒霖一阵揪心：“没有。”
“不行的话你就先带他回来吧……在家里休养着总比一直呆在桐里乡强。”
陈麒霖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
戏班子的人不用他管，玉珏市有人会来接手，他和马队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带着苏念回家了。
把旅馆房间的东西全部收拾好，陈麒霖还去戏班子的房间又看了看。这次总算不是翻阳台了——因为戏班子出事儿了，这间房也没落锁，方便警察时不时进来“搜集证据”。
陈麒霖看了半天，也没目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警方遗漏的东西。不过陈麒霖拉开柜门、抽屉，都没看见什么东西，戏班子的箱子也早被派出所带走了。陈麒霖走到阳台，看着隔壁还颇有感慨——这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陈麒霖一低头，看到墙角有个闪闪的东西，像个玻璃渣。陈麒霖弯下腰捡起来，圆圆的、指甲盖大小，中间凸边缘薄、典型的凸透镜形状。陈麒霖举着它对着太阳看了看，看得眼睛发花，蓦然觉得自己魔怔了——对着这玩意儿看啥看啊？不就一透明的玩意儿嘛！不过，绝不是玻璃渣就是了。陈麒霖把这小圆片往口袋里一揣——指不准是水晶、钻石呢！就算是玻璃片，带回去给苏小元烧蚂蚁玩也不错……
陈麒霖到医院，医生给他换了绷带，重新上了点药，交代了些事宜，陈麒霖也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看着床上躺着、明明呼吸平稳却就是不睁眼的苏念，陈麒霖有点焦急。不说他心里头难受，这带回家了，要他怎么向苏父苏母交代啊！
陈麒霖把苏念背到车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到后座，还用小外套给他垫了个枕头。
一路上，陈麒霖也是闲的无聊，一边开车，一边跟苏念说话。虽然阴郁哥说苏念能听到外界的一些声音，但陈麒霖也不确定苏念能不能听见他说的话，也就没顾忌的什么都说了。
“苏念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真感觉你就是个冷冰冰的人！好像看谁都有那么一股子的傲气。不过，还是很吸引人啊！就像《爱莲说》里头讲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后来我总算是清楚了，你啊，就是典型的冰块脸火炭心……
“嗯，我高一就开始关注你啦，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想想，这么紧跟着你，唔，我算算，其实大学两年基本可以忽略，啊——就算这么算也快十年了！简直就像个变态跟踪狂了……
“嘿嘿，要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那还是有一次看见你在街上买了包子喂小狗。总觉得苏念你像是天仙下凡，心肠好，人长得好看，虽然对人还真是不怎么热情。我回去还失落了一阵子呢，怎么都觉得我站在你旁边就像是玫瑰花旁边长了棵狗尾巴草……
“我也知道你是男人啊，但就是挪不开眼。你不知道，大学的时候，看见你旁边也有了朋友，我心里是又高兴又失落。我怎么就没能找个时机认识你呢？比如说假装丢个饭卡、无意中撞你一下什么的……
“工作了被分到徽合市，我也一直在等着调来和你一起工作。虽然和你的差距还是很大，不过，总觉得看见了你才能安心。你不知道，我知道自己总算要到昌白县时，简直就觉得自己在做梦。第一次看见你，我都觉得心好像都要蹦出来了！不过，我很高兴，高兴的要命！……
“在派出所看到你儿子，然后又听李新立说你已经结婚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心酸！简直，就像是这个人泡在醋缸子里了。还好你离婚了，哦、嘿嘿，看我说的这什么傻话！是别人没有福气……”
陈麒霖说着说着，觉得眼睛有点模糊，腾出手擦了擦，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咱们来说点高兴的事儿吧！啊，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在徽合市的事儿吧！在那边呀，我也是挺忙的，不过尽是干些小兵小卒的事，爬到树上去帮老太太捉猫咪啊，那猫咪还挺凶的，划了我的手几道口子呢，还害得我去打狂犬疫苗，嘿嘿……”
苏念觉得自己好像要在梦里睡着了！真是漫长的等待过程。要是像之前还能看看自己的过往，倒也不觉得时间长，可是现在，完全就没有时间概念了。
耳边开始嗡嗡作响，苏念还以为是耳鸣，结果后来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我把那老太太拖到岸上，没想到她非但没谢我，反而一巴掌打我脑袋上，还说，‘你个死小子！我是下去捞我的钱包，你把我拉上来干嘛？！你得给我找到我的钱包’。我一下子给蒙住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咱们这身份不一样呢？我就又跳下去给那老太捞钱包喽。秋天哎，一开始跳下水还觉得凉飕飕的，后来就一阵冷一阵热的，我爬上岸就晕了，那老太还不知道在唧唧歪歪说什么东西。我还在心里骂了她一顿，想到你又觉得自己的素质还是不行……”
