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然而，瞬间他的面容又被痛苦扭曲。一番惨痛的挣扎看得阿三触目惊心，却又无能为力，好半天，展昭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飘飘扬扬，天地之间一片迷蒙。
阿三走到展昭身边，问道：“要不我扶你进屋里躲一躲吧，这雪下得不知什么时候能停呢。”
展昭却坐在雪地里没有动，轻轻说道：“不必了，多谢小二哥。有人会来找我呢，就在这里等着吧。”
“谁啊？”阿三向四周看去，并没有见一个人。再看展昭，他只是淡然一笑。轻合了双目，以剑尖驻地，似在养神。
就在这时，天边忽地扬起一阵雪雾，一排黑点从远方冲来，一阵杂沓的蹄声由远而近，片刻就到了近前。
黑衣武士，黑色的骏马，黑色的弯刀，上面刺着金色的纹饰。
果然是追风铁骑。人数上比方才又多出一倍，有十数骑上下。
为首一人面容黝黑，身形彪悍，正是贺兰凌风。
阿三的心里象灌了铅，直往下沉去。
“展昭，你还没有走？”贺兰凌风道。
展昭缓缓抬眼，一双墨瞳毫不畏惧地迎上两道如刀如剑的目光：“不错，因为展某知道，贺兰统领会很快发现白玉堂的刀上并没有毒，是以会很快赶回来。”说着站了起来。
阿三又吓一跳，若贺兰凌风未曾中毒那展护卫他不是……命悬一线？
贺兰凌风浓眉一挑：“我几乎上了你们的当！我忽地想通了一件事：若那刀上有毒，白玉堂为何不等到我毒发之时反败为胜，却要提前告知于我？分明就是虚晃一招罢了。”抬眼一扫，脸上忽地浮起一丝笑意：“展昭，此时此刻你还能与我斗么？”
展昭道：“可惜东西已不在我身上了。就是杀了展某，贺兰统领也是白费力气。”
贺兰凌风狂笑，笑得阿三毛骨悚然。
笑声一止，贺兰凌风道：“虽然东西在白玉堂身上，可我若抓到了你，就等于得到了东西。我就不信白玉堂会拿你的生死当作儿戏！我会把你带到汴京城中，放出话去，若白玉堂不在指定的时间内将东西送来，我会一刀一刀将你活剐了----”
他说的每一字一句仿如铁钉钉入阿三心头,他的手死死地攥成拳，指甲都深深地陷入肉里。他没觉得疼，他的心涨得满满的，全都是悲愤与挽惜。
展昭冷冷一笑道：“展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如愿！”
话音一落，将手中剑尖陡转在地上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他的人忽地凌空而起，当胸一剑向着贺兰凌风刺来！
阿三心里由不得叫了声“好！”
他哪里知道，这一剑竟是展昭集中自己所有劲力使出的绝杀！
剑势狠厉异常，然而自己全身业已完全暴露无遗。
或者，已无取胜的可能，借这最后一招玉石俱焚！
一片雪亮的剑光越来越近，贺兰凌风眼眸半眯，忽地寒光乍现———让过剑峰之后，他手中的断刀赫然出手！
是连云刀诀中最凌厉的一式，这一招已封死了展昭所有的退路，势在必得。
贺兰凌风唇角溢出一个微笑，静等着刀锋刺入身体的一声闷响。
他却没有等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枚石子破空而来，击在刀锋之上，“叮”地一声刀锋走偏。
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说：“要杀展昭得先过了我白玉堂这一关！”
话音一落，贺兰凌风眼前已多了个天神般丰神俊逸的青年，白衣雪氅，跨下一匹神骏的枣红马，只是眸光之中寒芒流转，真个是冷如冰，利如剑。
“玉堂？”展昭一见，不知是急是伤，一口血喷了出来。
“白玉堂？贺兰凌风狞笑：“想不到你还会回来自投罗网！”一挥手，十来骑追风铁骑已向着白玉堂围了上来！
白玉堂手中握着的是一根竹竿。
阿三正在纳闷，只见白玉堂手掌一劈一削，那竹竿立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工夫已成了一把尺来长，筷子粗细的竹签。
黑衣武士已攻到近前！
白玉堂眸中寒芒一闪，竹签应手而出！
那些黑衣武士蓦地一僵，竹签不偏不倚全都钉在了他们的咽喉之上！
这一招真个是又快，又狠，又准。
白玉堂重又站在贺兰凌风面前。
前后倒伏着十来具尸体，风吹过，说不出的萧瑟、凄凉。
白的雪，红的血，成片，成团，分外刺眼。
象火在燃烧。
象仇恨在蔓延。
贺兰凌风眸光森冷，宛如复仇的狼，说道：“我妹妹断臂之仇岂能不报？白玉堂，我等的就是你。”
白玉堂展颜一笑：“这笔帐当怎么算就怎么算，五爷我奉陪到底。”
贺兰凌风拔刀——
黑色的刀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斜斜而起！势如雷霆万钧，利不可挡！
白玉堂一退、再退，然而那刀风步步紧逼，总是如影随形。终于退到避无可避，举刀一格，只听“叮”的一声——
已经迟了。
那断刀震得白玉堂手腕一麻，刀锋走偏，断刀势如破竹，利不可挡直达胸口！
只有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接下这一刀。
贺兰凌风的刀终于刺在白玉堂胸口！
断臂之仇终于得报！
他的眼里浮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手上的劲力缓缓地增加，他要看看这个狂傲的敌手是怎么样一个死法——
阿三看到这里，已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流泪。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表达他心中的悲哀。
然而，一股凉风穿透了他的身体，贺兰凌风眼中的笑意忽地凝结。
不是凉风，是剑风。
就在他手中的刀还刺在白玉堂胸口时，他的后背已成空门。这一剑宛如神兵天降，不偏不倚刺中他的后背。
背部中剑，手上的力道再也无法多递一分。
“哧”地一声，剑尖从胸前穿出。血如注，沿着剑尖滴落。
剑尖一缩，贺兰凌风终于倒下，在他身后是展昭苍白沉静的脸。一双漆黑的眸子始终波澜不惊，没有人能看透那里面藏着什么。
贺兰凌风倒下时亦拔出了断刀，自白玉堂的胸膛之上。
血，宛如烟花喷溅而出，那是人间最美丽最凄艳的花……
白玉堂仰天狂笑，笑声未止忽地仰面倒下。
“玉堂！”展昭脸色大变，然而，还未举步又一口血冲口而出。他的人一弯腰就趴在地上，这最后一击已用尽全力，再也无力自持。
“猫儿，”白玉堂挣扎着翻过身来，努力令自己保持清醒。看见展昭伏在不远处，便向展昭爬去。
短短几步仿佛相隔了万水千山，白玉堂终于触到展昭的手，手腕一翻，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展昭双唇轻颤，强抑着喘息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危险的一招……你这胸膛是铁打的么？他那一刀若多递一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咳。
白玉堂轻轻一笑，拍着他的背道：“你我二人已经撑不下去了，若不用这最快的法子，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放心……我没事。”说完一手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唿哨一声，枣红马应声而至。
抓住缰绳喘息良久，阿三上前欲帮他一把，白玉堂道：“不必。五爷还不到连马也上不了的时候。”一身白衣已尽染成赤红。
白玉堂将貂皮大氅披在展昭肩上，二人又歇了了片刻，一前一后翻身上马。
展昭忽地转头对阿三道；“多谢小二哥，这块银子拿去赔补损坏的桌椅。烦请小二哥将这些尸首埋了。”说着递了锭银子过来，这一锭足有十两。
阿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傻傻地接了银子，眼睁睁瞧着那枣红马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这一瞬间，阿三忽地长大了许多，他懂得了太多他以前根本不懂的事，也知道了以后他将沿着怎样的路走下去。
那天的事，阿三一辈子也不会忘。就算是活了八十岁，他还会坐在太阳底下或者火炉边上，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对孙儿讲那天发生的事。