苏念听明白了，是陈麒霖在和他说话呢！看来他很好嘛，还特地捏尖了嗓子学老太太说话。苏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续听。
“刚到昌白县派出所啊，一看到你我就紧张。嘿嘿，看到你出去我也想出去，总觉得一刻都不离你才好，结果就跟着你到厕所了。好窘啊！丢脸都丢到家了！……”
原来你也知道那时候你丢脸丢到家了啊！苏念暗笑。
“你帮我去搬家，还告诉我我爷爷的饮食要注意什么，才让我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关心我爷爷奶奶。你和小元走了之后，我奶奶可劲儿地夸你呢，厨艺好，教养好，长相好，又细致又贴心，要是个姑娘，就叫我追呢！不过，你是个男人。男人我也喜欢，不过，顾着我爷爷奶奶、还有你父母的接受能力，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吓着他们比较好。当然喽，我也怕苏念你直接拒绝我啊，毕竟，这，性别一样，还是很惊悚的事吧？……”
苏念吓了一跳。之前在回顾从前的时候，确实看到陈麒霖流露出了不一样的感情，要不是现在陈麒霖又提起了，他都要忘掉了。想到陈麒霖“含情脉脉”的眼神，苏念有点犹豫。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唔，说起来，你在昌市被硫酸烧坏的衣服，我也偷偷留着呢！哈哈，看来我不光是个跟踪狂，还是个恋物癖啊！哎，不过苏念你放心吧，我没有拿它做什么坏事，只是，留个纪念。看见那外套，至少我可以得到些安慰，我对你来说不是一无是处，多少还是有些用的……”
如果现在苏念面前有面镜子，那他可以看到，自己脸红了。不过，有羞也有恼：这家伙，不会真的把他的破衣服收藏起来了吧！如果是真的，那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它销毁！自我安慰也不能这么安慰呀！
“说起来，苏念如果不当警察，可能就不会离婚了吧？也不会收养苏小元，可能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倒还是会喜欢你，跟随着你的脚步。唔，让我想想，要是苏念你选择学金融，以后做个金融分析师什么的，呵呵，想想还真有点好笑呢！我们说不定还会成为同事，当然，也只是有可能啦——但是那时候，我就完全没有希望啦！……”
苏念扭扭头，心里有点别扭：你以为你现在就有希望吗？当个金融分析师？呵，陈麒霖还真是想得出来！
不过，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这条路，自己的世界真的会大变样吗？
胡静不会和自己离婚？自己也救不了苏小元？不会和陈麒霖一起工作、搭档？
不，这也不是苏念想看到的。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对胡静也只是有歉意而已，要说爱？苏念很难给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对于苏小元，苏念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要是苏念没当警察，苏小元很可能就要被人贩子转手了，要是个好人家也罢了，就怕是些不好的地方，毁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苏念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不能认识陈麒霖？不，苏念还是想认识他的。朋友、哥们儿，什么都好。
对，自己这几年来是过得很辛苦，但是，同样也收获到了快乐，不是吗？
人生就是个矛盾体，快乐的事情也有很多啊。平时在办公室里插科打诨的小李、小周、王队，亦师亦友的张所，古怪却厉害至极的老胡，大学的好友王文铭，之后还来了个没见过的有趣的学弟陈麒霖；各种因缘际会，他“捡来”的儿子苏小元也是他的小开心果；当初就让他考虑清楚择业的父母，现在也依旧在他身后支持他，不离不弃；还认识了金家父子、刘启……后悔了吗？
对，苏念后悔了。后悔之前选择了不要再做警察。
就算自己当时也和母亲一样，看开了父亲辞职一事，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选择这一行业？因为当警察也很酷啊！小时候不是最期盼成为这样行侠仗义的人了吗？怎么现在长大了，就想不到这个理由了呢？
苏念豁然开朗，站起来，在心底说：我还要继续选择原来的路！我要做警察！但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